二百零三、联姻何人?

  “大师兄,情况怎么样?”

  欧阳戎腰挂一枚鹅黄色香囊,进入车厢坐下,转头瞧了瞧眼神好奇看向他的谢令姜。

  “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她关心问。

  同时,瞥了眼他腰上的香囊,抿嘴。

  欧阳戎伸手把她膝盖上的琴盒拿下来,放回桌椅下方的空挡,掏出怀中丹盒也放了进去。

  他低头道:

  “鼎剑的事,这个魏王府三公子,和我、容真、林诚讲了匠作的事情。”

  谢令姜问:“容真缘故,他信任大师兄?”

  欧阳戎摇头:

  “不,不是小白花。

  “能这么坦诚相待,无非两种可能。当作自己人,或者有的放矢,怀有目的。

  “很显然,我不是前者。”

  “那是什么目的。”

  欧阳戎思索了会儿:

  “试探。”

  “试探?”

  “嗯,卫少玄的事,魏王府可能还是有些怀疑浔阳王府。”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先别动,该干嘛干嘛,就算怀疑又怎么样,现在能奈浔阳王府何?现在的浔阳城,又不是他们卫氏一家独大说的算。

  “不要他们一过来,就自己乱了阵脚,咱们一切如常,我今日议事便是如此,有什么说什么。”

  “明白,大师兄。”

  谢令姜又问:“那容真和林诚呢,是卫氏的自己人?还是有的放矢?”

  欧阳戎沉思许久,抬头道:

  “翻案。

  “卫氏要翻案。应该是卫少奇此行的一项目的。而容真、林诚是查案的主官,最后的调查结果,能影响陛下的态度。

  “这是当下卫氏最需要的。”

  谢令姜听完,眼神若有所思。

  车厢内,坐谢令姜对面的欧阳戎改变坐姿,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同时摘下香囊放在眉心间。

  鼻子似是在轻轻嗅着价值与金子等重的安神龙涎香气。

  谢令姜身子前倾,抬手给他揉了揉额头。

  躺了少顷,似是感受到什么,欧阳戎抓住她有些鼓起的袖口。

  “这是什么东西?”

  “信。离伯父刚刚派人送来的。”

  谢令姜取出一封信,递了出去。

  “什么信?”欧阳戎好奇接过,打开细瞧。

  她解释:

  “上清宗寄来的,元萱子的。”

  “元萱子?”

  欧阳戎嘀咕了句。

  “嗯,小萱的落笔署名。”谢令姜点点头:“寄给她阿父的,正好你转递下。”

  “好。”

  欧阳戎接过有些鼓鼓囊囊的信封,随手塞进袖中。

  这时,即将抵达江州大堂的马车,被人拦下。

  “檀郎,是燕参军。”马夫阿力回头小声道。

  “放他上来。”

  少倾,燕六郎钻进马车,脸色有些古怪的凑到欧阳戎耳边,道了几句。

  谢令姜也听到了只言片语,侧目:

  “施粥?”

  她点点头:“上一次见人广施善粥,还是柳家那几个大善人。”

  燕六郎汇报完,抱拳离去。

  欧阳戎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微微皱眉:

  “安惠郡主……”

  ……

  “长史大人,小萱来信说,在上清宗那边,过的很好,让俺们不要担心哩,她还折了些海棠花寄来,说那边道观里,正开满了秋海棠。

  “小萱还说,山顶的上清宗道观人少,但是一个个都很好,对她友善,除了山顶一座殿里,一个看门烧香的臭脾气老道士外……

  “她还说,这个看门人素质差的殿里摆满了牌位,她之前就是在这里行的跪拜礼入门,当时有一些玉清、太清的师伯们过来观礼,还送了她一些小礼物。

  “她说有些不好意思,悄悄问了元压子师兄贵不贵重要不要还回去,元压子让她收好……”

  星子坊一处热闹市井,一条正在排队领粥和衣物的长条队列中,络腮胡汉子和身后戴毡帽的青年同伴唠唠叨叨。

  “对了,长史大人,小萱信里还说,谢姐姐送她的书她都读完了,正在读第二遍,她想问问您,是否还有些其它书推荐……”

  欧阳戎的目光从队列最前方粥棚旁的某个奢华轿子处,收了回来。

  “好。”

  他抬手压了压毡帽,看了看眼神期盼的黄飞虹,展颜一笑:

  “我晚上回书房整理一些,明天去浔阳石窟那边,再给你。”

  “多谢长史大人。”

  “不用这么麻烦喊,叫我本名就行了。”

  黄飞虹挠挠头:“还是叫欧阳公子吧,俺不习惯喊名字。”

  “也行。”

  就在这时,二人排队来到了这一列的最前方。

  欧阳戎压低毡帽,回过头去领粥。

  “给。”

  一只属于女子的手掌递来,手掌白皙,有点肉嘟嘟的。

  “谢谢女菩萨。”

  “还有衣物,别忘了……你慢些吃……”

  他与眼神好奇的黄飞虹,在这热闹粥棚处,分别领了碗热粥,和一些御寒衣物,转身离开。

  走之前,欧阳戎近距离瞥了眼粥棚内那位头戴帷帽、气质温婉的罗裙女郎。

  后者正宽声细语,给后面的人递粥和衣物。

  不过,看不见容颜的罗裙女郎周围,有一圈气质凶狠的鲜卑护卫,眼睛有些不耐烦的看向排队靠近自家小姐的贫穷人群。

  “欧阳公子认识这位女菩萨?听说她是从京城来的贵女,好像还是一位受宠的宗室郡主,最近经常在星子坊这边派发粥饭和衣裳。”

  “不认识。”

  “哦。”

  “现在认识了。”

  黄飞鸿一愣,又跟随欧阳戎一起打量了下粥棚那边,他好奇嘀咕:

  “遮着脸,也不知道样子好不好看。对了,公子是长史,见过这位郡主的长相?”

  “没有,不过就算相貌普通,这种气质依旧是个上等女郎,相处起来,让男子舒心。”

  “俺也这么觉得。”黄飞鸿点头,一本正经附和。

  “确实是个善良女郎啊。”

  欧阳戎移目,看了眼粥棚上方挂着的旗帜。

  (

  他轻轻叹气:

  “可惜姓卫。”

  ……

  是晚,月色如水。

  浔阳王府,一间书斋内。

  正有一道道身影齐聚。

  离闲一家,还有欧阳戎、谢令姜等人,或站或坐在书桌旁边。

  众人静静听着欧阳戎言语。

  听他大致讲完今日之事,离闲、离裹儿等人或是沉默消化,或是交换眼神。

  一时间,书桌旁有些无言。

  欧阳戎环视一圈,主动道:

  “东林大佛不对劲,从洛阳运来的那颗黄金佛首有蹊跷。”

  离裹儿轻轻颔首:

  “我也是这么觉得,司天监的容真、林诚看护大佛工程,可能不仅仅是为了祖母喜好,不仅仅是面子工程。”

  欧阳戎皱眉:

  “没错,若只是面子工程,为了所谓的圣人颜面、国运昌盛,那么李正炎根本没必要抽出人手潜入浔阳城搞破坏,正面战场的胜利才是关键。

  “可容真、卫少奇就是担心这一点,直接怀疑所谓的蝶恋花主人隐藏在浔阳城中破坏大佛,特别是黄金佛首。

  “由此可知,东林大佛,或者说黄金佛首的用途,绝对不是咱们想象中的那样。”

  “有道理。”离大郎点头:“和司天监有关,难道是涉及到什么阴阳家炼气术?”

  书房内的众人陷入沉思。

  离闲问:

  “卫少奇这次前来,明明是洪州别驾身份,却在咱们江州留这么久,哪怕是要在监察院报案,理由也说不通。

  “他收了魏王派遣,来给卫氏翻案的?”

  离裹儿颔首:

  “朱凌虚父子一案很关键,朱凌虚父子是卫继嗣举荐给祖母的,这也是祖母最生气的一点。

  “朱凌虚父子叛逃,让祖母对卫氏亲王们的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几乎可以比肩上次的营州之乱了。

  “虽然现在朱凌虚父子一案已经成了铁案,哪怕有惊天逆转的证据,也不可能当众翻案,收回成命。

  “但是,若是能证明朱凌虚父子叛逃并不是他们主观所为,而是被……某些外力因素主导的,那么哪怕案子依旧是铁案,但是卫氏亲王在祖母心中的印象分可以挽回来。

  “这应该也是卫少奇被派来的主要任务。

  “不过,我想了想,卫少奇应该不只是领了此事来江州,可能还有一些别的事。”

  “什么事?”离闲等人‘’不禁追问。

  离裹儿看了眼垂眸沉思的欧阳戎。

  后者也看了她一眼。

  “联姻。”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离裹儿点点头:

  “卫少奇不是一个人来,还带梁王府的千金,安惠郡主前来,大老远的携带卫氏女来前线,绝对不是观赏风景、体验生活。

  “而且这位安惠郡主,我去打听了下,目前还待字闺中。京城不知有多少趋炎附势的权贵子弟求婚说媒,梁王府都紧捂着不放。呵。”

  离裹儿话语点到即止。

  韦眉若有所思道:“裹儿意思是……”

  谢令姜轻声道出:“联姻。”

  “联姻?和哪家?”离大郎好奇。

  欧阳戎、离裹儿默契看向了离大郎。

  谢令姜、离闲夫妇也缓缓看去。

  “你们看我作何……”离大郎不解。

  离裹儿轻声:“秦家。联姻秦家。”

  离大郎顿时没有声音了。

  欧阳戎环视左右,语气认真道:

  “这么看,卫氏派人来的目的很明确了。

  “当初魏王、梁王强推大周颂德天枢一事,就是讨陛下欢心,想扳回一城,同时借助帝心打击直谏不服的保离派。

  “而后来的匡复军起义,争夺江州道行军大主管的职位,同样是为了偌大的军功,再扳回一城,让局势天平倾斜,赢得离卫之争。

  “可是朱凌虚父子的事情,成了转折点,让卫氏失去了博取军功的机会。

  “这次携带一位卫氏女来,八成是奔着秦家来的,这诚意倒是很足。”

  “那现在该怎么办?”谢令姜皱眉。

  离裹儿也担忧道:

  “和咱们一个想法,我就知道,秦竞溱的江南道行军大总管职位太过重要了,各方都在盯着,眼下秦家最是风光,卫氏怎么可能不起联姻心思?

  “咱们下手还是不够快,现在与秦家关系可能还不够紧密……”

  “现在说这些没用。”

  欧阳戎摇摇头,冷静吩咐:

  “首先,咱们得搞清楚,魏王府那边和秦老谈的怎么样了,秦老目前态度如何。”

  “怎么打听?”

  欧阳戎转睛投向某人,拍了拍他肩膀:

  “大郎,此事要辛苦你一下了,这些日子努把力,和小师妹一起旁敲侧击,问下秦小娘子,看看他们秦家是不是有什么重要子弟待婚,还有秦老爷子的态度,这些要先搞清楚,咱们才能做打算。”

  “好吧。”

  离大郎点头。

  韦眉皱眉:

  “怎么这么长时间,你那边还没什么进展?大郎,你就不能支棱起来?”

  这位浔阳王妃有些不满:

  “要是你有伱父王当年一半的嘴皮子本领,估计都已经立下婚约了……”

  “咳咳咳。”

  离闲赶忙插话:

  “大郎你学学檀郎,多向他请教下,别成天就知道在书房读死书,都这么大了,这些事都要我们教,让你挂职一个江州别驾,也不见你去江州大堂走动,成天窝在府上……”

  欧阳戎顿时瞪眼,看向出卖他的伯父,刚要张嘴,旁边的谢令姜已经替他贴心点头:

  “确实,大师兄挺厉害的,让他教教,大郎应该听的进去。”

  “……”欧阳戎。

  吸引全场所有火力的离大郎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看苦口婆心的离闲、韦眉,乖乖闭嘴。

  眼见离闲夫妇开启了训娃模式。

  欧阳戎也只好闭嘴。

  心里却有些同情好友。

  当初在龙城的时候,也是离闲夫妇让他老实读书,不要想男女之事。

  结果现在来了江州,又天天催着他去相亲耍嘴子。

  说实在的,连一向高高挂起的欧阳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了,阿父阿母,让大郎自己来吧,男子嘛,脑子总有开窍的一天,而且阿兄也这么大了,你们把道理讲出来就行,没必要说太多,他也会烦。”

  离裹儿开口,替兄长说了句公道话。

  “烦?”

  韦眉顿时柳眉倒竖,看向长子:

  “大郎嫌娘烦了?娘都是为你好,你要是不想听,那以后不说算了……”

  “没,没事,你说。”

  离大郎摆摆手,低头叹气:

  “我知道了,阿父,阿母,阿妹,我一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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