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倒是第一次把眼睛从流水中挪开,转头打量了赵长河一眼。
赵长河道:“伯父以前看流水,我觉得是在给我下马威,今天看流水,我觉得有点寓意。能否说说?”
崔文璟道:“为什么不觉得今天我也在给你下马威?”
赵长河道:“因为除了未知的神魔们,这片土地上已知的人类,没有可以给我下马威的了。”
崔文璟抽抽嘴角:“希望你不是被这两年的进步烧昏了头脑。”
“小婿历来狂傲,无须遮掩……还有我说的可不是针对伯父,也包括所有天榜。如草原萨满、金帐汗王,也许我目前确实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可以保证,他们想要杀我必须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各自顾忌的他们未必承受得起。”
崔文璟:“……”
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不是“你们”,意思是已经是我的对手了是吧?
他没说这个,只是道:“以夏龙渊之强,都没顶过群雄围猎,伱这点能耐就飘了?”
赵长河笑笑:“所以小婿这不是来破除围猎一环的么?至少我绝对不想伯父和我为敌。”
崔文璟哑然失笑。
赵长河道:“有句话可能不是那么中听,但我还是想说给伯父听一听——老夏的目标是神魔,我也是。伯父认为那些人猜测元雍兄夫妻之事的出发点很低级,但恕我直言,眼界只在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伯父,也没有高级到哪里去。”
崔元央在后方咧开了嘴。
崔文璟转头看了一眼,崔元央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正如曾经我面对伯父的时候心中攥着冷汗,被你带着节奏钻套子里,定了个劳什子的三年之约……但现在不会。人只会对差距过大的事物敬畏,并顶礼膜拜。当达到相近层面,这种敬畏就会逐步失去。”赵长河问道:“所以我很难理解,对于已近于御的伯父您,为什么还会吃神灵那一套?”
崔文璟沉默片刻,慢慢道:“我若吃神灵那一套,当初就不会坚决抵抗海皇。”
赵长河道:“所以现在伯父是认为,其他神灵不会像海皇那样,不会再有我们与海族那种生存环境上的冲突?”
崔文璟道:“目前来说,没发现有这种状况。”
赵长河想了想,伸手指向亭边一处蚂蚁窝,转头问崔元央:“央央,如果你能听见那些蚂蚁在呼喊你的名字,让你帮它们一个忙,你会帮吗?”
崔元央笑道:“如果蚂蚁喊我的名字,那怎么也得去看看它们在说什么呀,能办到的话肯定会帮一下。一群蚂蚁喊你诶,不开心吗?”
“如果有些什么事需要蚂蚁做的,也会找一两只合适的让它去做对吧。”
“对呀。我还会奖励它一块糖!”
“但如果你家里都是蚂蚁,爬到你的糕点上了,你会喷点药水把蚂蚁窝弄掉吗?”
“会。”
赵长河道:“这就是神灵与凡人的关系。”
崔元央:“……”
“你们觉得老夏是恶龙,那是因为老夏的思维与这些神灵是类似的,都是在另一个维度去看此世之人。当时出手不顾误伤伯父,正是这样的心态,好不容易钓出了最讨厌的那只蚂蚁,他一指头摁下去就得了,哪顾得上辨认场中另一只蚂蚁比较亲他?”赵长河道:“我私人情感上对老夏是比较亲近,但对人们反他却也很理解,尤其对伯父的愤怒更理解,因此并不想争议这事情。”
崔文璟不语,他知道赵长河要说什么。
赵长河问道:“但问题是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反了老夏却甘愿迎来另一个更严重的?那你们冒着诛九族的失败危险拼死屠龙,到底是屠了个什么呢,换一条更狠的?在逗我笑吗?”
崔文璟笑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赵长河续道:“为了恢复你的剑?且不提祂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是不是空口白牙吊着你们,即使祂真的可以,你们就没想过既然可以帮蚂蚁垒窝,也可以随时毁掉?”
崔文璟终于哈哈大笑:“你这连珠箭,射得是挺凶的……但看上去你竟然没意识到一个问题。”
赵长河愣了愣:“什么?”
“你又凭什么保证你和祂们不一样?”
赵长河张了张嘴巴,一时哽住了。
崔文璟笑道:“从四象教现在的模样看,你在很多旁观者心目中已经是夜帝转世了知道么……即使不是,那也是夜帝代行人间的代理人。你义愤填膺地站在我们的角度说眼界,怎么没想过大家要防备的话,你也是其中之一?你说你不是,有人信吗?你这修行速度,除了上个纪元号称与天地同开的先天神魔们,还有其他先例吗?夏龙渊都没你这么离奇。”
赵长河:“草。”
“现在的局面不过是神州失去夏龙渊坐镇之后的群魔乱舞,神魔触手开始全面探入,却似乎又不太想第一个冒头成为众矢之的,都在扶持代理人行事。”崔文璟道:“因此对于各家来说,只有选择哪一个的考量,没有你说的区别。”
顿了顿,又道:“你要说我反了夏龙渊却又要选择另一个类似的是脱裤子放屁,我只能说,人是有气的,没有谁是刀剑般绝对冰冷的思维,换了当时他杀的是你,你只会反得更凶,你那脾气我还不知?还会搁那顾全大局忍气吞声?拳头没敲在自己脑袋上,倒劝人大度,何其可笑。”
“呃……”
“当然,当时你救了我。”崔文璟语气转柔:“无论是你与央央的感情,还是你救了我的事实,从情感上,整个崔家都更倾向于你。可惜在这种事上,情感决定不了太多……我们知道你不待见世家,我们是冲突的。你说别人能替蚂蚁垒窝,将来也能毁窝,但是长河,你现在就在毁窝,你让崔家怎么想?但凡你能给出一切照旧的承诺,哪怕没有清河剑,崔家都能二话不说跟你走,但我等了这么久,没有等到你表露这样的意思,一丝一毫都没有。”
赵长河想了好久,终于道:“我能给出的承诺是,第一,我能重铸清河剑。虽然不可能恢复原先代表了山河气脉的那种意义,但能够支持一个家族需要的传承、以及镇族神兵的力量价值。恕我直言许诺的那个神灵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层面,他根本不可能恢复山河气脉的意义,只是在忽悠你们。”
崔文璟道:“何以见得?”
“伯父自己比谁都清楚,清河剑的那种浩然紫气,认的是怎样的主人……世上根本没有山河之气,那是万民之心的具现。神魔之心不可能会铸成这样的剑,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能重铸原来的清河……那只有你们自己,只有完全得到了清河认可的元雍与央央。”赵长河道:“如果你们自己真能做到,我乐见其成,也会帮忙提供铸造所需的能力,对方最多也就做到这一点,而我的承诺,比祂的硬。”
崔文璟心中微动。
其实只要赵长河有这个承诺,几乎就可以盖过一切。即使是画饼,对方又何尝不是?
赵长河的承诺,还真比别人的硬,只要真有做到的可能性,他不会反悔。
他不动声色地问:“这是第一,第二呢?”
“第二,我不认同这种万世一系的家族垄断,那对整个世界是倒退的,清河剑自己也不会认同这一点,即使重铸,它也要再度沉睡。我觉得伯父看流水,应该是在看着逝者如斯,过去就是过去,眼前看着的流水看似还是那样,早就不是原先的流水了。”赵长河看着崔文璟慢慢道:“伯父自己心中,早就做好了迎接变革的准备,甚至借出清河之时就已经隐隐有了这种想法,何必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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