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湖泊狭长,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至少有大几十里,高山几乎与湖泊西面的沿岸平行,山脚与湖岸之间并未紧密接触,恰恰相反,其实从山脚到湖岸至少还有十几里的路,形成了一片微微倾斜的平地。
中间城池一座,村落无数。
这座城名曰纤凝,就是云的意思。
在中原王朝打下云州之前,云州自成一个国度,十分繁盛,并积极学习中原王朝的文化技法,也使用中原王朝的文字礼制。当时这个国度的都城不在云都那边,而就在这里。因此纤凝至今繁华也不输于云都,城池更是修得十分气派。
不过画中却没有这座城。
宋游先是沿着湖边走,看饱了风景,等到燕子告诉他,已经走到纤凝的正下方时,便挑了一条笔直往上的小路,往上走去。
走到城中居然又用了大半个时辰。
可见距离之远。
纤凝曾是国都,有着高大气派的砖石城墙,将城围成了一个正方形,西门正对高山,东门正对湖泊,南门通往大晏腹地,北门可到雪域,云州茶马路上的商人必从这里经过,用南边的茶叶和别的物资,去北边换取马匹。
宋游正好赶在关城门前进了城。
云州早已归入中原王朝,度牒在这里自然也是有用的。
只是近些年来云州也不太平,纤凝似乎尤其不太平,守城军校查得仔细一些。
进入城中,繁华顿显。
这里也没有宵禁。
道人从东门进去,一路往上,这条路由东门通往西北,将纤凝分成南北两边,和南门北门之间的那条路同为城中最繁华的两条街之一,大概也是城中唯一称得上“街”的两条路了,将纤凝分成方方正正的四块,此外皆是大大小小的巷子,看似复杂,其实根本不会迷路。
如今街上正是灯红酒绿,常有女子坐在楼上对下方招客,乍一看和别的城池也没多少区别。
大概那些售卖当地民俗服饰、当地人用品的店此时已经关门了。
宋游带着马缓缓走过。
地上全是硬石砖,踩得马蹄得得响。
“这里天气还不错,靠着阿哈湖,我们就在这里过冬,听云都朱家人和路上的商人说,这里大概要持续到寒冬才会变冷,在此之前,身体强壮的人白天都只需要穿一件单衣就可以了,晚上才会变冷。”宋游一边走一边对自家猫儿说,“三花娘娘要是闲了,就一路往下走,带上你的钓鱼竿去阿哈湖里钓鱼,找个没人的地方,还可以练习法术,钓了鱼还可以卖钱。”
“……”
吃完了最后一根甘蔗的三花娘娘又变回了猫儿,还是猫儿自在,便只见她迈着小碎步一路跟随道人,却没有回答,而是不断扭头左右看。
确实没见到有卖甘蔗的。
“三花娘娘也不用担心迷路,反正一面是山,一面是湖,往上走必能走到山脚,往下走必能走到湖边,中间最大那条官道必然通往纤凝,到了城中也只有两条横竖交错的大路,怎么都能走到大路上来。”
“喵……”
“三花娘娘如此敷衍,是忙于找今夜的住宿吗?”
“喵……”
“不用找了,这里就有几家。”
宋游停下脚步,看向前方街道两旁。
这座城池建得挺早,方方正正,前朝的坊市制度在这里还留有痕迹,比如同一片区域做同一类或近似的营生的行业高度集中,这里以前大概就是专门做逆旅客栈的坊市,如今也留有不少客栈旅店。不过也不全都是了,毕竟大晏经济高度发达,会更容易暴露坊市制度的不足,这里也早就根据实际需求做出灵活的调整了。
不过入眼所见,至少四五家旅店。
门口都有店招,或挂有木牌,甚至有的挂有灯笼,还飘有酒旗。
“纤凝楼。”
纤凝楼修得十分气派,雕栏画栋,上边还有歌舞声,显然是个高档青楼,提供住宿和别的娱乐服务。
“同福车马店。”
车马店是经常住的店,驻马方便,价钱便宜,环境略微差些,客人来往频繁又鱼龙混杂,不宜长住。
“大千脚店。”
所谓脚店,其实就是没有酿酒资格的酒店,酒要从别的“正店”或官府开设的“酒坊”批发,然后再零售,以喝酒为主,也提供旅途中暂时歇息落脚的住宿服务,不过通常简陋,酒蒙子喝醉了也不挑这些,也不宜长住。
“永春客栈。”
宋游看向了最后一间客栈。
客栈好,客栈好。
上个月刚从云都朱府手上拿了二十两的赏银,一路走来二十天,还没有用动,正好用来改善住宿质量。
与此同时,三花娘娘也停下脚步,老实坐在道人脚边,随同道人一起看向这几家旅店――由于姿势实在乖巧,又生得漂亮,神情灵动,路上不少行人都不由自主朝她投来目光,见是道人带来的,但凡有闲心之人,都不由露出一个笑意。
三花娘娘年纪尚小,可住过的旅店却着实不少,自然也能从名字里分辨出哪个好哪个不好,也能分辨得出哪个贵哪个便宜。
不说名字,看外饰装潢也知晓了。
“三花娘娘选好了吗?”
“喵……”
“我也选好了。”道人笑了笑,“既然如此,便走吧。”
道人走向永春客栈。
猫儿迈步走向车马店。
直到走出两步,发现这道士走的方向和自己并不一样,抬着一只前爪没有落下愣在原地,扭头看他,这才连忙小跑跟上去。
“客官这是……”
“问问住店的价钱,”
“哦住店啊!”店家顿时松口气,怕是将他当做来讨钱的了,随即才热情起来,“先生打算长住还是短住?”
“三个月。”
“好说!好说!”
纤凝也是云州大城,颇为繁华,不过秋冬季北边寒冷,甚至积雪,茶马道上的商人便相对少些,价钱也便宜许多。
宋游又去车马店问了问,其实只是吓吓店家,顺便根据对面车马店的价钱推一推行情,最终花了五两银子,住了三个月,包含马厩,但是不包含马儿的草料钱――算下来倒是比住在长京的房租还要高些,不过必须得考虑到,长京是店宅务的房,相当于受朝廷补贴的公租房,这种房子本身就难以申请,有了朝廷补贴后,女侠还给他折了价,才能这么优惠。
相比起来,长京小楼胜在独居,空间更大,客栈胜在地处繁华地段,有现成的房间设施,被褥枕头,还有专人打扫卫生。
倒也差不多了。
“我家马儿无需栓绳,不会伤人,也不会乱跑,店家尽情放心。如若无故伤人,照价赔偿,如果自行跑掉,不关店家事。猫儿也是,绝不会损坏店家房中东西,也不会伤人,否则照价赔偿。”
道人说着将马儿带到马厩的角落去,顺便扫了扫马厩地面,这才在店家帮忙下将行囊搬到二楼房中,又走下来,坐在一楼大堂之中。
大堂中点了三盏油灯,两盏在中间柱子上,一盏在柜台上边,堪堪将大堂给照亮。
“店家可有什么吃的?”
“这会儿可有些晚了,后厨还有两条鱼,一些米缆和饵丝,腊肉熏鸡都有,菜倒是没几样了。”
“听说这边米缆挺好吃?”
“米缆饵丝都好吃,就是有些外地来的人吃得惯饵丝,有些不爱吃。”店家热情推销,“耙肉做的,骨头熬的汤,现在天黑了有些冷,吃上一碗又鲜美又舒服,又身上暖和,保管满意。”
“便来一碗。”
“耙肉剩得不多了,都给先生,多的就算是赠的了,与先生结个善缘。”
“那便再好不过了,多谢多谢。”
穿着这身道袍行走天下,常遇到这种优待,尤其是道人看来并不普通,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会更礼遇一些。
也算是一种隐形福利。
待得米线端了上来,上面果然铺了不少肉,道人拿出三花娘娘的御用小碗,玲珑青花瓷,在灯光下将花纹漏在了桌面上,而他只将自己碗中的大多耙肉都夹进了碗中,递给猫儿。
随即拿着筷子,却没急着动,而是叫住了还没走远的店家:“正好请问店家……”
“先生有何疑问?”
店家顿时停步,转头看他。
“在下走在半路上时,听说城中有个小柴娘,不知店家可知道她住在哪里?”
“哈哈哈……”
店家闻言却是一笑,对他说道:“看先生今日刚到,举手投足间又像个修道有成的人,小人便在心中想,先生定要去寻那位小柴娘。就算不去寻她也要去寻别的突然冒出来的人,问个好奇。”
“店家是看惯了。”
“看惯咯……”
“那定然知晓她住在哪里了?”
“文人有话说得好,远在天边,近在附近。”店家乐呵呵,“小店屋后有片空地,现在晚了,若是白天时,先生就能看得见,空地上晾着许多刚染好的布,便是那小柴娘夫婿家的,云州有名的纤云纱,要供给宫里的呢。”
“就在后面?”
“就在后面,她家宅子也在后边,虽说不靠着这条街,可要比这条街上清净许多嘞!”
“原来如此……”
道人点了点头,小声答道。
只得道一声有缘。
低头欲动筷,猫儿又从碗里抬起头,对着他叫了一声。
“喵!”
“……”
道人无奈,只得抬起头,又对店家问:“敢问城中哪里有卖甘蔗的呢?”
“甘蔗?倒是少有见到卖的,我们这边没多少人种甘蔗,倒是听说南边那条路上,山的那一边,有不少人种甘蔗,熬成糖浆卖给糖坊。”
“多谢店家。”
道人平静的看向猫儿。
眼神好像在说――
让你不知道节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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