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后舱,水手在忙碌地规整着货箱,门口处已收拾着好大一片空间,而阿楠几个却在木箱之后,手持利刃在墙壁上凿着,他们的动作很慢,不时停下来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楠活动着酸麻的手臂,背部因为小白那一脚疼痛难当,他强自忍耐着:“这裂缝凿开,多久水会漫进来?”
船老大趴在船皮剥落的破口处端详片刻:“不消一个时辰水便会渗进来,随后缺口变大,更多的水进入舱室,你在船上凿了多个口子,若是同时进水,天黑之前官船势必沉没。”
阿楠冷冷一笑:“还有多久能到达宿迁?”
船老大沉吟道:“我会尽量赶在官船沉没之前到达宿迁。”
“会的,”阿楠道:“这法子虽然是我想的,但计划若想成功,还要仰赖你的跑船经验,如果不想死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船老大脸色铁青:“宿迁的码头上有人等着你吗?”
阿楠点点头:“航行总会有终点的,我只不过不想让这艘船逃之夭夭。”
水手们相顾失色,眼前这人虽然在笑,可眼中却满是凉意,让人不寒而栗,船老大又惊又怒:“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在沉船之前赶到宿迁,这一船的人岂不是都要陪葬?”
阿楠耸了耸肩:“那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了。”
“疯子。”船老大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阿楠沉下脸色,正要说什么,门口盯梢的锦衣卫忽然转过头:“来人了。”
阿楠揭开木箱,几人将利刃快速放了进去,箱盖盖上,几人合力推动木箱挡在墙边,大脑袋出现在门口。
阿楠迎上前,笑道:“官爷,您怎么来了?”
大脑袋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一溜而过,笑嘻嘻地道:“天气炎热,潘大人命人煮了汤,让各位解解渴。”
“有劳大人了,我们不渴。”阿楠推辞道。
大脑袋道:“我不是什么官爷,潘大人吩咐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们若是不去,我可交不了差,”身子往木箱上一靠:“我在这里陪着几位说说话。”
阿楠牙疼似地吸了口气:“还是边喝边聊吧。”向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一起向舱外走去。
大脑袋乐了:“这样才对嘛。”
士兵们端着碗排着队,范新城站在灶前,手持大勺道:“潘大人怕各位闹肚子,命郎中在水中加了草药,不管味道好坏都要喝,知道了吗?”
士兵应道:“知道了。”
水手们夹杂在队伍中,一人领了一碗水,蹲在背阴处等着水凉,大脑袋凑过来:“喝得惯吗?”
一名锦衣卫轻嘬了一口,龇牙咧嘴道:“苦。”
大脑袋嘿嘿一笑:“加了藿香,味道虽差,但消热解暑,效果显着。”
锦衣卫瞪圆了眼睛:“你配的药?”看着大脑袋五大三粗的样子:“你是郎中?”
大脑袋翻了个白眼:“这两日没见我忙着救治官兵吗,老...在下出身东壁堂,乃是医圣李时珍他老人家所建,我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郎中,人送诨号鬼见愁,呃...”说得兴起,江湖上的花名脱口而出。
阿楠果然皱起眉头:“这诨号杀气腾腾的,可不像是郎中之号...”
大脑袋心念电转:“鬼门关中救人,可不是鬼见愁嘛。”见阿楠狐疑未去,有心转移话题,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的珠子摊在手心:“昔年老堂主采访四方,走遍南北大川河流,搜罗百草,写下《本草纲目》,他老人家闲暇之余喜欢采集山中的奇珍异宝,雕琢后赠予爱徒,这玉石就是他偶然所得。”
举到众人面前,但见那玉石晶莹剔透,阳光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细细端详,玉石中心刻有濒湖二字。李时珍晚年自号濒湖山人,这玉石正是他的杰作,大脑袋道:“这玉石产自西南,这等成色价值连城,老堂主视钱财为无物,送了给我,这下不用再怀疑了吧?”
锦衣卫点点头:“人不可貌相。”
大脑袋站起身:“再不说水就凉了,各位慢用。”
阿楠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眯起眼睛,锦衣卫道:“怎么了?”
阿楠沉吟道:“这人有匪气,即便会些医术,也绝不是普通郎中那么简单。”
锦衣卫一惊:“要不要悄悄干掉他,像对付那个郎中一样?”
阿楠缓缓摇头:“那小郎中脑筋灵活,在得知毒药是商陆之后立即便怀疑到傅盛头上,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出言试探,傅盛别无他法,只能将他推下船。这叫大脑袋的郎中与他却不是一路人,想要伤他恐怕没那么容易,宿迁在望,不要节外生枝了,防着他便是。”
锦衣卫道:“明白了...嗯?”
远处忽然传来喧闹声,阿楠心头一跳,紧接着便直了眼睛。
艏楼上,老黄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却见谷雨静静地站在舱外,老黄连忙见礼:“官爷,可是找小老儿有事?”
谷雨走入驾驶舱:“老人家,你才是真正的船老大吧。”
老黄一惊,矢口否认道:“官爷误会了。”
谷雨道:“那人已经跟我说了,说他那船老大的身份是假扮的,他还说你的徒子徒孙被要挟,要我设法营救。”
老黄愣愣地看着谷雨,嘴唇打着哆嗦,谷雨提醒道:“看路。”
老黄回过神,一边操船一边道:“他当真这么说的?”
谷雨道:“那还能有假吗?”
既然那位船老大并非真正的船老大,那么另外一个会操船的才是这艘官船真正的***,谷雨笃定地看着老黄:“老人家,想救他们吗?”
老黄点点头:“水上讨生活的不容易,风吹日晒不说,碰上天气恶劣随时会有丧命的危险,他们信得过我,跟着我风里来浪里去,我不能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看着谷雨认真地道:“哪怕豁出我这把老骨头,我也得把他们安然带上岸。”
谷雨看着甲板上的骚乱,忽地笑了笑:“老人家,我可以救你们的性命,但你要听我的安排。”
“不可被那些混账发现。”老黄胡须颤抖。他的担忧全写在了脸上,之所以隐忍至今,皆是因为手下人掌握在阿楠手中。
谷雨淡淡地道:“放心,他们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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