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的高考是在七月20号开始,那时候王言等人正在哈城,等到回了宁阳,马燕也考完了试。
这时候马燕已经对过答案了,其实也不用对,考试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不住的想着王言牛逼。出来再一对答案,填报志愿的时候,第一志愿就是东大。
马燕已经是稳稳的大学生了。老马的嘴就没合上过,天天笑呵呵的,也不骂汪新了,更不瞪王言了,高兴的很。他最爱听的话,就是‘听说你家姑娘考上大学了’,谁要是这么一说,老小子准保笑成老菊花。
至于王素芳,更是沉浸在姑娘有出息的幸福中,精神大振,身体都更有劲了。
转眼到了八月份,邮政的快递员骑着自行车,驮着大背包来到了大院,喊着马燕的名字,送来了东大的录取通知书。
一周以后,马魁在院子里摆酒,算是马燕的升学宴,这是大院里难得的大事了。倒是没人在乎老马家摆酒收礼的事儿。毕竟现在物资相对来说还是不足,大家都是一家人随一份钱,真算起来,还是他们占便宜呢。
这一天王言等人全都串了家,一大早的就忙活起来。
不需多说,一干物资全都是王言安排的,甚至鸡鸭猪都是活的,院里的老少爷们们一起现杀的猪,王言掌刀,庖丁解猪。女人们则是备着菜,聚在一起说笑着干活。
大厨没找外面的人,就是火车上的大师傅,水平还是可以的。另外王言跟老吴、老蔡两人也帮忙,准备着小料,提前做着时间长的菜。
“行啊亲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大锅菜的手艺呢?”蔡小年抓着烀好切了盘的大肉片子,给几个小孩一人分了一片,自己也是吃的香。
“你这不是废话嘛?又不是没吃过我做的菜,小锅的能做好,大锅的也差不太多。”
“你是不是当我不懂呢?小锅和大锅那可差太多了,不是咸就是淡。”
“我是天才。”
“嗯,你这么说我不反对,天生当厨子的材料。”
“偷吃呐?”这时候,马燕端着一盆子洗好的菜走过来。
“什么呀,我亲哥头一次掌勺做大菜,我帮他尝尝咸淡,把把关。”蔡小年面不改色,说的大义凛然。
“好好尝,不好吃糟践了东西,斩立决。”马燕白了他一眼,放下东西转身又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蔡小年凑到王言身边,小声的说道:“亲哥,这马燕可是上大学了啊,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啊……”
王言笑呵呵的,故作不知:“几个意思?”
“人家前途远大了啊,那大学里都是天南地北的人,一个比一个有能耐。到时候她见多了,咱这铁路警察可未必还能入她的眼啊,你可得把握住了啊。亲哥,话说的难听了点儿,可弟弟都是为你好啊,你千万当个事儿,别啥也不寻思,到时候哭都没地方。”
王言含笑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马燕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谁说上了大学的就有能耐了?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不上大学还好,要上了大学,才更知道咱多有能耐,多优秀。要不然她不知道珍惜。”
“是是是,亲哥,你最牛逼。关键架不住那些大学生泛酸呐,一个比一个能白话。知青忽悠农村姑娘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下,马燕儿就是那农村姑娘,保不准就被人家给忽悠了,还是小心为上啊。”
“有数,你就别替我操心了,呐,肉丸子。”
蔡小年没再多说,刚出锅的肉丸子,也不管烫手,直接放嘴里斯哈斯哈的吃。边上的一群小孩子见此也跑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
王言当然不吝啬,稍稍晾了一会儿,一人给了一个,转眼就多了一堆烫的嗷嗷叫的毛孩子。
笑呵呵的看着孩子们吃的香甜,王言掏出烟分了蔡小年一支,两人各自点上。
“亲哥,你真得……”
“滚犊子,那么磨叽呢,说了有数有数。知道你为我好,下个月请你吃肉,别念经了,行不行?”
“嘿嘿,太行了,我可记着了啊,你真是我亲哥。”
蔡小年连连点头,随即看着远处,一脸的嫌弃,“你看看那老傻牛,哎呀,人家小姚儿那不待见都写脸上了,还在那哈巴狗似的。”
远处,正是汪新在那帮着搬桌椅板凳,姚玉玲跟在坐在另一边嗑着瓜子,目光一直在汪新的身上。在她旁边,就是被蔡小年冠以哈巴狗之名的牛大力。
牛大力正凑近了去没话找话的硬聊,姚玉玲的脸上肉眼可见的不耐烦,牛大力故作不见,悲伤已经蔓延到了王言这边。
“没法说,等人家俩人好上了,估计也就好了。”
“那更没好儿。”
“伤透了嘛,好不好的他还能咋地?主要就是现在还有指望。”
王言摆了摆手,“行了,你没事儿帮着干点儿活去,别在这哐哐吃,一会儿你都吃饱了。”
“你看看,到底是一家人,吃点儿东西舍不得了。”
“滚犊子。”
“好嘞。”蔡小年又吃了一片肉,还十分讲究的吃了两片切好的蒜,这才离开,到处的跟人白话,反正一句正经的没有……
今天的人来的不少,大院里的不说,马魁还真有不少朋友,多数都是干警察的,还有一些是政府其他单位的人,还有老胡等本局的人。再算上马魁跟王素芳两边的亲戚,真是热闹的不行,桌子摆满了大院。
让王言意外的,马魁还把老瞎子给叫过来了。老小子也不烦人,汪新过来拿了一盘子肉,以及炸好的花生米,这老小子自己在那喝上了……
如此热闹到了晚上,酒足饭饱,热闹散去,在院里众人的帮助下,收拾了残局,清洗了各家支援的碗筷桌子,这一场升学宴结了束。
晚上,老马家。
马魁红光满面的坐在椅子上喝茶水,王言坐在饭桌边,帮着王素芳和马燕一起点钱。
“收了不少啊。”王言笑道。
“都是以前随的,老马在里面那些日子,我们也没差过谁家的礼。”王素芳说道,“买菜买肉花了多少?给你结了,不能让你垫钱。”
“没多少钱,婶,别那么见外,都是一家人,说那些干什么?”
马燕点了点头:“他愿意掏就掏,不用管他。”
她不知道王言哪来的钱,她就知道王言有钱,因为她隐隐感觉王言花的钱和当警察的收入对不上账。当然这不是她花王言钱的原因,而是因为她认可王言说的‘都是一家人’。她也了解王言,说不要是真没想要。
这都是哈城、宁阳两地的大哥们友情赞助的,别的地方中途停车时间短,就这两个终点站的时间长。王言都是定期的,去找各种人聊天的。他也没什么负担,不是因为不合法,而是因为当前时候,发财的基本没什么好人。
王言笑道:“对,不用管我。”
“那不行,虽说你跟马燕的事儿我们都不反对,可怎么也没有让你掏钱的道理。”
马魁在一边说道,“给他拿三百,给你你就收着,别磨磨唧唧的。”
王言好笑的摇头,却也没再拒绝:“拿一百就行。”
“那就二百!”王素芳数了二十张十块的放到了王言面前,眼看着后者揣进了兜里,这才满意的点头,“这就对了。”
“哎呀,真好呀……”边上,马魁满足的说道。
王言促狭的说:“这都一个月了,还没缓过来呢?咋地,你也考上大学了?”
“马燕是我姑娘,她考上了,我就考上了,咋地吧?”
“那还能咋地啊,你说啥都对。行了,我不跟你这贫嘴了,回去洗洗睡了。婶,你注意一下啊,保持心情,千万别累着,这忙活一天了,都早点儿休息。”
“我心情好的很,今天就高兴了,什么活也没干,一点儿也不累,快走吧你。”
王言笑着走人,马燕起身相送。
来到外面,马燕说道:“谢谢你了啊,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你张罗的。”
“咋的,这会儿要跟我分家了?我跟你说,今天可是有人跟我说了,让我可着劲的讨好你,省的你上了大学以后,觉着我不够配你了,一脚给我蹬了。”
“蔡小年说的吧?”
“哎呦,这你都知道?”
马燕翻了个白眼:“一想就是他。不过他还真挺讲究的,要换了别人可不跟你说这个,真拿你当亲哥了啊?”
“他比较实在,有啥说啥。”
“快拉倒吧,数他能忽悠,你放心吧,我不记他仇。”马燕笑道,“不过他说的也对,看你表现啊,你要是表现不好,我可真能干出这事儿来。”
“给你能耐的,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我直接家法伺候。”王言直接就是一巴掌拍到了马燕的屁股上。
“哎呀……”马燕赶紧的看着周围,随即羞恼的打着王言,“滚犊子吧。”
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王言笑了笑,晃悠着回到自己家里,洗漱了,于夜里十二点多睡下……
日子很平淡,到了马燕上大学的时候,王言借了一辆吉普车,拉着被褥之类的东西,载着老马、王素芳一起去的东大。
王言充分利用上班时间,写了许久的抓贼神功也印刷了一些,最后定名就是‘抓贼’,印刷了以后在他们宁阳站内部发行。
同志们的反响很好,甚至一些比较自负的老同志也没说什么,因为置喙王言的前提条件是,你得抓的贼比他多,负责的线路比他更安全。
现在宁阳、哈城线的列车上,十天半个月碰不见一个专业小偷,出来一个抓一个,就这么牛逼。
随着时间过去,的同志开始实践,一趟车上看不出来,但车多了,综合下来那就能明显的感觉到,在车上抓捕的贼偷的数量正在上升。领导大为惊喜,开展组织集体学习‘抓贼’的活动,更进一步的提高抓贼的成功率,成了政治任务。
太牛逼了,跟大家都不发生关系,那也就不遭人恨了,王言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走到哪都是笑脸。
如此安稳的日子,随着列车一趟趟的重复着,时间来到了深秋时节。
这一天下午,人们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闲聊。女人们聚一堆织毛衣,纳鞋底,做鞋垫,男人们聚了两堆,一堆下象棋,一堆打扑克,热闹,温馨。
王言则是守着院子中央的水龙头那里,咔咔咔的洗着衣服。
正在这时候,在大院的门口处,汪新携手姚玉玲走了进来。
“吆吆吆,这咋还牵上手了呢?”老吴大嫂夸张的大嗓门。
她这一声,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当然也包括了,围在那里看人下象棋,一顿给人家支招的牛大力……
汪新笑道:“正好大家都在,跟大家说一下,我跟玉玲好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喝喜酒了啊。”
“哎呦,那我们等着呢。”
“真好啊,哎呀,这好像还是咱们院里第一对成的吧?”
“上门女婿不在这呢么,他跟马燕早都不背人了。”蔡小年走过来,亲热的揽着王言的肩膀。
王言看了看习惯性板起脸的马魁,又看了看笑的温柔慈祥的王素芳,对着大家哈哈笑:“是,不过我这喜酒喝的可晚。”
“那是,人家马燕上大学呢嘛,不能耽误了学业。这是大事儿。”老蔡连连点头附和,瞪着亲儿子,怪他瞎说话。
蔡小年毫不在意,对汪新说道:“他这慢,你们俩快点儿啊,都等着喝酒呢。”
“我还等你呢,蔡叔,蔡婶,赶紧研究研究,小年比我大两岁呢,到时候了。”
老蔡媳妇笑着点头:“相着呢,相着呢,早晚的事儿。”
如此说笑了几句,汪新说道:“那我们俩先进屋了啊,你们玩儿着。”客套了一句,在众人的注视下,汪新又携手姚玉玲去了他家里,从头到尾,俩人的手就没松开过。
大院里的众人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场中的某处,而后又继续着先前的热闹与温馨。
“亲哥,我觉得咱们等不到喝汪新跟小姚儿的喜酒,今天就得喝点儿。”蔡小年看着牛大力,摇了摇头。
此时的牛大力正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的望着汪新家。终于到了这一天,终于迎来了他的悲伤……
王言也是摇了摇头:“我兜里有十块钱,你去买点儿肉,买点儿菜,再买两瓶酒,一会儿咱就喝吧,他可能挺不到晚上了。”
“哎……这可真是让人生死相许了,就是死的是这个老傻牛。”
蔡小年听到王言花钱买肉吃,甚至都没有高兴,这很难得。
“快去吧。”
“那我跟老牛说一声。”蔡小年从王言兜里掏了钱出来,随即走到牛大力那里,说了两句话,就回家骑上车子,绝尘而去。
牛大力看了足足十多分钟,直到站的脚都麻了,一瘸一拐的回了他的房里。
待到蔡小年回来,王言三人喝起了酒。牛大力喝酒不停,大哭不止,折腾好一通,到了半夜终于顶不住酒力,沉沉睡去。
秋风萧瑟,卷起院子里枯黄的叶,那都是牛大力溢出来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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