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道,靠岸,直扑秋罗城。”
燕北飞站在高高的楼船甲板之上,抖了抖手中的绢帛,神情凛然。
他把绢帛传阅麾下众将,沉声道:“原来的打算是直入武兴府,再发动兵变,掌控陪都,现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原本以为姬长风乃是枭雄之性,兵精粮足,麾下更是人才济济,十分难斗。
却没料到,面对陈平,他竟然不堪一击,十余年来,悄悄积累的底蕴一朝尽丧,被陈平轻巧的拿了过去,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燕北飞干笑两声,眼中却是殊无笑意,他这次肩负着重要任务南下,所有准备都是为了应对陪都方面,尤其是想过,怎么与真武王姬长风斗智斗勇,总要把对方的反心给打消才是。
他甚至还已经做好了持久作战的准备。
陪都毕竟是千年古都,这些年来,真武王全力经营,把一些关键的位置,基本上悄悄换成了自己人。
但是,大离王朝正统还在,大义未失,总有一些忠臣良将,仍然心向北面。
明面上,那座千年古都,已经被真武王掌控得滴水不漏,只是燕大都督知道,有些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一旦真正发动,这座古老大城,立即会风云变幻。
其后果,一定会让姬长风大吃一惊。
除了陪都布下的暗手之外,朝廷还在江南各府之地,安排了许多人手。
甚至,这一次燕北飞带来的御林亲骁骑,也不是传出去的两万三万骑,而是足足有五万骑。
每一个骑兵,全都是经过重金打造的精锐之士。
他其实觉得,单凭自己的这支骑兵,正面战场上,就能力抗真武王二十余万大军。其他的手段,也只是作为后手而已。
并不一定需要行动。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二十余艘楼船顺水南下,刚刚进入江南水域,就得到一个如此荒谬的消息。
是的,在他看来。
陈平以三千对六万,阵斩九宗师,击溃收降六万军,这就是一个极其荒谬可笑的信息。
分外的不真实。
但是,对自己情报系统的信任,又让燕北飞明白。
再怎么荒谬的消息,既然能够传到自己的手上,就必然是经过证实的。
就算上面说了,真武王是一头猪,而那陈平是一头龙,他也只能相信。
如此一来,原计划就太能行得通了。
据消息中说,以真武王天榜前列的战力,身怀蛰龙功和天龙九剑,竟然没在陈平的剑下撑过三招,就被斩了脑袋。
其余裴家、柳家以及神霄剑宗和各帮会高手,一役全灭。
他们就算是见机不妙,想要逃逸也没能做到,被陈平一人一剑,当场斩尽杀绝。
这战况听起来就像是听天书一般。
几乎让燕北飞以为,那位兴庆之主,并不是什么合一境大宗师,而是悄悄然的突破了神武境。
也唯有大境界碾压,才能造成如此战果。
否则,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为将之要,未虑胜,先虑败……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如此,才不会被虚假的战争迷雾,蒙蔽自己的眼睛,从而从容定计,战无不胜。
燕北飞领了密旨,肩负重任,当然不是草包。
相反,大都督之名,早就轰传天下,令各州郡府县全都敬若神人,手底下别说一些官员富商,更是有着三位王爷的颈上鲜血,来证明着他的威风和煞气。
这么一个人,做起事情来,并不会太过死板,依时而变,依事而变,简直就是基本操作。
此时变更计划也就成了必然。
“大都督,若是要灭七煞军,必然错过时机,待陈平坐稳陪都,虎踞江南,就不太好对付了。”
旁边一个文士强行压住内心起伏波澜,平息掉刚刚看到兴庆城外战报的震惊心情,对燕北飞的命令就有些不太认同。
“倒不如加速行军,以快打慢,趁着陪都未定,直接拿下。此战当有七分成算。”
他的看法也有些道理。
正因为对方太强,就越是不能给对方休养生息,缓缓壮大的时间,应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制对手。
据战报中所说,兴庆府各将均无建树,真正算得上强者的,终究只有陈平一人。
若是燕大都督能压制此人,余者不足为虑。
“申平先生说的也不算错,不过,你的所有谋算,只是依仗燕大都督的武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陈平有着诸般后手,急切难以战胜,战局又将滑向何方?
到时候,我等谋士,或许可能保得一命,可燕大都督……”
旁边阮琳摇头轻笑,对申平所言不以为然。
这人献计冒进,颇有一些陷大都督于不利的嫌疑在内。
若非知道此人为人,他都觉得,申平是不是想要把燕北飞给害死,出了这个馊主意。
兵贵神速这个词是没错。
但也要看局势。
若是能够碾压对手,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但若是打不过人家,就变成了肉包子打狗,冲得越快,就死得越快。
盲目的自信要不得。
没见真武王姬长风信心满满的出战,却把六万大军,甚至自己的六阳魁首也送了出去。
想必,当初他发兵之时,也是与申平同样想法。
申平闻言大急,阮琳此言,有些诛心啊。
他连忙道:“属下别无他意,只是认为燕大都督功参造化,就算那陈平再强,也难抵敌。若要谨慎行事……”
“行了,燕某也不是因言罪人之辈,陈平大势以成,江南再无抗手。
此时与他力拼,确是下下之策,速战之言,且勿再提。
来人,去信神霄宗,替我拜见玉霄师尊……”
先布下后手,再图谋近前。
燕北飞看看众将并没有其他异议,就直接下令,准备好礼物,派出亲信,送往神霄剑宗。
同时,他一剑挥出,身周现出深蓝雷霆,轰鸣着一剑斩落。
天空雷网如幕,轰隆隆剑光落在水面之上。
喀啦啦脆响声中,百丈清水,化为厚实坚冰,泛起丝丝白烟。
再过一会,就有大队骑兵,人马着甲,蹄声如雷,奔驰在冰面之上,踏到岸边,落地更不停留,风驰电掣般,向着秋罗府疾驰而去。
七煞军占据秋罗、黄苗、鹤洲三府膏腴之地,粮秣丰足,人口众多。
那些泥腿子出身的义军,尤其是萧文忠,立刻就被这花花世界给迷了眼睛,哪里还有着半丝进取之意。
自三年前,他们占据三府之后,就立刻屯兵府城,大肆欺男霸女,享受生活。
当然,他们还会偶尔派出兵马,骚扰一下陪都右京,与龙骧军、虎威军打得不亦乐乎。
双方各有默契,打打停停,练兵倒是多过血战。
“七煞军七位头领,除了萧文忠之外,余人修为不言,麾下二十万步骑,兵甲未齐。
最重要的是,他们万万不会想到,咱们御林骁骑会放着陪都不去,直攻秋罗府。”
燕北飞面色平静,似乎先前并没有收到那封信件一般,也没有把七煞军二十余万众放在眼里。
他领着三千骑兵先行,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效仿陈平故事,不让其专美于前。
你三千破六万,阵斩九宗师。
那么,我就三千破二十万,斩杀七煞头领。
北北飞甚至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此时,陈平大势在手,地盘广阔,兵力强盛。
放任不管的话,还真怕人心向背,真的全都依附了平王,那时就连各大家族和门派帮会也撑不住,直接就投靠了对方。
如此下去,才是真正的大事,天地将倾。
江南之地,也没有御林骁骑什么事了。
燕北飞除非领军北返,不再出头。
否则,只要留在江南,迟早会被对方一口吞掉。
这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就在这江南大地,将定未定的时机,如果能速败七煞军、东木军,收罗其麾下四十余万兵士,造足声势,广占地盘。
再联合众世家门派,兴复仇之师,完全可以把风向整个扭转过来。
与陈平形成对峙。
这才是燕北飞真实打算。
他虽然并不觉得陈平武力强横到,真的能够抵挡得自己的玄霜阴雷剑。
但料敌从宽,只要有一分失败的可能,就不应该直接动手。
此战最大的胜机,其实不在自己这里,而在神霄剑宗。
燕北飞遥望远处,似乎看到某位白须飘飘的老道人……
他轻抚深蓝长剑,目光陷入追忆之中,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收拾所有情绪。
……
“今日此战,当如雷霆天降,斩杀萧文忠。
众将士,随我攻城,灭此朝食。”
随着燕北飞淡淡语声传遍三千军士耳中,也传入整个秋罗城中。
他身后就响起一阵狂热吼叫。
“杀。”
二十万御林骁骑追随燕北飞多年,早就把这位大都督奉为神明,跟着他可谓无往而不利,养成了睥睨天下的骄兵之气。
轻易不把任何军队放在眼里。
更何况,眼前面对的,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乌合之众。
虽然对面城高墙厚,兵员很多,但在这些御林军眼里,也只是一些会动的小绵羊而已,算不得厉害对手。
他们也跟着燕北飞见识过许多奇迹。
不相信,在这位大都督面前,还有谁能挡得住他的兵锋。
就算是眼前是一座防守森严的城池,就算己方全是骑兵,其实并不适合攻城……
只要跟着那个身影前行,就没有任何可以畏惧的。
果然,燕北飞一骑当先,如闲庭信步,马蹄踏着小花步,身后三千骑缓缓压住速度,竟是旁若无人的向着城池冲去。
完全无视城上如雨般落下的箭矢。
以及城内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到燕北飞身前三丈处,全都停了下来,化为冰晶、碎成粉末簌簌落下,没有一支箭矢沾上他的衣甲。
骑兵如长蛇一般,以燕北飞为锋,到了城门吊桥处,根本停也没停。
最前方的红袍金甲身影,只是一道碧蓝剑光挥出。
那剑光迎风就涨,绵延数里。
斩断吊索,斩碎城门,向前直直延伸,门后结阵七煞军,被这剑光掠过,齐唰唰就倒了数百人。
一时之间,鬼哭狼嚎般的痛吼声,惨叫声响起。
士卒们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随着剑光落地,一抹霜白,如同水波般溅开。
有人跑着跑着,就已经化为冰雕,保持着奇异的动作,被接下来剑光炸开的细小蓝色雷霆一扫,就化为蓝红色的冰晶,洒落满地。
一招出手,破城破阵,阴雷连绵,把前方扫出一片很大的空阔地。
燕北飞眼尾都没扫一下那些四散奔逃的七煞军士,而是看了一眼城池,瞅准方位,直往秋罗府大天王府宅前行。
从头至尾,他的马速都没有降下。
除了挥过一剑,就再也没出手,偏偏身前没有一人胆敢阻路。
“是燕北飞,御林骁骑卫大都督来了,快逃。”
“朝廷大军杀到了,大势已去,走,迟恐不及。……”
轰鸣声中,有见识的人,早就看出来这支以蛮横之势冲入城中的大军到底是何方神圣。
哪里还会对七煞军有什么信心。
立即拖家带口,趁着御林军还没有把目光投向自己这些人,连忙收拾细软,拖家带口,疯狂逃出城去。
百姓能逃,大户能逃。
可是,作为目标的七煞大天王萧文忠,三天王萧长乐,却是正在饮宴高乐,身边围着数十衣不遮体的可怜女人。
看着她们殷勤服侍,献舞献艺……
丝竹管弦之中,一阵阵醇香与脂香掺杂在一起,让人颇有一种不似人间的感觉。
“终日打来打去的,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真为了这些泥腿子,二弟他们怎么就是不懂呢?”
萧文忠坐在主位上,享受着香舌渡酒,醉眼朦胧中,一不小心就吐露真言,说出心中所想。
不过,眼前这些人都是亲信,倒也不怕说出去。
至于这些女人,他们也没机会说出去就是了。
“是啊,开仓放粮,攻城掠地,也只是手段而已,偏偏他们那些傻子真的信了。还怂恿大哥去争什么江南王,咳咳……”
萧长乐差点没被酒水给呛着,笑着笑着,眼中就露出丝丝凶光:“那头熊脑袋可能进了水,四下里还在刁买人心,偏偏还有些人被他给说动,不如……”
正说到这里,耳中就响起雷鸣般的蹄音。
整个豪奢府宅地面都开始微微震颤,酒水泛起波纹。
这种声浪,就连三支乐队丝竹管弦之音,都压不住。
“城内纵马,大队骑兵,不好。”
萧文忠一掠而起,手中三亭大刀上方煞气冲霄,还没冲到最高处,就看到半空之中,有一道靛蓝色剑光,挟裹着无边雷霆轰然斩落。
眼角余光之中,也看到了府外长街,高头大马之上,那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金甲红袍将领。
“玄霜阴雷,燕北飞。”
萧文忠早就听到消息传来,数万御林骁骑在大都督燕北飞的带领下,乘楼船走清江直下江南……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但没去打陪都右京,也没有去打兴庆府,竟然转道来打自己这三府之地。
打赢了又能如何?
就没见过御林军来打草莽反贼的,这完全不合理。
喀嚓……
随着阴雷剑光如瀑布般落下。
刚刚冲起的萧文忠,比跃起的速度还快,化为一道流星,砸落下来。
身上已经布满霜雪,手里的三亭大刀,弯曲结冰,院内一片霜蓝,所有舞女仆役,全都在第一时间,被那冲击而下的蓝色光波掠过,化为冰雕。
余下萧文乐和军中几位将领,实力较强,此时却是挣扎着向外爬行,全都受了重伤,逃离都做不到。
一剑落下,整个大天王府就化为冰霜北国,如同水晶宫一般,寒气逼人。
若只是冰寒之气倒也罢了。
关键就是,随着剑光落下,阵阵阴雷从无到有,嗡嗡震鸣,把亭台楼阁以及冰冻人体,全都震成粉末。
如此威势。
而对方,只出了一剑而已。
萧文忠吐出几口鲜血,还在半空,就化为冰珠,滚落地面,只觉全身真气冻结,肌肉筋骨全都酥麻一片,甚至感觉不到太多疼痛。
他心头大骇,眼泪鼻涕都被吓出来了,只是一触及空气,就化为冰晶。
“不,大都督,本王……萧某愿降。”
燕北飞端坐马上,嘴角扯出一丝嘲意,冷笑道:“要你这废物做甚?浪费粮食么?”
说着话,剑光由竖斩变为横切,掠过萧文忠的脖颈,看着对方的脑袋化为冰霜炸开,被阴雷炸得粉碎,转头下令道:“大军入城,收降士卒,打下三府之地。尔等随我一路向东,试一试东天王姜元昊的本事……”
燕北飞轻笑着,对满城惊慌逃离的百姓理也不理,带着三千军穿城而过,直奔东海郡。
七煞军虽然说起来有七位统领,但是,在朝廷庞大的情报机构探查下,他早就知道,真正达到合一境大宗师境界的,其实只有所谓的七煞军大天王萧文忠一人,余人不足一提。
斩了萧文忠。
剩余的一些将领,自家御林骁骑之中,至少有着数十人可以斩杀掉。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江湖高手自然是众多,各世家门派中更有天才层出不穷,但是,无论是哪一方势力,比人才,比底蕴,比武学,比文采,又怎么可能比得过朝廷?
这些反贼之中,或许有那么数位高手,在江湖中算得上是名震一方。
但是,这种高手放在天子麾下,只算寻常。
身为御林军大都督,眼界何等之高,又岂能看得上这等草莽。
他想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斩灭两道反贼,联合世家门派,数方合力,以抗陈平。
此时自然顾不得太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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