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时不我待

  房地产行业如今还不是国家支柱,但是土地的价值,很多人都看出来了。

  尤其是京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小道消息就传得满天飞。

  要是有人开价几千万,买下足球队,金家父子的心可能会有些动摇。

  可是,搭上一片球场和周围大片土地,以及三代人积攒下来的不动产,那就太不值得了。

  金时狠狠地瞪了说话阴阳怪气的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当然不会同意,三千万虽然不少,咱们也不是非要不可。又不是困难到活不下去了,能传给子孙后代做基业的财产不能随便卖。”

  据老金所说,以前家里的财产挺多,但是大多中看不中用。

  北边密云有一大块丘陵地,也没人记得是哪一代老祖宗买下来后留给子孙后代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长租给别人种果树,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几个钱,估计京城再发展一百年也开发不到那里,完全看不到什么价值。

  东南边的大运河附近,还有几处除了大,没有任何特色的仓库,那是老黄家几百年积累下来的家当。可惜,随着海运兴起,漕运荒废,周边的繁荣也随之烟消云散。

  再后来,那片区域,包括黄家仓库在内的所有古建筑,连同大运河,一起成了文化遗产。

  都成文物了,黄家自然就失去了支配权。

  当年曾祖父黄正廓处置家产,因黄修旻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根本没法好好当家,再加上其它子孙聒噪,老黄就将看似“量”最足,其实压根没什么油水的产业交给了嫡长子,糊弄人的京城北方荒郊土坡和东南只能看不能碰的几间大仓库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成了长子的财产。

  人在做,天在看,分家不公的事,也不是那么好掩盖的,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老黄还是挑了几处铺面给了长子,好歹能维持生计。

  等到黄修旻亡故的时候,再次分家,其后代们赫然发现,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居然立下了遗嘱,将几个烫手山芋和所剩不多的不动产绑定在了一起。

  家业没多少,义务和麻烦一大堆,子女们都不怎么愿意继承黄修旻的遗志,更不想和甩不掉的麻烦扯上关系。

  于是,已经改了姓的金时就被塞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家产。没等到金时成年,那批杂七杂八的家业,大部分被国家征收了。

  自以为得计的叔叔伯伯们没想到,几年后,有关部门似乎意识到做法有问题,想要补救一下。还是不可能还了,只能重新核定业主的损失,以其它东西弥补一下。

  比如:地处郊区的足球公园球场以及附属用地,永定河两岸一大块位置不是太偏的工业用地,介于四环和三环之间的几处待售的国营商店。

  以当年的补偿标准,老金肯定是吃了大亏。但是,京城发展速度如此之快,曾经的远郊烂地,价值也水涨船高。

  小时候,金时还对着京城地图,向儿子吹嘘,自己是多么有本事的大财主,却被早熟的金尚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牛皮。

  不争不抢,老老实实打理几份寒酸家业的老金,坐享了国家发展的红利。

  当然了,估值不等于实际价值,不动产变现并不容易,真急着卖,拦腰斩都不一定能尽快出手。

  老金后来将祖传的制衣厂迁到了工业用地范围内,数次扩大规模,但是利润太低,也就勉强盖住成本和扩张投资,以后估计也没啥大起色。

  几家传统国营商店则在改装后,开了生鲜超市,为附近居民服务,生意还马马虎虎,和京西地区小有名气的连锁火锅城一起,构成了金时的主要收入来源。

  衣食住行的生意,大抵是能赚钱的,就是太辛苦了,以金老爷的能耐,撑了这么多年,实属不易。

  骂骂咧咧的老金述说着酒桌上的遭遇,小金则耐心倾听着。

  几分钟后……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什么买俱乐部,就是想买地。”

  金尚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套路,

  “什么来路?一出手就是三千万,应该还有后续……”

  “不太清楚,等我去找人打听一下。”

  “都不认识,还一起喝得醉醺醺?”

  金尚没好气地嘟囔了几句,扶着有些口齿不清的老金到卧室躺下,脱掉外衣和鞋袜,盖上被子就退了出去。

  回到客厅,在老金先前躺着的位置坐下,原本的睡意,在一番折腾后荡然无存。

  『空心大佬,也有几份撑门面的家当。只是,到底守不守得住,就不好说了。”』

  随着城市化进程逐步深化,脚下这片土地也会越来越值钱。没啥本事,却守着个金矿的金家父子,将来可能会挡了别人的财路。

  这,就是将来可能出现的一系列矛盾的根源。

  “得加把劲了!否则,时代的车轮滚滚而来,搭不搭得上便车都说不准,甚至还有可能被碾成渣滓。”

  感慨的话,伴随着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

  第二天上午,被外面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吵醒的金尚,发现自己昨晚上居然在沙发上躺了一夜,身上还盖着厚实的毛毯。

  应该是老金怕小金着凉,给盖上的。

  厨房里,正传来一阵阵浓香,是老金在下厨。

  打起精神,洗漱完毕后,父子两人在餐桌前享受着宁静祥和的早餐。

  “帮我问问,如何申请重点文化企业和创新型中小型企业的认证。还有,高科技企业的标准,也顺便咨询一下……”

  今年不行,明年这个时候一定要试试。

  “很急么?”

  “嗯!草台班子没个好看的招牌,什么都不好做。人才招不来,合作没人信,就连税务部门都三天两头来问,总怀疑我的公司在从事什么不法活动。”

  “草创一个多月的新公司,月营收一百多万,怀疑也很正常,正常报税就好。”

  哈哈笑着的金时,完全没有昨晚酒醉后的忧虑与烦躁,豪爽地将碗里的面汤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后回应道,

  “晚上给你个准信。这两天,你有什么事要忙?”

  “将《男儿当自强》录好,尽快发布单曲碟,造声势。然后组织球迷团体学着唱,下个主场比赛日试试效果。”

  “那就好,每次在包厢看着球迷乱糟糟地打大喊大叫,确实不太有气势。”

  见儿子对俱乐部的事情还算上心,老金也比较满意,

  “我听阎大炮说,你还没有公开俱乐部今年要努力升级的事?”

  “通过网站放出了小道消息,还没正式通知一线队。赛季还没过半,不太好施加太大的压力,大家还是以升班马的心态征战联赛,得适应一段时间。”

  “时机你自己把握,我就不插手了。这几天,有点忙,有几个上头组织的商贸会议要参加……”

  “什么人这么不长眼,给你发请帖了?”

  “就你有能耐?你老子我也是有身份的人……”

  老金略带得意地炫耀道,

  “咱家的制衣厂,虽然没赚到多少钱,产量在京城民营企业中,也算是一线。最近出口订单增加不少,上面想要本地纺织相关企业扩充产能。”

  “原来如此。”

  金尚恍然大悟。

  世界贸易组织即将开始运作,全球化进程加快,纺织服装这些没落的传统行业,未来几年,日子会相对好过一点。

  “你觉得该怎么做?”

  “官家的话还是要听的,但是,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局限性,您比我清楚,把握好其中的尺度,别太激进。”

  “我也这么觉得,咱们辛辛苦苦生产的成衣,被外国人低价买走了,总觉得有点吃亏。”

  “没啥技术含量,又没有品牌价值的代工厂,就这个待遇。”

  金尚耸耸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中的关键。

  “我要是也创立一个知名品牌,是不是会好很多?”

  “可能吧!”

  如今的国外奢侈品牌,在国内并不是很强势。为地球另一端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情怀买单,此世的国人还没这么肤浅。戴个新潮的电子表,或许会被视为追赶时尚,可要是炫耀不知道哪个小国产的机械表,那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综合国力可能还处在大而不太强的程度,论文化自信和身份认同,就很有底气了。别看平时不怎么提及,那是因为理所当然的事,不需要翻来覆去地说。郑重其事地强调,反而证明了心里虚。

  金时也就是随口一说,国内的服装品牌都已经卷得不成人样了,再多一家也不会有什么本质变化。

  父子两人吃完早餐,说了会接下来的打算后,就各忙各的了。

  金尚慢跑了三公里,回来洗了把脸,才慢条斯理地去往今夕文化的办公室。

  将堆在办公桌上急着处理的公文批示后,金尚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将五家网吧巡视了一遍,回来后和一家负责修复看台的供应商讨论合作事宜。

  中午之前,略有点闲的金尚去看了看青训基地的情况,和教练聊了几句。

  午休过后,接待了两位前来求职的年轻人,又进入官方网站后台,发布了几条最新消息后,终于等到了南大龙的到来,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身形有些颓废,面目略显阴郁。

  在会客室,三人坐定后,金尚直接了当地问道:

  “这位,就是骆老师吧?幸会!”

  “不敢当,叫我骆洋就行了。”

  说着的男子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的介绍花里胡哨,华而不实,金尚看在眼里的,就只有“见习编曲家”的字眼。

  “骆……先生,南经理已经和您说清楚了吧?我需要一名编曲助理,帮我完善《男儿当自强》的曲子。词曲的任何所有权都归我,但是保留您在编曲一栏署名的资格。”

  “明白,我同意!”

  “那就好。合作愉快!”

  金尚满意地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关于创作歌曲,小金很有自知之明,填词也就罢了,编曲的水平,也就停留在有点心得的业余爱好者层次,不找个专业的帮手,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业务精湛,拿钱少,任劳任怨,没啥要求的编曲大师好找吗?

  以前金尚也担心过,和南家兄弟聊过后就放心了。

  成名的大拿不好请,水平不差却默默无闻的音乐人真不少。

  上升的渠道,基本都把持在老前辈手里,新人出头极难。

  按理说,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精力不济,创作能力下降明显是肯定的。偶尔出点精品也说得过去,怎么感觉质和量都能保证,还能紧跟时代,风格切换湿滑,完全没有过时的感觉?

  说穿了,还是老式师徒传承的那一套在作祟。

  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带你入行,帮你张目?

  其关键就在以班主、社主为核心的小团体,吸收了许多有志于在这一行发展的新鲜血液,他们就是耗材,呕心沥血的作品,被前辈们抢走,少数有良心的还给你署个名,绝大部分长辈恨不得压着有才华的弟子一辈子,压榨到死,才肯松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或许有些大师确实称得上德艺双馨,才器无双,受人尊敬的艺术家,可也抵不了整体风气比较污浊的大势。

  都已经快要迈入二十一世纪了,文艺领域里居然还盛行腐朽落后学徒文化,将来守不住文人风骨,被资本打翻在地也就理所当然了。

  名为骆洋的男子,就是一位被差点被压抑的氛围压垮的有志者,曾经年少轻狂的他,也想要干一番大事业,这些年创作了好些脍炙人口的作品,圈里圈外居然还是“查无此人”。

  失望透顶的骆洋,为了找一个扬名的机会,都快要疯魔了。

  如今,一个成名的好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放过?

  《男儿当自强》是一首好作品,待其火了,介绍自己的时候,也不至于无话可说。

  既然对方同意了共同署名,除了基础酬劳,不要求任何权益的合作方式,事情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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