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寄予厚望的戴义琴，在拍完复出后第一部重量级电影后，稍微休息了几天，立刻投入到下半年忙碌的工作中去了。
说好了的巡回演唱会已经投入了巨大的成本，是不可能改的，下一张专辑的发行时间，以及和电视台的诸多合作，广告代言，以及歌迷见面会等活动，倒是可以稍作调整。
和匆匆赶回来的南大彪小聚过后，大家又各忙各的，金尚这个常棣文化大股东兼艺术顾问，已经小有半年没去公司总部露面了，上次还是为张鵟的事而去看看情况，顺便办一些手续。
虽说见面不错，可只要都在京城的时候，总会找个机会喝杯茶，聊聊最近的情况以及将来的打算。
老式电影院改造，投入巨大，一旦启动就不可能轻易回头，除了大型商业广场核心地段的院线改造，社区小微型电影院的建设也已经全面铺开，京城有数的几个大型居民区已经入驻，并开始往华北，东北，环渤海以及中原等地扩张。
投入不小，事情繁琐，好在步伐稳健，目前为止，都走得很顺畅。
何时能让规模效应起势，倒逼上下游产业链让利，让如今艺术片占据主流的风向，扭转为商业片为王的观念，尚且需要时间。
九月下旬，离中秋节没几天了，戴义琴主演的电影《醉拳》即将上映，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各项生意都走上正轨，或快或慢地前进的同时，也不是没有隐忧。
九月二十三日，正值秋分，今夕文化总经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还下着小雨，淅沥沥的声响夹杂着雨点撞在玻璃上的声音，让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都那么模糊。
身为老板的金尚，翻看着今天下午战略发展部送过来的几份研究报告，时不时喝几口茶然后默默沉思，不知道过了好久，又翻看那些似乎很正常，又隐藏着让人不安信息的数据。
就在年轻的创业者眉头紧皱的时候，一双白净的手将早就凉了的茶端走，换上了一杯重新冲泡的热茶。
被打扰的金尚回过神来，抬头就看到了女朋友李萱浅笑着站在不远处。
“你忙完了？”
“本来就没什么麻烦事，我那虽然忙，但不怎么伤神，倒是你这个老板，得动不少脑筋。”
“直接间接影响数千个家庭的生计，不可不慎啊。我这个‘船长要是不能掌控好方向，那可真的要‘迷航触礁了。”
一般这个时候，应该是黄漪漪来负责上传下达，在老板有疑难的时候，能够搭上话的，并不多。
“很棘手？七点钟都过了……”
“倒不是什么特别不妙的事，而是……”
几口热茶下肚，女朋友轻声宽慰，让金尚的郁结的心绪也稍微舒缓了一点，
“生意越做越大，涉及到方方面面的权衡，没有实际做起来，还真难以发现运作过程中的问题。许多烦恼，在于诸多路途其实是相互纠缠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得考虑哪些最重要，哪些是可以适当放弃的。”
“眼前的……就是？”
金尚很肯定地点头回应道：
“战略发展部那边，估计也只是履行职责，例行公事，发了几份近期公司部分数据统计和分析，貌似做了点风险预判，那也只是职场人的自我保护本能，但……”
当初设计这个战略发展部的编制的时候，主要是想为公司决策做辅助研究，为金尚这个老板查漏补缺，提供资料备查，顺便干点杂活。
每隔一段时间，金尚都会翻一翻那边的数据分析和研究报告，对未来的推测，也停留在“广撒网，能捞着一个是一个”的心态。
准不准，杂不杂，是不是可信，并不是最重要的，公司将来出了问题，要是战略发展部没有任何风险警示，那岂不是说明他们都是吃干饭的？
这就跟股票市场的所谓“专家”、“高手”以及诸多“老师”筛选韭菜是一个道理。
金尚也没寄希望于战略发展部的工作成果全都是金玉良言，照着做就能有波澜壮阔的发展。
那么多研究报告，为金尚提供了从不同的视角来看待问题的可能。古代帝王将相为什么总是喜欢强调广开言路，其根源就在于，高高在上的实际控制人，很容易陷入“信息茧房”而不自知，进而做出错误的决断。
简单点说，战略发展部的分析报告得出的结论，大部分都不足以采信，但它们也是很有价值的。至于能不能从中提取有用的信息，那就要看金尚这个老板有没有本事了。
恰好，本周战略发展部提交的工作报告，就让金尚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你呀，有时候陷入自我思考的氛围中，就很容易影响外界的观感。你知不知道，外面的空气老凝固了，气氛有些不太好。老板心情不佳，员工下属忐忑不安啊！”
“也没到心情不好的地步，就是有些惊讶，有些举棋不定。”
“关于什么的？”
李萱撇了几眼办工作上凌乱的文件，笑盈盈地问道，
“有些事，拿不定主意，多和大家商量一下，说不定有解决之道。”
“也对！”
金尚草草收拾了一下后起身，
“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我不走，一些胆子小的员工也不敢走。职场规则什么的，我不在乎，也不必给大家添麻烦。天气不好，早点回家歇着为妙。”
当金尚开车载着李萱驶出停车场后不久，小雨骤然变大了，还刮起了大风。
路面上车不多，稍微有点湿滑，所以车速普遍不快，车流稍微有点不畅，待上了环线后，视线才稍微开阔起来。
看着窗外模糊的灯光闪烁，李萱放空思绪，顺着金尚不久之前的解释说道：
“虽说游戏主机Venus2plus的热卖，似乎有隐患，但也没到需要郑重考虑的地步吧？”
“不一样的，不管我在Venus2plus中加多少附加功能，都不能改变它就是一台家用游戏机的属性。游戏主机超乎寻常地热卖，与之配套的卡带销量却没有同步跟上，这可能意味着，行星智造三大业务板块之一的电子游戏，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战略发展部的结论是什么？”
“因电子游戏行业的发展局限性，家用游戏主机的火热不可能持续，卡带销售的数据就是证明。”
“不对吗？”
“结论马马虎虎，但分析过程错了。”
二十多分钟后，回到家，将车驶入车库，简单收拾后，两人进入厨房准备晚饭，李萱剥着卷心菜，用清水漂洗，金尚则在煮着汤锅。
“与其说是电子游戏的上限到了，不如说是传统单机游戏的天花板极难突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软硬件的提升，网络游戏将会迎来巨大的发展机遇。家用游戏主机要是没把握好机会，很可能会遭遇巨大的困境。”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还在烦恼什么？”
金尚用味碟盛了一勺汤汁，自己试了试咸淡，又递给女朋友尝尝味道，确认无误后，才继续动手，嘴里也没有停下。
“游戏主机热卖，卡带……涨幅也很喜人，但比起前者，大有不如，这个现象，让我琢磨不透。如果不想清楚……”
金尚沉着地说道，
“这也许证明我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认知出现了偏差，如果不搞清楚，或许会影响将来的战略。”
“有那么严重？”
李萱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别人愿意花钱买游戏主机，不愿意买更便宜的卡带，也许是新游戏不好玩，不受欢迎。”
“这不可能，多方数据证明，我们主持开发的《格斗之王1996》，《生化危机》，《三国无双》以及《九鼎战争》等多项游戏深受中外玩家欢迎。甚至连美少女游戏，休闲小游戏以及文字冒险类的偏门游戏都卖得不错。”
“那就奇怪了，买了家用游戏主机，却不买游戏，钱多了烧得慌？”
随口说笑了几句的李萱，正要再继续，却见金尚正在调羹汤的手停住了，
“怎么了？”
闻言的金尚似乎有些出神，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
“买游戏机却不玩游戏么？确实很可笑，但……或许这才是答案。并不是盗版泛滥，源代码外流，渠道商弄虚作假或者有人吃里扒外，而是……”
家用游戏主机的诞生，是特殊时期的必然选择，简单对比一下就知道了，在Venus2plus能玩《生化危机》和《三国无双》，并把各种特效显示拉满，这个年代的PC电脑想要做到这一步，最低配置满足性能要求，组装一台就可能花销一两万，而一台游戏主机撑死了三千元上下，甚至折扣清仓甩货的时候，两千元以下就能入手。
至于那些质量无法保证的山寨机，有可能一千元上下就能买到。
造成这一巨大落差的原因，除了游戏主机秉持着“好钢用在刀刃上”上的做派，全力为客户的游戏体验考虑外，也有许多不好细说的缘由。
比如，在游戏主机上运作的基础款《超级玛丽》，大小只有几十KB，不超过一百KB，而将它移植到PC电脑上，占用多少空间，做点调查就知道了，至少翻好几倍。
对用户来说，如果将PC电脑作为办公或者生产工具，自然要怎么专业怎么来，可要是仅仅玩个游戏娱乐一下，那么游戏主机就是不二选择。
这年头，对广大游戏玩家来说，买PC电脑玩游戏，就好比用服务器级别的“战斗机”玩扫雷一样，功能溢出，浪费严重。
正是因为这种现实情况的普遍存在，才有游戏主机发展壮大的空间。
现在，游戏主机Venus2plus多半也是遇到了类似的麻烦。
“一台正版VCD播放器四千多，如果再附加各种辅助装置，买合适的音响，数据线配齐，点歌插件和话筒等，整套家庭影院的价格估计要破万元。但是，一台加载了影碟播放功能和多种外设接口的游戏主机Venus2plus要多少钱？”
为“人傻钱多”的人准备的最贵的一款；总价三千二，实际出厂价才两千八上下；便宜的定价两千四，这是装载了标准影碟播放以及多种格式读取功能的普通款；最便宜的基础版才一千八，打折后有望一千五能买到。
这个价格，实在是太“良心”了。
哪怕是不怎么玩电子游戏的成年人，出手买一台Venus2plus的动机是存在的，甚至还很强烈。
游戏主机连接电视后的播放效果并没有专业影碟机那么强，可对要求不高，画质效果不那么敏感的普通消费者来说，将Venus2plus游戏主机买回去，当个“乞丐版”的VCD播放器使用的，应该大有人在。
所以，没有强需求的话，这些消费者，确实不会买游戏卡带。
“这样啊！”
听了金尚的感想，女朋友李萱了然地附和道，
“你原来的设计初衷，是做好游戏机，顺便兼顾其他功能，结果，一部分消费者反而看中了它的‘影碟机属性，没把它当游戏机使用？”
“对！”
“这不是好事么？开拓了消费群体，咱们也能多赚钱。”
“不不不，你搞错了，赚钱归赚钱，但绝对不能被裹挟而偏移了战略方向。游戏主机Venus2plus的热卖，掩盖了两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如果不是卡带销售数据不正常，说不定我也没看出来。”
金尚侃侃而谈道，
“进入3D游戏时代后，独立游戏开发商的压力无疑更大了，成本大增，但市场不会那么快增长，甚至还承受着其他娱乐方式竞争的压力。如果不求变求新，抱着现有的优秀成果，不断出续作，原创游戏市场萎缩，那就真的完了。”
顿了顿之后，金尚很认真地说道，
“相比于游戏主机的热卖，我更看重游戏卡带的热卖，咱们的主业是科技与文化，而不是卖游戏机。”
现如今的家庭游戏主机已经很接近完全状态了，但在游戏制作领域有无限的可能性。哪怕是亏本赚吆喝，也要将游戏主机卖出去，保住这个平台，顺利切入线上联网机制，并全力在游戏内容制作上发力。
《反恐精英》的内测一推再推，网络游戏的开发也不是很顺利，类似《星际争霸》，《帝国时代》之类的即时战略游戏，对联网也是有需求的。
“单机游戏不行了，业内老厂抱残守缺，不思进取，迟早玩完，只能靠吃老本和运作IP卖周边苟延残喘了。所以，要加快布局网络游戏？”
“对！传统游戏也不能丢，甚至，还要最大限度利用起来，别西瓜还没捡到，就把芝麻给丢了。”
卖游戏主机是一锤子买卖，开发游戏却能吃许多年。而且还能多平台同步发展，做大做强IP。
自家经营的Venus——今夕文化联运游戏平台，除了卖自己研发的产品，还为第三方电子游戏制作商提供渠道，抽成在百分之三十，长期合作商有优惠。
这个费用，比业内平均线还要略低，全平台接近八百万用户，正在闯关千万级，客户转化率也还可以。
“还有呢，你似乎有没说完的！”
“嗯！”
坐在餐桌前，两人一边吃着晚饭，一边闲聊着。
“动漫和游戏周边的价值开发，还没完全到位，电子竞技的发展就还在起步阶段，需要很长时间培育才能反哺回来。倒是线下社交，能够做一做。本质上，这类属于非主流的亚文化圈，很难找到同好，假如有谁能提供一个交流的渠道，就再好不过了，线上要有，线下也要有……”
“动漫游戏博览会，同好会，交流会之类的？”
“爱好是基础，社交才是强需求，哪怕是非主流，也有希望被认同，被接纳的想法。”
今夕文化的服务群体，并非集中在游戏动漫宅身上，甚至他们还是相对比较小众，比较没有价值的一部分。相比之下，《知音杂谈》的都市女性读者们，门户网站的用户，足球俱乐部的球迷会员，歌迷影迷等等，哪一个消费能力都要更强。
但……现在如此，不代表以后就没有前景，更重要的是它能吸引许多年轻人的关注，并引领文化潮流的走向。
“未来，到底是年轻人的，现在不抓紧，将来想要讨好估计就要花更多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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