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各处会见(求保底月票!)

  虽然西商与徽商剑拔弩张,就差在现场打起来了,但在知府和运司眼里,这次接风宴仍然是成功的。

  因为接风宴的主宾林大人心情非常好,满脸都是笑容,这就足够了,别的无所谓。

  就算徽商和西商当场打出狗脑子,只要不影响林大人的心情就行。

  接风宴结束后,林大人在扬州的行程就骤然繁忙了起来。

  第一天,林大人去了东门外运河东岸的水次仓,走访慰问了驻屯水次仓的苏州卫官军,以及负责运送漕粮过来的苏州卫运军。

  在苏州卫运军里,林大人威望极高,所到之处皆被尊称为老长官。

  毕竟林老长官可是把运盐活计给了苦哈哈的底层运军,并且带来了真金白银的收入,每年少则六七两,多则十来两。

  晚上,安抚林汪氏。

  第二天,林大人与扬州卫万指挥使进行了亲切会晤,双方一致同意,在巩固传统友好关系的基础上,未来进一步加强合作。

  晚上,继续安抚林汪氏。

  第三天,林大人秘密接见了扬州著名盐商汪庆,严词拒绝了汪庆“赎回”那些租借给林氏盐业集团的盐引这个不合理要求。

  其实以林泰来现如今的格局,扬州城这些事都算是琐事了,属于既然来了就例行公事的那种,很难引起林泰来的特别关注。

  林大人现在所思所想的,都是如何重组江左地区的利益格局,围绕自己形成新的利益集团。

  如此才能一保富贵长久,二保有足够资源做想做的事情。

  这里可是当今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在历史长河里。

  在扬州住一段时间,主要也是因为扬州位于交通枢纽,无论去南京找海瑞还是去太仓州找王老盟主,比苏州更近更方便,不用来回折腾了。

  不过今天送走了名义老丈人汪员外后,林泰来心里感到有点奇怪,产生了些微的探究兴趣。

  汪员外又没有儿子,前年把独生女以“平妻”名义嫁给了自己,那就应该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再说自己又答应过,可以让林汪氏所生儿女姓汪,那更不是外人!

  但今天汪员外却又跑过来,说想要把租借给林氏的盐引收回去,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那徽商领袖郑之彦大朝奉当年也在强逼之下,租借了七千盐引给林氏盐业,现在也没敢说要收回去啊。

  回到内院,又一次安抚完了林汪氏小娘子后,林泰来就问道:

  “你爹是不是有什么异心.啊不,其他想法?怎么今天满嘴胡咧咧?”

  林汪氏诧异的说:“我爹能有什么其他想法?奴家完全没有感觉。”

  林泰来又问道:“你爹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林汪氏想了想后,答道:“最近从老家来了几个族亲,开始在扬州做买卖。这些族亲劝说我爹,从同族过继一个为养子”

  林泰来冷哼一声,表示了不满。

  先前都已经答应了,林汪氏生的儿女可以姓汪。怎么?汪员外还想老树开花过继一个?

  林汪氏连忙又解释:“我爹不想答应,但又不好对族亲说什么。”

  对此林泰来也能理解,毕竟人不是活在真空里的,总会受到方方面面的牵扯。

  以这时代的观念,劝一个无子之人过继一个族人为儿子,是很在理的行为。

  就是没有过继,没有遗嘱,族人也能在死后分了家产。

  例如著名的朝堂大佬、清流领袖沈鲤,去世后家产直接被族人抢光了。

  于是林泰来终于猜到了真相:“所以你爹的意思就是,他不想在亲戚那里当恶人,所以让我想办法,帮他把那些族亲打发了?”

  这很符合汪员外那左右逢源的性格,既不愿意把家业留给族人,又不愿意把族人得罪,影响他在家族里的名声。

  林汪氏小声说:“大概.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但无论夫君如何做,奴家都支持夫君。”

  林泰来不由得感慨说:“真是财帛动人心啊。”

  汪员外身为扬州大盐商,一大份家业在这里摆着,又没儿子,被人惦记上很正常。

  林泰来又想了想后说:“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你爹想不开。”

  “夫君可有良策?”林汪氏很期待的问道。

  她也不愿意看到,自家老爹的家产被莫名其妙的族人拿走。在这方面的态度,她和夫君完全一致。

  林泰来答道:“让你爹把手头所有盐引都永久性租给林氏盐业,不就行了?这样就直接解除了族人来抢家产的危机。”

  林汪氏:“.”

  就算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同意,她爹也不能干啊。

  “女儿可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你去说说吧,万一你爹想开了呢?”林泰来怂恿说,“如果他不同意,再想别的办法帮他打发亲戚。”

  这次的事情,真的也让林汪氏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迅速从少女心态变得成熟起来。

  自家老爹的遭遇是因为没有儿子,可她现在不也是没生出儿子么?

  夫君不可能一直在扬州住下去的,如果这次还是怀不上,下次机会又要等到何时?

  经过半夜的辗转反侧后,林汪氏咬了咬牙,对夫君问道:

  “如果这次田氏生下了儿子,奴家抱过来抚养好不好?反正这也是夫君的种。”

  说完这句话后,林汪氏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坏人,妄图夺走别人孩子的恶主母。

  林泰来愣了愣后,点头道:“可以,我不反对。”

  对任何组织而言,有个继承人都是很重要的稳定因素,林汪氏早点有个儿子不是坏事。

  之所以麻烦林二哥来扬州坐镇,不就是因为自己没有成年儿子么?

  花了几天时间,在扬州这边见完了主要人物,林大人就吩咐准备船只。

  从扬州过江,往东就是王老盟主所在的太仓州,往西就是海瑞所在的南京城。

  在两者的前后顺序之间,林大人考虑再三后,决定先去南京拜访海瑞。

  因为关于吴淞江水利工程,跟海瑞也是有点渊源的。

  二十年前,正是海瑞在应天巡抚任上,决意彻底废弃淤塞的吴淞江下游故道,将吴淞江注入了弯弯曲曲的大黄浦河,然后又流入长江。

  从此以后,海船无法再通过河流,直接深入江南腹地。

  而林泰来想做的事情,与二十年前海瑞的工程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完全逆反重来。

  他要重新疏通吴淞江下游,让吴淞江像过去一样直接入海。

  然后也能像过去一样,海船可以通过吴淞江进入内陆,直接行驶到苏州,宋元时代都是这样的。

  正因为有这段渊源,朝廷肯定会询问海瑞的意见。

  如果海瑞上疏反对,虽然不一定能有效果,但肯定会被清流势力借题发挥,多少也是点麻烦。

  抱着防患于未然的心思,林泰来决定去骚扰一下海瑞,看看能否说服这个执拗的老头不要给自己的事业找麻烦。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这老头听说,他毕生最大的“政绩工程”要被拨乱反正时,会是个什么心情?

  在南京城龙江关下了船,因为三法司衙署和官舍都在城北玄武湖边上,所以林泰来不必进入主城区,直接顺着北边城墙就过去了。

  虽然海瑞从病危中被抢救了过来,但是仍然达不到痊愈的标准,依然在家里养病。

  林泰来拎着两斤非常实在的猪肉,找到了海瑞的官舍。

  看着猪肉,年过半百的小妾面有喜色,家里今天有改善伙食的希望了。

  “本院不收,拿出去吧!”靠在榻上的海青天冷淡的说。

  林泰来说:“别人求你办事,送礼叫行贿,我林泰来又不求着,就是登门做客,随手带点礼品而已。

  你若不收,我就写上十首八首诗词,说你海青天嫌礼物少。

  我当今是个什么名气,海青天你不会不知道吧?

  又何必为了这点完全不关原则的事情,闹出不痛快呢?”

  海瑞冷笑着说:“那是,你如今可是连中九元的祥瑞了,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你今天到我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专门显摆?”

  林泰来吐槽说:“你看看,就是两斤猪肉的事情,你也至于如此上纲上线?

  依我看来,你就是受困于自己的虚名,放不下自己的虚荣,所以才这样计较。”

  海瑞毫不在意的说:“不用这样激我,随你如何说,本院不吃这套。

  本院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对得住自己本心,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本院。

  还是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吧?你这样的人,如果无利绝不登门。”

  林泰来挠了挠头,“是这样,我这次回江南,打算重新疏通吴淞江下游故道。

  让吴淞江避开大黄浦河,重新直接入海。”

  海瑞:“.”

  二十年前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当封疆大吏,真正能主政一方的时候。

  废弃吴淞江下游,改吴淞江入大黄浦河,就是他亲手经历过的最大的工程。

  换成别人,听到有人当面说要全面推翻自己的政绩工程,无异于是骑脸输出,早就直接翻脸了。

  但海瑞终究是海瑞,没有生气,只是询问道:“有何缘由?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劳民伤财。”

  林泰来还是答道:“可以富国强兵。”

  海瑞或许古板,但并不是不通事务的书呆子,随即从“富国”两字想到了什么。

  又问道:“你也看上了开海之利?用吴淞江连通苏州、松江和海贸?”

  林泰来承认说:“利国利民,有何不可?”

  海瑞立刻抨击说:“江南乃国家财赋重地,钱粮根本所在,你这是为一时之利,不顾万世之安危!

  倘若吴淞江通海,再有海寇侵入,便可沿吴淞江而上,直接进入江南腹地,祸患无穷。”

  林泰来反驳说:“正因为江南乃是天下财富集中之地,所以才需要发挥出更大作用,让财富流动起来。

  不然的话,就像是土财主把银子埋进地里藏起来,于国于民又有何用?

  或者就像那些扬州盐商,赚钱容易,却无处将钱财再投入,只能竞尚奢侈,于国于民又有何用?

  只有财富流动起来,才能惠及更多的人,这才是江左未来的正确趋势。”

  这里面的道理,海瑞感觉自己听不太懂,只能坚持说:“难道为了利益,忽视海防安全,就是你所要的?”

  林泰来继续反驳说:“做事总不能因噎废食。

  何况海青天你这海防思路,无异于龟缩起来千日防贼,总有防不住的一天。

  就算是防御,也该是积极主动的防御,歼敌于海上,才是王道!

  更多的道理我也不想细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海青天生气的说:“既然你认为老夫听不懂,那你又过来说什么?”

  林泰来答道:“只是想告诉老大人,时代已经变了。对于不懂的事务,就烦请多看少说,不要被人所利用。

  我可是听说,在京师有一帮人,总期待着海青天你说点什么,他们好摇旗呐喊、借题发挥!”

  海瑞问道:“你和他们有多大区别?你认为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林泰来很霸气的说:“海青天你想改变这个世道,但你应该已经发现,你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我林泰来能连中九元,这就足以说明我的能力比你强,能比你做成更多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与海青天谈完了后,林泰来就离开了南京,沿江而下去太仓州。

  在船上,林泰来甚为忧虑,似乎不太有把握。

  左右护法笑道:“坐馆连海青天都见过了,为何要见王老盟主时,反而如此忧心忡忡?

  难道王老盟主比海青天更难缠,更不好说话?”

  林泰来长叹道:“正因为王老盟主更脆弱,所以我才更担忧啊。

  海青天为人执拗,怎么说重话都没关系,越激他越有精神。

  而王老盟主是个玻璃心,可能哪里没说好就碎了。

  以如今王老盟主的身体状况,万一气出了好歹,那我就亏大了。

  难点就在这里,毕竟我需要的是一个活的王老盟主,如果他人没了还怎么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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