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人多数都爱喝地产酒,尤其是六十度的德惠大曲、洮儿河、洮南香等,这几种酒烈,喝起来有劲儿。
至于说啥八大名酒之类的,一则是贵,二则是少,普通人很难接触到,更别提喝了。
贵宾楼肯定有这些名酒,但是平常招待很少用得到,多数都是爱本地酒。
那工作人员也实在,连提都没提那些,直接报了经常喝的这些。
赵广宁看了盛希平一眼,意思是问盛希平喝啥,毕竟赵广宁对侯亚双他们不太了解,不知道他们能喝什么酒。
“那个,来几瓶雪山啤酒吧。咱今晚上主要是谈事情,六十度白酒太烈了,没喝多少就得醉。”
盛希平笑了笑,最终选了啤酒。
主要是侯亚双父子俩酒量都不好,上回跟他们喝酒,盛希平还没觉得咋样儿呢,那爷俩喝多了差点儿出溜桌子底下去。
今天有赵广宁在场,盛希平不希望侯亚双父子出洋相,索性就选了啤酒。
这玩意儿度数低,就是喝多了占肚子撑得慌,但是不容易喝醉,正好慢慢喝着,多谈会儿事情。
赵广宁是无所谓的,喝啥都行,于是朝着工作人员点点头。
那工作人员立即转身出去,不多时搬了一箱啤酒进来,在每个人手边,放了一瓶啤酒,这叫手把一。
“这是我们省城产的啤酒,山泉水酿制,虽然没有哈啤那么悠久的历史,但是口感非常好。
几位既然来了东北,就尝一尝我们这边的酒吧。”赵广宁朝着侯亚双等人点点头,微笑道。
“啤酒好,啤酒好。”侯亚双那边听了,连连点头。
他可是记得上回跟盛希平喝酒的情形,回到旅社,他们爷俩吐的翻江倒海,那滋味儿太难受了。
东北这白酒太烈,实在是不敢再碰,啤酒挺好的,度数低。
说话间,赵广宁往桌子上打量了一下,没找到瓶起子,立时沉下脸来。
“瓶起子呢?你这一天天的都寻思啥?没瓶起子我们搁手抠开啊?”
“哥,你别说她了,这一趟一趟又是端菜又是送酒的,好人也让咱指使迷糊了。
不就是瓶酒么?没有瓶起子,咱还不喝酒了咋地?”
盛希平赶忙拦着赵广宁,不让他再训人了。
一边说着,盛希平一手拿起赵广宁手边的啤酒瓶,一手拿起筷子用力一撬,啪的一声,瓶盖就起开了。
盛希平顺手,又给侯亚双开了一瓶。
这个时候,工作人员已经麻溜的拿来了瓶起子,见盛希平起开两瓶酒了,便把瓶起子递给了彭鼎程。
彭鼎程也不知道咋想的,瓶起子递过来,他愣是没接,而是用牙齿使劲儿咬住瓶盖,一上一下地使劲儿。
那瓶盖可能是压的挺结实,彭鼎程脸憋得通红,愣是没能起开。
“彭总,有瓶起子,你可别搁嘴啃了,当心伤着牙。”盛希平一见,连忙阻止。
盛希平要不说还好点儿,盛希平这么一说,那彭鼎程自觉脸上挂不住。
于是嘴上又一使劲儿,两手握着酒瓶子往下一带,随后,“啊”的一声喊叫。
众人便瞧见,彭鼎程的嘴唇血流如注,顺着下巴往下淌。
那啤酒瓶盖锋利的薄贴片,将彭鼎程的嘴唇豁了個大口子。
彭鼎程抓起桌子上的纸捂住嘴,可是血却顺着指缝儿流了下来,一直蜿蜒到衣服上。
“快,快,赶紧去林业局医院。”赵广宁一看,忙喊道。
“希平,你在这儿陪着侯哥,我过去看一下。”说着,赵广宁站起来,招呼着人送彭鼎程去医院。
贵宾楼的工作人员,彭鼎程身边的业务员,加上侯明亮,连忙搀扶着彭鼎程就往外走。
得亏林业局医院跟松林宾馆离着非常近,就隔一条街,几步就到。
有赵广宁在,医院那边不敢怠慢,连挂号都不用,直接找外科医生。
医生一看这情况,赶紧给打了麻药缝针,折腾一顿,总算缝合好伤口,止住了血。
只是这个情况,彭鼎程是没法回去吃这顿饭了,医生让彭鼎程留院观察两天,一周之内,全都得用吸管喝流食。
彭鼎程受伤,业务员留下来照顾他,赵广宁和侯明亮还有宾馆的工作人员则是回到了松林宾馆。
盛希平跟侯亚双两个一直在那儿坐着聊天,桌上的饭菜都凉了。
工作人员赶紧把菜又端下去重新热了上来,几个人这才安安稳稳的吃东西。
“你说这个彭总,真能犟,有瓶起子不用,非得用嘴咬。
这下好了,一个礼拜只能喝流食。唉,愁死人了。”赵广宁坐下之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今晚上赵广宁和盛希平设宴请客,本来高高兴兴的事儿,让彭鼎程这么一搅合,兴致没了大半。
众人也没了喝酒的心思,只意思意思来点儿,倒是吃饭晚了,桌上的菜被吃了不少。
好在盛希平和侯亚双在赵广宁他们陪着彭鼎程去医院的时间里,谈了不少,已初步商议了合作方式,具体细节后头再慢慢完善。
吃完饭,已经八点半快九点了,该说的该聊的也差不多了,于是众人离席各自回家。
盛希平陪着侯亚双他们走到了岗楼那里,指着那条南北大道,告诉侯亚双父子,一直往北走就是火车站。
“老哥,明亮,我就不送你俩了,回去好好休息。
明天把伱们家具厂这次要的木材,列单子给我,回头我先把这一批木头发过去。
咱们合作的事儿,老哥多用点儿心,回头帮我联系联系,咱也抓紧时间。
老哥放心,合作是双方的,我挣钱,肯定少不了老哥。
咱哥俩倒腾几年木头,挣他个百八十万,明亮还上个屁的班啊,谁特么受那气去?”
盛希平搂着侯明亮肩膀,笑道。
“对,对,公司一开起来,我也辞职,咱就好好经营木材。
你这边有啥产品,我就给你卖啥,包在我身上了。”侯亚双拍着胸脯保证道。
以前不知道盛希平的背景,侯亚双也只想着帮厂里买回去木头就行。.
现在知道盛希平的老丈人是谁,这么粗的大腿不抱,那不是傻了么?
盛希平同侯家父子道别,然后回到了周家。
王春秀值夜班去了,家里就周明远一人。
周明远知道姑爷晚上请人喝酒,估计会回来的晚,所以一直留着门呢。
见盛希平进门,周明远笑呵呵的给姑爷倒杯茶水,问他今晚上的饭吃的咋样。
“爸,你可别提了,我都不知道咋跟你说。”
盛希平一拍脑门,叹了口气,把彭鼎程晚上出洋相豁了嘴,送去医院缝针的事,讲给周明远听。
“草,这特么是哪来的傻狍子?我天,他脑子没毛病吧?”周明远听得一愣一愣的。
“起个酒瓶子,能把嘴豁了?我特么头一回听说。”
连周明远这样儒雅的人,都没忍住蹦出了脏话,足以见得,此刻他是多么惊讶了。
在东北,起酒瓶子那是人均必会的技术,可以说是不论男女老少。
没有瓶起子,随便来根筷子,来个打火机,或者勺子,都能撬开。
有的人,直接把酒瓶子往桌沿上一放,手一拍就开了。.qgν.
当然,也有用牙咬的,多数都是后槽牙,也是轻轻松松就起开了。
搁门牙硬嗑,结果豁了嘴的,这真是头一回听说。
盛希平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位当时咋想的?估计是看我开啤酒挺利索,就以为他也行吧?”
“得,那你明天去看看人家,回头问问他这次要多少木头,跟广宁商议商议,酌情拨给他一些吧。
也别让人家白受伤了,是吧?”周明远叹气,真特么是见鬼了,啥事儿都能遇上。
“嗯,明天我过去看看。”盛希平点点头。
“跟侯哥合作的事儿,差不多谈成了,这次他回去,立刻就去找销路。
今年不太是时候了,先将就着干,打个底儿,慢慢发展呗,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翁婿俩唠了一会儿,时候就不早了,于是铺被睡觉。
第二天,盛希平去医院看望了彭鼎程。
“赵处长因为彭总受伤的事情,非常过意不去,所以同意了从目前的订单中,挤出一部分给彭总,大概能给二十节车皮吧。
这样,麻烦彭总列一份木材清单,回头我从中协调,尽快配齐了木头,抓紧时间发货。”
彭鼎程一听这话,一下子高兴起来。
昨天那情形,他只以为这次白来了,啥也弄不回去,没想到他这一受伤,竟然有二十节车皮的木头。
顿时,彭鼎程就觉得,这伤受的值了。
“谢谢盛同志,真的是太感谢了,我这就准备购货清单,到时候你把打款的账号给我,我安排人打款。”
彭鼎程这回也不傲了,一脸感激的看着盛希平说道。
“行,这些都好说,彭总好好休养,别急着出院。”盛希平没跟彭鼎程聊太久,只说了几句就走了。
接下来,盛希平按照家具厂的意思,给侯亚双预备了十五节车皮的木材。
依旧跟去年一样,八成货款打到木材经营处的账户上,剩下两成是现金结算。
侯亚双父子来东北一趟,不光买到了木材,还谈成了合作的事情,欢欢喜喜的跟车走了。
另一边,彭鼎程在医院住了几天,伤口拆线后,这边也安排装车发货。
二十节车皮木头稳稳当当发走,把彭鼎程高兴的,给盛希平买了不少东西,特地感谢。
盛希平在松江河呆了半个多月,不光谈成了跟侯亚双合作的事情,同时也挣了一大笔钱。
这些钱,盛希平最后还是存到了储蓄所,现金太多,实在是不能全都搁家里。
五月九号,盛希平大包小裹带着东西回了林场。
结果到家才发现,自家大门上挂着锁头,家里人不知道干啥去了。
“李婶,看见我妈了么?”盛希平扭头看见隔壁邻居正在翻菜园子,忙问了句。
“哦,下地干活去了。你爸你妈这阵子开荒种地呢。
早晨我看着他俩扛着镐头,领着你俩俩孩子,一起走的。”隔壁干活的人抬头看了盛希平一眼,说道。
得,都下地去了,那就去地里找吧。
盛希平没办法,只得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从大门旁边的园杖子扔进院里。
盛家院子里,二郎神、黑将军都没拴,刚才听见盛希平动静,狗子就从窝里出来跑到门口哽唧。
见盛希平往院里扔东西,这俩狗子可懂事呢,直接叼着兜子就往里跑,一趟一趟全都给运到了屋门口。
屋门也锁着,狗子进不去,俩狗就趴在屋门口这堆东西跟前儿不挪窝。
盛希平朝着后山自家地走去,到那儿才发现,爹妈正挥着镐头刨地呢。
盛新华和盛新宇两个,则是在边儿上玩东南西北。
所谓的东南西北,其实是一种虫子的蛹,跟蚕蛹很像,但是要小很多,棕红色,大概跟铅笔差不多粗细。
小孩子最爱拿这种东西,嘴里随机喊着东、西、南、北。
那虫蛹的尾巴会动,有的时候所指方向跟孩子说的正好能对上,小孩就觉得是这虫子能听懂人说的话。
在没有玩具的年代里,这种东南西北,就是孩子们最好的玩具,偶尔得到一个,能玩好半天。
盛希平小时候也玩这东西,但他从来都搞不清楚,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虫子的蛹。
当然,现在他更没那个闲心去研究,只快步来到近前,接过了母亲手里的镐头。
“哎呀,我不是说了么?等我回来收拾就是。”
“老大回来了?你这一走半个月,郑书记说你去联系业务了?联系啥业务啊?”
当时盛希平挂断电话,回家收拾了两件衣服就急匆匆走了,也没跟家里人说怎么回事。
后来还是盛连成去办公室打听,才从郑先勇那儿得知,盛希平去联系什么业务了。
“哦,就是削片队那头不是攒下一些木头么?我找人给卖了。”盛希平一边刨地,一边回道。
“啥玩意儿?就削片队从伐区里捡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有人要?
那些玩意儿,我瞅着也就夹园杖子还行,能干啥啊?”
盛连成是林业老人了,五零年就来东北,这些年不知道伐了多少木头。
在他眼里,那些径级都不到十公分的木头,除了烧火也就是搭个架子、夹个园杖子使使。
这玩意儿能卖钱?别到最后,连工夫钱都挣不出来。
“爸,你说啥呢?那削片队本来就是从遗弃材里面找有用的,变废为宝,挣的就是个工夫钱。
要不然大集体那些人干啥啊?还种地呗?关键是种地也不挣多少钱啊。”
盛希平一听,哭笑不得。
“管他木头粗细呢,只要能卖钱就行呗。我问了,这些肯定能有销路。”
“得,你爱张罗啥就张罗去吧,反正小心点儿啊,别整那些投机倒把的事儿。”
盛连成摆摆手,不爱听儿子说这些。
他这人老实了一辈子,踏踏实实工作,本本分分做人,从没有其他心思。
“我知道,如今这社会不一样了,你们年轻人心思不稳,想整出点儿动静来。
你爱干啥干啥,别干犯法的事儿就行。”
盛希平也没跟父亲多说,爷俩一起抡着镐头刨地。
张淑珍一看时候不早了,这头有盛连成爷俩,也没她发挥的余地,于是领着俩孙子回家做饭去。
此时正逢林场植树造林和森林防火关键期,盛希平回到林场第二天,就上山去忙了。
这一忙十来天,等着更新造林结束,盛希平也接到了侯亚双的电话。
侯亚双在电话那头说,他已经联系到了买家,人家暂时先要三个车皮的车立柱,五车皮的海带橛子。
同时,还要各类规格的木板、木方等。
车立柱和海带橛子,都是小径级的原木,价钱不算太高,一立方米一百出头。
但这些是从遗弃材、枝丫材中选出来的,属于是废物利用,所以这个价格,也让林场十分高兴。
于是,郑先勇安排人,将之前削片队清林时积攒的木头全部装车,又让锯房那边,按照订单加工了,也装车发货。
前川林场的原条台车,来来回回跑了很多趟,才把订单要求的木材运到了松江河。
盛希平被郑先勇排下去,安排往南方发货事宜,忙活了几天,总算把这一批木头都发走。
过了些时候,侯亚双那边那边的货款,打到了林场的账户上。
虽然只有七八万的货款,相比于林场一年的采伐量来说,微不足道。
可这些原本是遗弃材,大清的时候都是焚烧或者掩埋的,如今能换成钱,谁不高兴啊?
加上造纸厂结算回来的钱,已经够大集体那边少说半年的工资,这不挺好么?
郑先勇十分高兴,开会表彰了盛希平,同时也鼓励削片队和锯房那边,要继续努力,想办法创造更多价值。
郑先勇听从了盛希平的建议,将原本的火锯房扩建,将削片队和锯房合并,成立了前川林场下属的木材加工厂。
这个加工厂属于全民和大集体合办,但是独立经营,主负盈亏。
“希平啊,我跟老赵他们商议了一下,大家伙儿一致同意,把你调到木材加工厂去,当厂长。你看咋样?”
这天,郑先勇找到了盛希平谈话,告知他场里的决定。
盛希平一下就愣了,“啊?加工厂厂长?叔,我才二十六,能行么?人家能听我管么?”
这生产调度才当了一年多,又换工作了?木材加工厂厂长?
底下管着连全民带大集体,一共一百来号人?这步子是不是迈的大了点儿?
“那咋不行啊?咱林场可不讲究论资排辈儿,谁有能耐谁就上。
你就说,现在林场这些小年轻儿的里头,谁有你这能耐?
你别谦虚了,好好领着你们厂的人,把活干好干明白了,多挣点儿钱,比啥都强。”
郑先勇一听就笑了,在他看来,整个儿林场就没有比盛希平更合适的了。
毕竟那些客户都是盛希平找的,换了别人去当厂长,他也没这个销售渠道啊。
“你放心大胆去工作,谁要是不听话敢扎刺儿,我收拾他。”
“得,既然领导这么相信我,那我还说啥了?领导放心,我肯定好好工作。”
盛希平一琢磨,厂长就厂长吧,干啥不是干啊?领导都发话了,再推脱显得矫情。
就这样,二十六岁的盛希平,成了前川林场木材加工厂的厂长。
盛希平十七岁开始上山当知青,九年时间,从知青队长,到拖拉机助手、生产调度,再到如今的加工厂厂长。
这个跨度,很多工人一辈子也达不到。
而他,只用了九年时间,就从工人转为干部,要说不让人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消息传出来,跟盛家交好的人,都替盛希平高兴。
当然,也有一些跟盛希平不对付的,背地里少不得议论,说盛希平这是找了个好靠山。.qgν.
他要不是局长家的姑爷,凭啥二十六岁就能当上厂长啊?
盛希平并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他只做好分内工作就行。
加工厂新成立,原本的锯房、削片队、大集体,各方面的事情很多,都需要盛希平去协调安排,他哪有那个时间管旁人说啥?
伐区大清已经结束,加工厂的男青年就去山里捡风倒木、脱线材等,回来加工。
加工厂女青年少,只有几个,多数是火锯房以前的那些妇女。
原本那些妇女都在锯上当锯手,现在把她们替换下来,围绕着木材加工,干点儿轻松的活,比如抱板皮之类的。
侯亚双那边,隔一段时间会打电话过来下订单。
不光是之前的车立柱、海带橛子、家具木料,有时候,那边还会要一批椴木菜墩儿,再不然就是红松、沙松的寿材,或者是胶合板、纤维板等等。
反正那头不管下什么订单,盛希平这头都想办法给加工。
前川这边要是没有木料,就从曙光林场或者胜利林场给调,林场要是没有的,就从局里找。
反正盛希平主打的就是,只要钱到位,啥产品都能给预备出来。
如此一来,前川林场木材加工厂可就出名了,整个儿林业局就没有不知道的。
其他林场都羡慕不已,主动给郑先勇打电话,说是要安排人过来学习学习,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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