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下,石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大殿。
殿外早有人等候多时。
“是棘奴啊,你有何事?”见到此人,石虎语气亲近许多。
一黑甲红袍年轻将领站出,身高八尺,英武不凡,一双黑色眸子闭合间隐有精光流动,“我军大败,燕人必蠢蠢欲动,当多加防范。”
“有何良策?”石虎盯着将领,心中却有些失落,可惜不是自己的亲孙子,终究是个养孙,还是个晋人。
此人正是羯赵建节将军石闵。
石虎待之如亲生,常带在左右。
当年数十万大军攻打棘城,诸军皆败,唯独此子全军而还,石虎对其刮目相看。
“蒲洪雄俊,得将士死力,诸子皆有非常之才,且握强兵五万,屯据近畿,天王不妨令其转攻燕人,孙儿亲领大军在后,必破慕容氏。”
这不是石闵第一次建议石虎除去蒲洪。
以前石虎总想借蒲洪之力扫平江南、蜀中,所以一直迟疑,只是暗中残害蒲洪的子侄,削弱其势力。
“麻秋新败,国中犹疑,不可轻动。”石虎的语气中有些许悔意。
真把蒲洪逼急了,五万大军数日间便可从枋头直扑邺城。
石闵还要再劝,石虎挥了挥手,“不必多言,蒲洪、姚弋仲虽强,却还在朕指掌之间,绝不敢叛朕!”
这点自信石虎还是有的。
邺城周边驻扎数十万大军,枋头、滠头实际上都在严密控制之下。
石闵劝谏不被采纳,有些沮丧。
石虎一把抓起他的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秋高气爽,正是出游大好时机,棘奴且陪朕游猎。”
“孙儿领命!”
石闵之父冉良十二岁便被石虎收为养子,光初十一年(328年)七月,石虎率四万步骑攻前赵,进逼蒲阪,前赵主刘曜亲率十万大军来援,石虎大惧,率军退走,在高候被刘曜追上,一场大败,尸体枕籍二百多里,缴获军资上亿,冉良率军断后战死,方才让石虎逃脱。
石闵出生之日便被养在石虎家,两人的关系自然无比亲近……
黑云山上。
“为何难民会到处流窜?”李跃奇道。
华夏自古安土重迁,一般是不会背离家乡的,瘟疫不是兵灾、水灾、旱灾,不会毁坏他们的家园。
通常情况下,一旦发现瘟疫,当地官府会关闭城门,禁止出入,以避免瘟疫扩大。
斥候道:“羯赵洛州刺史刘国驱赶百姓南下!”
刘国乃匈奴人,跟石虎穿一条裤子,不然也不会被派来戍守洛阳。
他这么干,一是为了减轻负担,二是为了让中原、长江两岸也感染瘟疫,削弱晋人的实力。
若是以往有人主动来投,李跃欢迎都来不及。
但现在收留难民就意味着风险。
隔行如隔山,中医与西医差别巨大,外科和内科也有巨大鸿沟。
黑云山没这么大的物力,每多一个人口,意味着多一分负担。
辛粲大致算了一下,今年收上来的粮食,加上从季家缴获的,省吃俭用,勉强能撑到明年夏天。
如果收留难民,粮食就又是一个重大危机。
此外,黑云山想要壮大,就需要更多的本族人口。
“来了多少人?”
斥候道:“聚集在北山之下的有三千余人,但更多的人从后面赶来。”
李跃召来众人商议。
魏山叹了一口气,“收留下来难,不收亦难,全凭将军定夺。”
辛粲道:“瘟疫非同小可,羯奴包藏祸心,一旦染病,只怕黑云山寸草不生。”
以他的年纪,应该经历过汉末持续到魏晋的大瘟疫。
李跃目光转向徐成,徐成道:“将军筚路蓝缕,黑云山方有今日一线生机,若是收纳难民,只怕……”
黑云山加上季家堡,不过百里之地,一万七千众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南下扩张之路被堵住了,黑云山养不活更多的人了。
另外,人多了,一定会引起邺城的注意。
黑云山韬光养晦可以,但明火执仗的收容难民,邺城会无动于衷?
李跃一时无语,匆匆散会,带着两个亲卫在山上散心。
黑云山又到了决断的时候,关键自己实在没把握搞定瘟疫。
走到山口,正遇见采药归来月姬等人。
隔得老远,月姬就一路小跑而来,“兄长,今日收获颇丰,在香炉峰采了两百多斤各种草药,兄长快看。”
她献宝似的从背篓中掏出一大块灵芝看,观其大小,至少有百年。
人口凋敝,山上的野物反而多了。
“灵芝归心、肺、肝、肾经,有补气安神、止咳平喘之效,正宜兄长,此次上山,我还结识了几个道人,在山中发现一溶洞,里面极大……”
从见面开始,她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李跃忽然道:“月姬,你说山下的难民咱们救不救?”
月姬簇起秀眉,目光清澈如水,“兄长发问,心中早有决断。”
李跃一愣,忽而笑了起来,“月姬所言极是。”
问这么多人干什么,天下间的事,何必处处瞻前顾后?
天下板荡,民族危亡,能救一人就是一人,没有大魄力、大决心,焉能在这乱世中崛起?
“兄长,那几个道人都是仙人般的人物,日后得闲,不妨拜访一二。”月姬特意提醒道。
黑云山连着嵩山,嵩山连着伏牛山,自古便是道教圣地,有一两个道士存在太正常不过了。
李跃现在哪有这闲功夫?随意敷衍了一句,“他日必定寻访。”
这年头的道人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人。
汉末的张角掀起黄巾起义,张鲁割据一方,还有在江东被孙策所杀的于吉等等。
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李跃直接去北山找薄武。
经历一连串的事后,李跃发现薄武在山上拥有的人望不在自己之下。
真出了什么大事,都是他在后面兜底。
李跃是行空的天马,他就是定海的神针。
“如此说来,你要收容流民?”薄武眯着醉眼道。
“是!”李跃点头。
薄武灌下一樽酒,身边的两个姬妾立即为他斟满,“你可想清楚了?”
“侄儿想清楚了。”李跃再次点头。
薄武吐了一口酒气,“那就去做吧,大丈夫行事,何必瞻前顾后?成也罢,不成也罢,不试试如何知道?差什么,老夫这张老脸到时候去为你求些来。”
李跃心中感动,嘴上却没多说,说多了反而显得虚伪,扫了他身边的两个侍妾一眼,“叔父气色虚浮,为酒色所伤,当多多保重身体。”
薄武哈哈大笑,大袖一挥,“老夫征战一生,难道就不能快活快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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