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十六国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三章决心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能站在此间者,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一眼就能看出,新政是冲着他们的来的。
科举还可以接受,毕竟这年头能读书的,都不是普通人。
但量才施用,行考评之法,则是图穷匕见了。
后面的撤郡划州,直接是刨他们的老底了。
身为尚书令的刘群喟然一叹,“当年曹爽、夏侯玄、何晏之正始改制,与殿下如出一辙。”
“哦,竟有此事?”
曹爽不是历史上著名的无能草包么?竟然会有如此超前的眼光。
自古成王败寇,成功了,什么都是对的,失败了,什么都是错的。
曹爽在士族最强大的时候推行正始改制,还遇上司马懿这个级别之人,失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而他的失败,也代表整个曹魏最后一次自我救赎失败了。
历史进入更黑暗的时刻。
“曹爽逆天而行,故有此败,殿下锐意进取,革新图强,乃利国利民之举,然则此制干系太大,国家久经大战,安定不过半年,此制若行,只恐……地方将有不测之事也。”户部侍郎郑朗拱手道。
郡是士族们的命根子所在。
如今李跃要剪掉他们的命根子,他们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之前的打压豪强在他们眼中不过小打小闹而已,豪强一盘散沙,而士族盘踞州郡,实力强大,关起门,有刀有粮有人,还有工匠,足以自产自足。
詹事刘猗拱手道:“汉行黄老之术,无为而治,方有两汉之强,秦行变法,虽扫灭六国,却瞬息而灭,殿下不可不引以为戒。”
“望殿下引以为戒。”近一半的朝臣拱手。
连一向唯李跃马首是瞻的申钟都默不作声了。
如果李跃只求一统北国,当几十年的逍遥君主,现在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了,凭借打压豪强这一波红利,再发展个几年,便有一统北国的实力。
但魏晋以来留下的病根却并未清除。
两三代之后,只怕要重走魏晋的旧路。
一句话,自己不动手,第二代三代更不可能。
而李跃的野心绝不仅限于一个加强版的曹魏或者北魏。
“诸位只知秦二世而亡,却不知历代皆行秦制,大汉若真无为而治了,如何击败匈奴,凿通西域?孤的确要引以为戒,但引的是魏晋之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不强,焉有尔等士族容身之地?改制势在必行!”李跃一巴掌拍在案几上。
原本这次朝议只是跟他们通通风,试探试探,并不是真的听他们谏言。
历史上哪一次革新不是独断专行的?
一团和气还叫什么革新?
易经六十四卦有言:已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
革者,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犹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谓之革也!
做大事就要有做大事的气度,总想着在后面当缩头乌龟肯定不行。
李跃需要向他们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样才会有支持者。
“殿下宏图大略,革新若成,大梁将有万事之固,臣附议!”还是申钟第一个站了出来。
“臣附议!”刘群紧随其后。
接着朝堂上另一半的人也跟着拱手,“臣等附议!”
“我大梁百废待兴,若想超迈前代,绝不可固步自封,诸君当与孤缪力同心砥砺前行,共创恢弘盛世!”
人要有理想,一个国家同样也是。
西晋基本没有外患,所以一个劲的内斗,几乎所有想干点事的人,都被灭了三族。
东晋直接躺平,偏安江左,时不时的嚷嚷两声要北伐,遇到点挫折,便一溃千里……
梁国肯定不能像它们这般。
“愿与殿下同行!”少壮官员们激动起来。
而刘群则一脸的担忧之色。
李跃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从朝议的架势上看,阻力肯定不会小。
但再大,也要推行下去。
某种程度上,现在也是最好的时机。
燕国没有南下的实力,江东的北伐偃旗息鼓,氐秦深耕关中,没能力东出,代国和张平也就两根搅屎棍,无伤大雅。
国中豪强也被压了下去,新豪强还在成长之中。
现在不动手,要等什么时候?
梁国的进取不只是在疆域土地城池上,还应该在制度上。
以前摸着冉闵过河,现在要自己向前趟,逆水行舟不进则亡!
李跃直接责令尚书台开始主理裁郡划州之事,又将今年科举的几位贤才都安插其中。
而这些人中,一半来自王猛麾下。
还有李跃刻意挑选的寒门庶族……
东平郡,寿昌县。
春雪尚未消融,天寒地冻。
不过王猛仍带着数百宿卫巡视地方,他没选择郡城,也没选择县城,而是寿昌境内的一座小村邑。
“托梁王殿下与王使君的福,小人能吃饱穿暖。”一个六十四五的老者将切碎的肉,倒入釜中,与粟米粥一同烹煮。
两个孙子躲在腿后,嘴边情不自禁的流下口水,却紧张兮兮的望着王猛和他身边高大威猛的黑云将。
稍顷,肉香与粥香混杂在一起,袅袅升起,整间茅草屋都温暖起来。
王猛扫了一眼老者身上褴褛的衣衫,又望了望两个孙儿露出脚趾头的草履,脸上神色并没有松懈下去,“孩子父母何在?”
“回禀使君,外出打鱼采摘去了,今年官府放开山泽,趁着冬日没有徭役,弄些山货泽鲜。”
“甚好、甚好。”王猛脸上总算有了些喜色。
正要问些其他的,却听到屋外一阵嘈杂。
“王使君可在?”
王猛连忙出门,三名信使连忙下马,单膝拜在雪中,其中一人双手捧着一封信,“殿下有密信。”
王猛正要去接,却忽然被身边的杨略拦住,“尔等是哪一营的兄弟?”
密信要么走宿卫军,要么走校事府。
但这几人却穿着斥候的衣服,面相也生疏的很。
杨略身为校事府校尉,李跃身边听用的校事他都识得,却从未见过这三人。
“宿卫军巳营队率荆顺!”捧信之人低着头。
但三人全都如豹子一般紧绷起来。
王猛提刀游历天下多年,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看出三人的不妥,向身边的宿卫使了个眼色。
宿卫们缓缓挪动脚步,将三人围在其中。
“尔等到底是何人?”杨略手按刀柄,与两名甲士一步一步靠了过去。
“将军何出此言?我等是……杀贼!”为首之人忽然暴喝一声,一把撕开手中的信,露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匕首锋刃透着一丝淡淡的幽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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