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逄约?”卢青脸色恢复了一些。
“原来是他。”李跃暗叫可惜。
逄约被封奕诈取之后,一直留在慕容恪身边,校事府几次想策反他都没得到回复。
看样子逄约在燕国过的并不如意,如今直接被当成炮灰,身后还有一排督战队,但凡有人满了一些,就会被砍翻在地,尸体直接推入堑壕之中。
崔宏道:“逄约这是给慕容恪的连环甲骑打通道路。”
“慕容恪想殊死一搏,朕给他这个机会,朕要让他死的心服口服,张蚝、窦封何在?”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一招李跃也会。
最好防守是进攻,大营立在渝水上游,正好可以居高临下,一击致命。
“末将在!”二将等候多时。
“领一万骁骑,直击慕容恪中军,为朕斩下那杆牙旗!”李跃沉声道。
“领命!”张蚝提起战矛,翻身上马,窦封紧随其后。
慕容恪把地都填平了,正好方便骑兵出。
轰——
大营栅栏直接被推倒,一名名黑云骁骑鱼贯而出,手中长槊随着战马起伏,在春日下萦绕着一团寒光。
无数战马仰天咆哮,因这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无比亢奋。
铁骑滚滚,人如虎马如龙,拖着长长的灰尘,咆哮而下,最前千余骑,清一色的铁甲重骑,直接踩翻还在向上涌的逄约步卒,发出一阵阵惨叫。
长槊刺出,借着居高临下的冲击力,轻易撕开了燕军血肉。
“慕容恪!”张蚝战马一跃而起,嘶声大吼,尖锐的声音穿过战场。
论声势,黑云骁骑比燕军更骇人。
阵前逄约步卒转身就跑,连身后的督战队都被掀翻在地。
万千骑兵聚成一股,望着慕容恪的牙纛杀去。
牙纛之下,慕容恪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不是被梁军气势所慑,而是此刻的他如这燕国一般,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
眼前一阵发花,居然看不清战场。
“兄长……”慕容德眼中泛着泪光。
慕容恪形容枯槁,连盔甲都撑不起来了,高大身躯只剩下骨架子,全凭一股斗志死扛着。
“慕容德、封奕听令,率所部返回龙城待命!”慕容恪强撑着,没有摔下马来,缓了一口气又道:“苻坚已经出兵,梁军粮草不多,收上数月,梁国必然不支,可重现当年棘城大胜!”
这话让周围士卒安心不少。
梁军被挡在徒河,粮草需翻过阴山,千里迢迢的运来,支持不了多久。
“既然如此,大都督可一同回返龙城,固城而守。”封奕拱手道。
慕容恪脸上浮起一阵暗沉的灰色,“若不重创黑云军,龙城何以守之?李跃孤兵深悬我境,一鼓可灭之。”
封奕望着慕容恪的脸色,知道即便他随时会倒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机会不能说没有,麾下两万余精锐,再加上慕容评的一万多部曲,奋力一击,就算不能击败梁军,也必能重创之。
打掉梁军的气焰,剩下的就好办了。
慕容恪这是拿命再争取一线机会。
如果他退回龙城,以他的状态,死在城中,反而会令士气大衰,而梁军可以夹击徒河,打开燕国大门,让梁国国力源源不绝倾注进来。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绝望。
决战,是燕国唯一的选择。
错过这一次,以后连决战的机会都没有。
“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也,岂能老死床榻哉!诸君当随吾奋力一搏,为国效死!”慕容恪举起了长槊,脸上泛起一抹嫣红。
亲卫用绳索将慕容恪双腿牢牢绑在马背上。
“杀、杀、杀!”身旁部曲疯狂咆哮起来。
令旗挥动,千军万马奔涌向前。
敌军大营已经敞开,宿敌就在里面,只需要冲入其中,斩下他的头颅,燕国就能起死回生。
慕容恪眼中已经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冲下来的燕国骑兵、混乱的战场、逃奔的步卒,都从他眼中消失了,只有那杆高高的“梁”字牙纛。
战马迈开四蹄,迎面吹来的北风中带着几抹寒凉,令慕容恪精神提振了不少。
天地之间,黑红、青褐两股潮水狠狠撞在一起。
任何大战拉扯到最后一步,最终都要靠刀矛解决。
能争取到决战的机会,并形成微小优势,已经让慕容恪费尽心机。
慕容恪眼中那杆“梁”字牙纛越来越近,却越来越小,周围全是一片黑影,身体也越来越沉重、疲惫,此刻只要闭上眼睛,一切就都解脱了。
不过他却固执的睁大眼睛,一手紧紧握着长槊,一手握紧马缰,颤颤巍巍的向前冲锋。
昂——
耳边传来战马凄厉的惨叫,那是梁军铁骑撞在连环马铁链上发出的惨叫。
不过,梁军也是重骑,居高临下冲击力,一骑往往撞翻一片。
燕军悍不畏死的冲上去,梁军同样舍生忘死。
血肉横飞,弱者被践踏成泥。
“慕容恪!”一声暴喝仿佛炸雷一般在耳边响起。
慕容恪精神一振,抬眼就望见一杆大矛迎面刺来,多年的戎马生涯几乎让他形成了本能,生死存亡的一刹那,头向右偏了稍许。
“当”的一声,慕容恪兜鍪被挑落,满头灰发在风中乱舞,继续朝着那杆牙纛冲锋。
“晦气!”张蚝大骂一声,想要掉头追赶,却被几名燕军缠上,只能继续冲杀。
“李跃——可敢一战乎!”慕容恪呼喊声犹如泣血。
那杆牙纛仿佛触手可及。
慕容恪疲惫的身躯仿佛重新灌入活力一般。
牙纛之下,李跃望着这个冲上来的可敬对手,心中百感交集。
即便冲上来又能如何?还不是被前锋、中垒、中坚诸军绞杀?
“让他过来——领死。”李跃扫了一眼战场。
张蚝、窦封一万骁骑已经凿穿敌阵,与刘牢之、诸葛侃会合。
而慕容评的大军眼看形势不利,为黑云军声势所慑,又缩回了龙城之中。
他这一退,等于断绝了慕容恪最后的希望。
到了这种地步,燕国仍然不能同仇敌忾,不灭亡就没有天理了……
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的笛声在身后响起,前半部分激昂悠扬,后半部分渐渐低沉,明明并不哀伤,却令人心生悲悯。
桓伊披甲执笛而出。
慕容恪百余轻骑已经冲来,但他的眼中已没有多少光彩,头颅微扬,目光呆滞的望着李跃背后的牙纛。
李跃挥手,弓弩长矛齐动。
百余骑没有一人后退,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慕容恪双腿与战马捆绑,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涣散了,与战马一起倒下。
桓伊横起长笛。
“你若再嚎丧,朕就治你一个惑乱军心之罪!”李跃烦躁道。
江东士族,就爱搞这一套。
“呜”的一声,桓伊岔了气,咳嗽不已。
李跃踩着淋漓的鲜血,走上前去,望着慕容恪的尸体良久,削瘦的脸庞,让他的双眼显得特别大,一直朝着牙纛的方向。
李跃伸手为他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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