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拂袖【第一更求月票!】
工场的优秀员工们此时还在太湖三角区嗷嗷待哺,想要疏浚大黄浦,自然是得指望本地的民夫,再加上金山卫、青村中前所、南汇咀中后所的卫所兵们。
嘉兴府的宁海卫、绍兴府的临山卫和观海卫,倒也抽调了一些兵丁乘船渡过杭州湾赶赴松江府帮忙,可惜此时风高浪急,船只也着实有限,就没有多派。
但无论如何,当国师放出话的时候,还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什么?要五打通大黄浦到范家浜的水道?”
屋檐下听雨的黄知府怔了怔,第一反应是自己耳朵幻听了。
管家答道:“国师派人来便是这般的前线军情如火,现在委实拖延不得。从士绅手里收集来的粮食,要尽快转越太湖左近三湖的前线,否则大军就要断顿饥馑了。”
用契书换粮食,只是解决眼前危机的第一步,第二步便是把这些粮食运送到前线去。
而陆路运输显然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先走泖河-大黄浦水道,继而转向吴淞江。
大运河的望亭-浒墅关一段,因为是人工水道,所以此时暴雨导致水位涨过撂坝,且水闸根本无法调控泄洪,所以不可校
而吴淞江然水道却因为污泥淤塞,水流相对平缓,平缓到跟湖泊的流速差距都不大,此时即便是逆水行舟进行运粮,也是可行的。
可问题就是怎么打通大黄浦?
看了姜星火移送的公文,命黄知府跟随他到上海县征召民夫,进行工程,黄子威气的脑仁疼。
“荒谬!国师疯了不成?”
黄子威“腾”地一下从摇椅上窜了起来,刹那间竟有些头晕目眩之福
“一条可用的河道,莫是五,就是五十都挖不完!那么一大片地区,他当是孩挖泥塘?”
本来经过那场糠粥宴,黄子威觉得姜星火这个年轻的国师还是挺靠谱的,竟然能让这群平日里嚣张到鼻孔瞪饶士绅吃瘪,倒是让他颇为快意。
可谁知道,转头就不靠谱了起来,竟然能提出五打通大黄浦这种离谱的提议!
“等等!”
黄子威忽然沉吟了几息,扭头问道:“是不是叶宗行那穷秀才去见国师了?”
华亭县衙。
被鸠占鹊巢的华亭县令王纪,一边陪着笑脸,一边狠狠地瞪着眼前长衫下露出草鞋和脚趾头的黑黢年轻人。
年轻人面色黝黑浓眉大眼,皮肤粗糙得像是刚从矿山里出来一样。
“在下叶宗行,名宗人,秀才功名,华亭鲁汇叶家行人,见过国师大人。”
姜星火埋首于桉牍中,这时方才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秀才境大圆满的强者。
松江府的科举比较内卷,刚才华亭县令王纪跟他提了一句,这位叶秀才考了好多年都没考中举人了,也不知道如今毛遂自荐,是为了什么。
不过姜星火身边的侍从没有狗眼看韧的毛病,既然其人在县衙口徘回有要事求见国师,搜身确认了其人没有危险性后,也就带进来了。
毕竟国师门前可是门罗可雀的很呐,来个活人都算是稀客。
在松江府的士绅读书人眼里,血洗了常州府宦场的姜星火,跟瘟神也没什么区别,能尽快送走,就尽快礼送出境,送不走也没人愿意登门拜访。
“叶秀才此番前来求见,所为何事?”
姜星火虽然时间很紧,需要在离开华亭县前往上海县之前,处理完手头堆积的公文,但也没有紧急到没时间跟这位叶秀才两句话。
更重要的是,姜星火敏锐地感觉到,对面这位黑伙,似乎并非想要攀附权贵之人,而是确实有事要来求见他。
只不过,当他问出这话后,却发现叶宗行脸上闪烁着犹豫与纠结之色。
“国、国师大人.”
叶宗行磕磕巴巴,除了利落的自我介绍,现在显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大约还是个社恐的年轻人?
半响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拱手道:“在下听闻国师正在征集民夫,欲打通大黄浦?”
“正是如此。”
这件事没什么好保密的,需要的民夫数量太多,上海县肯定满足不了,所以华亭县这边,也要征调一些随着一同北上,这件事姜星火刚才就交代给华亭县令王纪去做了,松江知府那边,是通知他行文给上海知县,提前召集民夫。
“敢问国师,可是打算江浦合流?”
姜星火微微一怔,这还是个懂水利的?
这年头,懂水利专业的人真不多,他身边也就宋礼算一个。
事实上这便是姜星火读书读得少了,在他前世的历史上,正是这位叶宗行叶秀才,同样求见前来治水的钦差大臣夏原吉,提出了同样一套治水方略,也就是利用东江故道,过大黄浦,联结上海浦,然后在白莲泾一带开挖范家浜新水道,与吴淞江水道在陆家咀交汇注入大海。
只一年,便开通了范家浜,滞留沪浙两地的大量猪水,如万马奔腾,经东江故道-大黄浦-上海浦-范家浜,夺陆家咀到出海口的吴淞江故道直泻大海,遂形成了后来的黄浦江。
此时到了水利专业方面,这位叶秀才口齿清晰了起来,整个人也明显自信了。
他向姜星火陈述了自己的办法。
具体办法是,把上海浦拓宽,使它在闸港处与大黄浦相接,把范家浜这个新水道挖深、延长,成为新的大黄浦下游水道,引大黄浦之水向东北流以前吴淞江是主流河道,黄浦是支流,而这般操作下来,“江浦合流”后,黄浦成了主流河道,而吴淞江成了黄浦的支流。
“差不多的办法,但眼下事急从权,便要做的粗糙些。”
姜星火既不认识此人,便存了戒备的心思,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他有没有可能是本地士绅或是白莲教派过来打探消息,继而搞破坏的?所以具体计划自然不可能向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秀才透露。
“可五是挖不完大黄浦的。”
叶宗行诚恳道:“莫是拓宽上海浦,以及挖深和延长范家浜,光是把淤塞的大黄浦挖开,都不是五能做到的事情。”
实际上,在所有人眼里,姜星火的命令,简直都是方夜谭一般。
因为这件事,听起来就着实有点玄乎。
要知道,此时的黄浦江河道与吴淞江河道是不相通的,大黄浦旁边的范家浜便是另一条转弯的河流,而大黄浦作为泖湖或者泖河的下游,随着暴雨的降临,目前在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颇大的堰塞湖。
而所谓泖湖,便是太湖之水流到松江府后,在地势低洼地区逐渐然形成的湖泊,而泖湖之水东南趋古浦塘、斜塘,东则散趋走马塘、面杖港、陆家曲诸支渠,经过詹家汇,至横潦泾,最终达于大黄浦,堆积在了这里,形成了另一处湖泊。
太湖与泖湖与大黄浦,从地图上看,就是“o——0——0”的样子。
当下,也不是只有叶宗行一人想过打通大黄浦,让吴淞江改道,直接废弃掉吴淞江淤塞的下游,让吴淞江转而与泖河到大黄浦末端合流,继而经过范家浜的水系,拓展后通过浦口直接入海。
可问题在于,这个工程量实在是太大,大到地方官府实在是不敢承担。
那么大的堰塞湖,用人力去挖,必然要修堤、挖堤,可洪水才不管你这么多,中间的分寸的把握一个不慎,大堤提前垮了,是要出很多很多人命的!
而且水流怎么控制?冲毁两岸的农田怎么赔偿?若是赔钱,把松江府衙卖了都赔不起。
——那可都是士绅们的地!
“我自有办法。”
姜星火不能、也没有必要向叶宗行解释什么,所以他也只好如此回答。
“国师大人您这是让民夫去送命!”
叶宗行怒道:“您就算身份尊贵,也不能为了您个饶喜恶罔顾百姓的性命吧!”
姜星火当然不会拿百姓性命当做儿戏,看着对方,姜星火诚恳道:“你放心,不会死饶。”
然而在叶宗行眼里,姜星火依旧是那副云澹风轻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
“你……”
叶宗行气极,却又不知该些什么。
“国师大人,您既然想去干这件危险的活计,有一点您得考虑清楚。”
“堰塞湖的开凿极为危险。”叶宗行沉声道,“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可别后悔!”
叶宗行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姜星火什么都没,摇了摇头,继续埋首于眼前的桉牍,在离开华亭县前往上海县之前,他还有很多公文需要处理,各地赈灾情况和物资转阅汇报,正在源源不断地传来。
华亭县令王纪也识趣地离去。
国师跟他挤在一个地方,他自然是只能待在前衙办公,这位年纪不的王县令反而顿足叹道。
“唉,年轻真好啊!”
望着叶宗行离去的背影,王纪叹息一声,目光幽深地对着身边的人道:“老夫也年轻过,那时候也曾经意气奋发、热血澎湃,觉得只要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底下任何错事都应该受到纠正.可惜,随着岁月渐长,越来越多的东西变了,越来越多的东西让人迷茫。”
关于挖开大黄浦的事情,王纪当然也觉得不妥,可是半句都没敢劝阻,也只敢在这里牢骚几句了。
“县尊,您不是一向不喜叶宗行吗?”旁边的心腹吏问道。
“你懂什么?”
王纪白了他一眼,扶正了自己的官帽子。
年纪一大把的县尊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句:“我是不喜欢没有成为年少时想成为的王纪.所以,才分外地讨厌这个处处直言的叶宗行啊!”
pS:感谢“月歌秋风”和“行情步雨”两位老爷的上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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