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霂安县的道路异常艰险,马有义惊奇地发现,各地官府都张贴了他们的画像,甚至连小小的驿站都有!这下可惨了……他实在想不通,魏氏家族为何会如此重视这个新娘子?
已经连续赶了三日的路,就是马儿也要累得瘫倒在地。但四周官府在通缉,他们不敢进入城中。只得落宿于郊外的一座荒庙。
虽然是座废弃的荒庙,然而通风挡雨还是可以的,只是隔离阳光数日,屋子里有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蛛丝儿挂满佛像上、墙梁上,更加突出颓败之感。
王金贵很有先见之明,早在临走前便准备了火炉和煤炭,这下可派上用场了!几个大人合力将物资从马车上卸下来,用火石刮蹭出光芒,点燃铁炉。整个庙内瞬间就温热了起来,张君生怀抱着小欣,坐在火炉旁烤手取暖。
“看到没有?我的手比你大呢!”张君生洋洋得意。
小欣背靠着他的胸脯,古灵精怪地审视张君生的下颏,娇小的身体就像年糕一样粘在他的身上,此刻小欣是尤为温暖踏实的。
马有义将那匹马也牵了进来:“毕竟还是个喘气的,牵进来也能暖和一点。应该找找干草什么的。”蓝姐翻遍了整座庙,才勉强找出一点草料来。马儿饿的已是饥肠辘辘,见了草料便没命地啮食。
萧萧的晚风推开木门,冻的所有人浑身颤栗,上下牙不住打架。蓝姐搬来了一块巨石堵在门口,这才勉强有了些好转。小欣是感受不到寒冷的,甚至热的脸都有些红扑扑,十分安稳的睡着了。
张君生瞧着小欣那甜甜的睡颜,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头,她的头摸起来软乎乎的,隐约带着一阵奶香。呵……只会卖萌而已!张君生心里想。然而他终是招架不住的,这如果是自己的妹妹该多好!
王金贵带了一些小米,还有少的可怜的水,利用这些熬了一碗粥,递给了姜晴月。
姜晴月摇摇手拒绝:“我是不需要的,还是您喝了吧。”
“小姐说哪里话?现在天气这么冷,还是喝些暖粥补补身子吧。”
姜晴月只好接过粥来,慢慢的咽了下去,只是这一口,就感觉浑身都温暖放松了下来。紧接着他又递给了所有人,大家围着火炉,喝着暖粥,屋外的寒冷简直是另一番世界。
“嘶——”张君生烫了舌头,连忙伸出来大口呼气。这滑稽的模样逗的众人哈哈大笑,姜晴月也开玩笑:“傻家伙,到你这就烫了舌头!”张君生又气又恼,干脆撅起小嘴:“不喝了!”马儿甩甩尾巴,抖抖身子,绕着他们运动起来。
突然间,一阵糯糯的声音传出,带着睡意:“娘……娘……”
张君生意识到是小欣在说梦话,无比好奇的他贴过耳朵,想要知道这个妹妹在说些什么。
“尼皓叔叔的胡子好长……嘿嘿……”
听了这话,几名大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他们对女孩的身份产生质疑:“尼皓?那不是朝廷将军的名字吗?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呃……”张君生并不想说,只是尴尬的用手指点点下唇:“身份吗?大概……也许……或者……可能……”
马有义想想他们被通缉,绝不是单纯因为姜晴月,不然怎么会轰动郑王亲自派人缉拿。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不简单。
“君生,你要说实话,这个丫头……不会是公主吧?”
张君生看着他们一脸认真的样子,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只好如实坦白:“是的啊……是郑王的女儿……”
“我就知道!”马有义气得站起身来:“好小子啊,怪不得全天下的官府都在缉拿我们,原来是你劫走了公主才……”
“我没有劫……我只能带他走,因为他有我的小宝宝哦!”
“哈?”所有人惊的下巴都掉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了。
姜晴月问:“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是姜姐姐说的吗?亲亲的话是会生宝宝的……”
天哪天哪……这孩子是不是天生有点傻?马有义直摁太阳穴,尽量使自己不要气晕过去。姜晴月也是哭笑不得:“和你打个趣还当真了,你这孩子可真是的!”
马有义很想发怒,但看着张君生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又强行憋了回去:“既然这样,我们明天要把公主送进城里,然后悄悄离开,这样应该能避开一些视线……”
“不要!”张君生紧紧抱住怀中的小欣:“我要我的妹妹!”
“又不是你的亲妹妹!”
小欣也被他们吓醒,清水一样的眸子在火光面前闪烁,她抱张君生温热的身体更紧了。
然而张君生是争不过他们的,姜晴月在告诉了他真相同时,也告诉了他们接下来会更加艰难。
“即便这样,你还要让妹妹跟你一起受苦吗?”
张君生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可能保护不了妹妹,况且自己还要找到父母。于是,他妥协了。但他没有跟小欣说明,他想和妹妹再过最后一个晚上。小欣很快又睡着了,张君生就这样端坐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一缕缕火焰于铁炉中翩翩起舞。
至少,没有小宝宝,张君生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次日清晨,当蓝姐挪开石头,推开庙门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吓到了——一排排规整的军队警卫在他们门前,见蓝姐出来,一把把凶神恶煞的刀架在她脖子上,直叫她无法反抗。
“所有人不许动!”这队人马雷厉风行,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擒获了。张小欣还在睡梦中,就被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抱了起来。张君生极力反抗,但还是被官兵摁住,用麻绳捆了双手双脚。
那官员哼哼一笑:“你们几个拍花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郑王殿下的女儿都敢偷。但该你们命运不好,到了我霂安地界,便是插翅也是难飞了,一并带走!”
官兵们踹倒炉子,将除了小欣外的所有人都拴在了马后面跟着走。小欣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出来。这个官员贴心地将官服换下,盖在了公主身上。
“段大人,那个小男孩怎么处理?”
那官员斜了一眼张君生:“不管他是不是被拐来的,先把他带回大狱,交给郑王殿下处置!”
这个官员名叫段崇文,是霂安县的主堂县令,自从接到公主失踪的消息后,他便积极配合龙云部,调查境内与境外人员。他们蹲点在郊外已经数日之久。这些日子的苦头没白熬,总算在自己的辖地找到了公主,升官封侯便不是梦了!现在他只盼望着找到公子,这样一来就能立马成为郑王身边的红人。
“还好画像极其相符,不然搞错了可就是大罪啊!”段崇文将公主放进轿子里,亲自驾驶马车回城,此时的他风光得意,脸上都压不住的喜悦流露出来。
就这样,张君生等人戏剧一样的被抓获,被扔在牢狱里听后发落。那群狱卒态度非常差,见捞不到油水,便时常拳打脚踢,言语辱骂。
这天,张君生因适应不了牢中的环境,渐渐的高烧起来。马有义他们急得火急火燎:“求求大人,没有药的话给一床被子,哪怕是一壶热水也好啊……”
“一天三顿把你喂昏了吧!”狱卒抡起大棒子就打,马有义抱着头四处乱躲,王金贵更是敢怒不敢言。
而这时,牢狱的门被轻轻推开,正在发泄怒火的狱卒见了那人,赶忙满脸堆笑,凑了上去:“小少爷,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当然是想看看那些劫走了公主的人们啊”少年说话一气呵成。
“哎哟!您看这些烂人干嘛?”
“没办法,爹要我看着点,可不能把他们弄死……”少年绕过了他,走到张君生他们面前,十分好奇地打量狱中的人。
马有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发疯一般的贴近铁栏杆:“求少爷行行好,救救这个孩子吧……他的高烧十分严重,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是吗?我进去看看……”少年示意狱卒过来,拿走了钥匙,解开了大锁。狱卒吓得连忙阻拦:“少爷,这群家伙虎狼成性,您不可轻信啊!”
少年推开他的手:“人生病是装不出来的!”说着,伸开腿踏了进去,摸了摸张君生的额头,再与自己对比一下,果真是烧得不轻!
“快拿酒来!”少年对着狱卒嚷道。
狱卒示意一旁的兄弟去拿,自己却紧把牢门,生怕他们趁这个机会逃出去。
取来酒后,少年解开张君生身上的衣扣,露出晢白微红的胸脯来,十分娴熟地将酒倒在他身上,用手来回揉搓。张君生的身体异常敏感,即便是高烧状态身体也在无力地反抗。
“这样应该能减轻一些火,等一下我就去药房抓些药来!”少年擦去额头上的汗,坐在地上。
马有义十分感激:“多谢少爷,在下无以回报,还请请教一下少爷的姓名,容我来日相报。”
少年十分爽快的回答:“我叫段知礼!《左传》有云:‘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这是我爹取的名字!”
“真是个好名字!”马有义赞叹道。
段知礼再看了看正高烧的张君生,将酒放在一旁,叮嘱如果不退要继续涂抹,自己则去街上药房抓药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段知礼都十分细心地照料他们,还趁人不注意送来被子,食物等。狱卒大为不满:“大人说过,不能给这些人好脸色,那样郑王会怪罪的!”
“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看不得小孩子受苦,虽然我也才十五岁……”段知礼嘿嘿一笑,他只是对这个少年感到好奇。
很快,于济滔便亲自率领车马来迎接公主,段崇文备下酒宴,亲切及招待远方到来的客人。
“军师大人果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呀!”
“先生过誉,过誉了!”
二人一番礼节,举杯同饮。段崇文十分殷勤献劳,知道军师喜欢字画,段崇文便提前不惜动用家产来购置,就等到这天来孝敬。
“这不是诸葛先生的真迹吗?”于济滔十分高兴,看着那张书法,真是爱不释手。
“这也是下官一点心意,您知道的,诸葛先生的真迹是何等珍贵,便是伪货也万万不敢孝敬军师啊!”段崇文见他喜欢,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于济滔点点头:“先生一片美意,在下不能不从,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行而来的尼皓闯了进来:“军师,你难道忘了正事吗?公主虽然找到,可是公子呢?赶快把那男孩叫出来让我看看啊!我是认得他的模样的!”
于济滔点点头,表示要见见牢狱中的那个男孩:“尼将军急着将功折罪,还望先生莫怪啊!”
“军师说哪里话,就是大将军不急,我也应该想到这里的,我的错了!”段崇文丝毫不在意,那个男孩根本不可能是公子。
段知礼亲自去牢狱中,将病情好转的张君生带了过来,三人将目光投射过去,不免大吃一惊。尼皓环眼一闪,疯狂凑上前去审视着男孩的脸。
“孩子?你是叫张君生吧!”尼皓沉沉的嗓音传出。
“嗯……叔叔我好像见过你?”
“你是在草原出生的!回国之后我们相遇的呀!”
“咦?叔叔怎么知道我在草原出生?”
“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见张君生有些应答不过来,于济滔便凑上前去,安慰着他说道:“孩子你要慢慢想,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母亲的话……是叫姚秋……问这些做什么?”
二人大惊失色,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公子落魄在外,我等罪该万死!”
张君生吓的也是一愣,他不知这二人在干什么,但还是猜出了大概:“你们认识我的父母吗?”
尼皓喜笑颜开,一把将小小的张君生抱在怀里:“你的父亲就是梦子,是张清梦啊!”
“啊……?”一瞬间,他僵直着身体,张着大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张清梦?那不是郑王的名字吗?是他的父亲??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段崇文见事情不对,吓得连忙瘫软在地:“下官死罪!下官死罪啊!还求公子饶命!”尼皓他们这才知道,段崇文这段日子干脆就没把他当人看,如果不是段知礼一直照料在旁,恐怕这条小生命早就消逝了。
“狗东西!”尼皓火冒三丈,抡起拳头就要揍过去,于济滔慌忙地拦下了他:“不管怎么说,总还是他的儿子救了一命,就凭这一点,他们父子就功不可没!”
张君生还没有明白现在的状况,他连连发问:“你说……我爹是郑王?”
“没错!就是当今雄视天下的张清梦!”于济滔眼眶里夺出泪花,他简直太激动了!连忙命人传了一封信带回京城,同时命段崇文再做宴席款待。
张君生这才明白自己的身份,从前的记忆也一点点浮现脑前,在他印象中的父亲是严厉又不失温柔的男人,对父亲的印象也一点点拼凑起来。
“是马叔救了我哦!”张君生将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事情悉数说明,于济滔连忙叫人将牢狱中的马有义等人放出,一起享用盛宴。
马有义看着席位上的张君生,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张君生笑嘻嘻地说道:“马叔!谢谢你,我找到父母啦!”
“真的吗?”
“他们说,我爹是郑王!”
马有义全身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吓得瘫软在地,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救下的这个孩子竟是郑王的儿子!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流浪儿,天哪天哪……
姜晴月也是满脸震惊,一想想自己曾经对公子的无礼,有些后怕起来。毕恭毕敬的她连气都不敢喘出声来。蓝姐依旧无话,冷冷地站在一旁。
“多谢壮士搭救之恩,还请几位与我们同回京城,接受大王封赏!”于济滔甩开桂花折扇,笑着说道。尼皓真是越看这个孩子越喜欢:“知道吗?当初我们遇见的时候,你还只有我一半腿高呢!现在却长得这般结实,时间真快呀!”
“叔叔,我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有些记不清楚了,应该说些什么才能不惹他生气?”
“梦子别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其实还挺护崽子的!你是他儿子,想啥就说啥嘛!”尼皓揉着他的脑袋,哈哈大笑。
就这样,于济滔、尼皓不仅夺回了公主,还十分幸运地找到了公子,他们带着马有义一行人和段崇文父子回京复命。首先回到了南锦县城,先去见了王妃娘娘。
姚秋端坐在屋里,眼眶哭的直泛红,在得知公主回来的消息,大喜过望。小欣一见了母亲,便嘤嘤地扑进他的怀里。
而张君生却趴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进去。
姚秋看着他,脸上更是浮现出高兴的表情:“江儿嘛?快进来呀!”
“江儿……”张君生想起了自己的乳名,除了师傅,也只有父母知道了。他也想大哭大喊一声“娘”,但还是有些羞涩,只是红着脸凑了过去。而姚秋却十分温柔地将他也搂在怀里。
小欣十分欢喜:“好哥哥,好哥哥,你真的是我的亲哥哥哦!”
姚秋揉捏着张君生熟蛋清一样嫩滑的脸,心里激起一阵母爱,连连嘘寒问暖,来回抚摸。张君生态度十分忸怩,他还不习惯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
“还没有见你父王吧?明天我们就起身,回家!”
张君生点点头,温顺地躺在她的怀里,任由母亲摆弄自己的头发。他对与父亲的相见既激动又紧张,那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依旧无止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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