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那个夜晚,远没有现在成熟且自信的陆沉怀着紧张的心情,诚恳地邀请刚刚成为自己女朋友一个月的穆知然在晚餐后到操场上一同散步。
这样的约会邀请并非是因为直男对浪漫毫无概念,事实上,这次邀请是陆沉几乎“破釜沉舟”的最后尝试。
在朋友介绍,四次共进晚餐后,陆沉壮起胆子向物理学院皇冠上最璀璨同时也是唯一的明珠提出了交往请求。而穆知然则仿佛原本打算拒绝但却说错了话似的,非常干脆利索的答应了陆沉的请求。
然后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穆知然拒绝了陆沉提出的六次约会邀请。而理由从头到尾都是一句“我要做实验,没时间。”
简直就像是“请你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冷战式分手技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漂亮姑娘在同意交往之后(她明明可以当时就拒绝的),再用这样令人精神崩溃的方式逼分。但陆沉仍然决定放手一搏——要是她仍然拒绝,那自己还是赶紧确认分手比较好。
但这一次邀请约会,陆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次变化令他有些始料未及,同时还有点紧张。莫不是对方也等不及了,所以决定当面把话说清楚?
最终,紧张的要死的陆沉在操场上见到了一脸憔悴的穆知然。黑眼圈和脸上的痘痘都证明了她实验的进展不顺,尚有潮意和香味的发梢则代表着她对这次约会的基本尊重——姑娘家至少是百忙之中洗了个头的。
在操场上散步这种事情主要取决于散步双方是否有足够多的话题,话题够多,那就不会有丝毫尴尬。要是没啥话说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场的气氛就会很尴尬。
还好,陆沉确信这样尴尬的气氛不会持续太久。他虽然是个普通直男,但绝非有勇无谋的莽夫。
在手机上看到了“中微子浓度升高,即将发生赤道极光”的提示消息之后,陆沉迅速反应、科学果断处置,以极其高效的决断力和执行力把穆知然从实验室里给“请”了出来。
在两人沉默的步行中,天空逐渐开始有绿光出现——这引来了周围学生们的一阵阵惊呼或者嬉笑。
操场周围密密麻麻都是人,而在人群中,在周围乱哄哄的人群围绕下,陆沉直接A了上去。他用尽可能大声且清晰的声音问道,“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穆知然非常认真的想了想说道,“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挺好。”
被夕阳染成紫罗兰颜色的天空中,红色和绿色的光带缓缓变换着形状。而在这份奇景下,陆沉感觉自己的脑浆正在沸腾。
脑浆的沸腾,一般会连带着面部表情发生变化。在赤道极光下看到陆沉脸色变化如同川剧变脸般剧烈的穆知然犹豫片刻,然后解释道,“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智商,别听他们胡说。”
是的,陆沉的女朋友穆知然是个不太容易被常理猜度甚至束缚的人。
但她确实是喜欢陆医生的。谁会不喜欢一个长得还算不错,同时又诚挚且温和还带点憨憨的男朋友呢?
挺可爱的,爱了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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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的现在,陆沉用自己的双臂从背后环住了自己的女朋友,然后用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了她的头顶。
穆知然散发着典型的高能物理学女博士的气味,因为实验所以三天没洗头,有些油的头发混杂着刚刚在韬味楼里沾染上的饭菜味。不难闻,反倒是很有些烟火气息。
随着倒数结束,天空中逐渐开始出现了一抹闪动的红色,然后夹杂着绿色和紫色——就像是丝带正在高高的天空中,缓慢起舞摆动。
北纬二十六度二十五分十七秒的低纬度地区,一场绝美的极光正在发生。
“我喜欢看极光。”过了很久,穆知然用有些发飘的声音说道,“看极光的时候就是在看极光,看变化的时候就是在看变化。没有方程组,不用在乎耦合关系,也不用去管平均场。看见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在乎是不是唯像……每次有这样的机会,我都会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陆沉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你们搞物理的活得真累,我们想要体会到生活的美好可要简单得多。”
“患者病情有所好转是吧?”穆知然推测道,“那也不算容易吧?”
陆沉摇头道,“倒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只要晚上值班的时候能睡个安稳觉我就觉得生活很美好了。”
淡蓝色的涟漪光芒亮起,穆知然背着手,围着陆沉绕着圈,“所以,你要不要参加进来?我打算先申请五个单位的实验样本,你现在的实验也可以用这批样本做嘛。”
极光和跑道的淡雅蓝光共同营造出的浪漫氛围,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拿人体样本做应用量子物理实验的疯狂女科学家重新上线。
而且还没洗头。
“凭啥你设计的这个子系统验证……能申请到这么多的样本?”陆沉不理解了。五个标准单位的大崩溃组织样本,那至少得搭一个一级的自然基金项目认证才行。
大崩溃样本虽然数量极大,但毕竟是人体样本。大规模对这些样本进行研究并不容易,这里是有伦理道德风险的。
“我去问了唐老师。”穆知然认真解释道,“唐老师觉得,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能排除偶发异常因素。先多申请一些样本来,这样做排除也容易点。”
陆沉点了点头,“所以是唐院士在你的申请书上签了名呗?”他已经开始酸了——自家老板虽然是免疫研究所的所长,但和穆知然的导师唐院士相比基本等于无名小卒。
人家唐院士是从流域学者开始起步,一路干到了四个科学院院士头衔在手的人形自走学术研究器。
反观自己的老板,三十六岁,是教授,拿了个万人杰出青年资助,没了。
真的没法比。
陆沉开始酸了。而且一酸就有点收不住劲——自己的女朋友明明是搞物理研究的。就因为有个院士当老板,这家伙大崩溃的人体组织样本一次就申请来足足五个标准数!
反观自己,一个临床医学生,想搞一组八个——二十分之一个标准数——的样本来验证猜想,申请交上去三个月,最后就批准了三个复用样本。
其他实验组申请过后没用上,或者用了但不太损伤样本完整性的就叫复用样本。
这样的差异让陆沉眯起了眼睛。
琢磨了几秒后,陆沉毫不犹豫的拿出电话开始拨号。铃声响了十几下,电话那头传来了自己导师杨伟民的声音,“小陆啊,人家还没给我回话呢,你放心,这次样本应该不会少……”
“杨哥,我突然想明白一个问题。”柠檬精陆沉搂着自己的女朋友,对着电话说道,“咱们不应该去琢磨什么审核委员会里的临床背景委员数量,也犯不上去研究委员会里的委员流转的规律——我想到了一个能够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
杨伟民在电话那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几年和陆沉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这小子大概没安什么好心。
“杨哥你得加油了,争取今年评上院士。”陆沉用非常严肃且诚恳认真的语气说道,“只要你今年能评上院士,那我的实验样本材料就不会缺了。”
陆沉一边说着,一边绷紧了身体,防御着正在发生的,来自穆博士的物理性社交劝阻——AKA腹部左勾拳。而在电话另一头,杨伟民教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自己这个学生虽然偶尔会脑子抽一下,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一个挺靠得住的临床医生。这也是杨伟民最终同意收下这么个学生的重要理由——临床医学归根结底是一个面对普通人,面对大多数的不特定人群,和他们直接打交道的专业。
其他专业需要的是对本专业的探究心,在人类已知领域里为未知寻找答案的坚持和执着。为了这份坚持和执着,甚至可以在其他社会属性上有所让步——但临床医学不行,甚至是正相反。你可以在学术上没有那么强大的“天赋”,但和人打交道的能力是绝对不能有不足的。
杨伟民一直都是这么一个想法,也一直都是这么要求自己和学生的。他非常确信,陆沉也符合这个标准——他不是个傻子,或者对社交完全没有概念的人。
那么,这样的人又是怎么能说出“今年内你要努力评上院士”这种宛若脑干毁损后遗症一般的话呢?
“评上院士当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陆沉在电话里非常认真的说道,“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得要您全力以赴。我是您的学生,在这个方面我肯定不会坑您——评上院士,这对您的研究和职业生涯都有非常巨大的帮助。”
“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么?”饶是有素质如杨伟民,听到这种话也多少有点情绪了,“我也知道四百平米的大平层住起来舒服,可我也得他妈的能住得进去啊!”
陆沉站起身来说道,“您现在马上给唐院士发个邮件——就是咱们物理系的那个唐院士。内容您按照我说的内容稍微润色一下……”
看着漫天的极光,陆沉说道,“我们能够帮助解读穆知然的实验结果,并且就此提出一个可能的理论——大崩溃是一种传染病。更精确一点描述,它可能是一种通过量子纠缠进行传播的,通过改变部分元素磁偏角特征而致病的传染病。”
“您从今天开始,先把手上的免疫相关问题都放一放,赶紧研究研究量子力学吧。”陆沉迎着极光,面带微笑PUA着自己的老板,“发现一种全新的传染病致病方式,彻底解开大崩溃的谜题——这份成就至少能带出俩院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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