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酒厂里已经乱作一团,本来就充满怨气的讨薪工人听到厂里决定以白酒抵工资消息后更加不满,逐渐扩散的消息让越来越多的职工们堵满了厂办的院子。
祝同盛和钱耀文以及厂里一帮官员在声嘶力竭地安抚:“大家冷静啊,我们也想大家过个好年,但现在市场不景气,厂里有困难。在困难面前需要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为厂子分忧,大家共渡难关。”
可是没人理他们,工人们现在可没有人有心思听厂领导讲大道理,事实上在这种场合是不需要讲什么的,因为无论厂领导讲什么都没人会去听。
立场决定屁股,厂领导的屁股和工人们不在一条凳子上。
乱糟糟的工人们都拉着身边站着的人,每个人都在发表自己的见解,每个人都在哭诉自己的困难,每个人都在传达自己的诉求。
祝同盛和钱耀文苦笑着对视一眼,无言交流:就知道是这个局面。
真正想解决问题只能是在少部分人谈判的场合,人越多越解决不了问题。
李波看到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害怕再火爆一点他也收拾不了,就站了出来。
他爬上一个乒乓球台,挥了挥手。
乱哄哄的工人本来就没有主见,很多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不来好像就亏了一样,现在看到李波站出来,大家自然就安静下来。
都想听听李波想说什么,这事情怎么解决,李波在厂里是个公认的刺头,屁股肯定不坐在厂领导的一边。
看到有人站出来说话,工人也安静下来,祝同盛和钱耀文都松了口气,但看到站出来的是李波,心又提起了一半。
两人也不知道刺头李波站出来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喜忧参半吧。
祝同盛看向钱耀文,这个时候两个人是一条线的。
钱耀文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看看吧,事情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再坏也不能坏到哪儿。
李波站在高台上,对着人群说:“大家如果相信我,就听我说几句,在我说话的时候,我希望大家不要插话,也不要喧哗。我们是来表达自己诉求的,不是来吵架的,更不是来闹事的,我们要做到有理、有利、有节。”
一席话说得行云流水、道貌岸然,人群静的像夜间的坟地,连鬼声都没有。
工人们大大地睁着眼睛,这是我熟悉的李波?连祝同盛和钱耀文也是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李波这么能说了,早知道这小子有这本事,哪舍得扔酒糟车间里啊。
李波看着众人吃惊、羡慕、讶异、崇拜的目光,心中别提多得意了。
还是郝刚有水平,看人家这几句话,不枉自己拼命背了好几天,没亏!站在这乒乓球台上说出来,自己有种诸葛亮舌战群英的感觉啊。
郝刚看到气氛如所料想的一样,心里大定,“大家这么乱哄哄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大家如果相信我,就由我带几个兄弟和厂领导谈。厂领导也不想大家过不了年,厂子有困难我们大家要共同承担。”
“我不是向着厂领导说话,我李波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本来这事不该我出面,但想到很多人今年年都过不好,我李波心里不是滋味。”李波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感动了,眼圈还真的就红了。
工人们哪见过这个呀,立刻轰动起来:“李波你说了算,我们相信你,哪个狗东西要是不满,我们一起弄死他。”
李波稳了下心神,刚才的感动还真不是装的。
就在工人们信誓旦旦表示相信自己的那一刻,李波有种神秘使命感落到身上的感觉,如果前面几句话还是有作秀的成分,那现在李波就是真真正正的想为工人和厂子代言了。
李波刹那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战争时期的英雄们能舍身炸碉堡、堵枪眼,就刚才那一刻,李波觉得换了自己,也能上。
郝刚曾经说过情怀、真诚、热血、激情,以前听不懂,现在李波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工人们望着自己的饱含真诚和信任的眼睛,让李波做出了一个令自己从未想过的决定:不再按照郝刚制定的原计划进行下一步行动了,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厂子、为工人真正地找一条出路。
“祝厂长、钱厂长,今天大家信任我李波,推举我为代表,我深感责任沉重。我也希望厂领导能拿出足够的真诚,大家把话摊开来说,厂里能解决的,你们不要藏着掖着,都拿出来。厂里现在解决不了的,我们也不会把你们逼死,大家商量个办法,目的就一个,让大家过个好年。”
“哗哗哗”,工人们掌声一片,祝同盛和钱耀文也在鼓掌,这次鼓掌是真心的。
因为李波说的就是他们想说的,现在李波把厂领导和工人们的目标协调一致了,这下面的工作就好做了。
当钱士元到了厂里的时候,工人们已经大部分散掉了,只有几个工人代表和李波留在了厂办会议室里。
祝同盛还是坐在首位,看了看李波,叹了口气说:“李波啊,以前我对你不了解,只是听他们说你是个刺头,谗言害死人呐!要是知道你有这才能,说什么我也不会把你放到酒糟车间的。不管这次事情解决的怎么样,过年后到厂办来吧。”
祝同盛这番话说得很巧妙,表达了好几种意思,该听懂的都听懂了。
钱耀文撇撇嘴,没说话。收买人心呗,不觉得晚了点吗?
其他厂领导有的低下头,有的不以为然,还有的喜形于色,几个工人都流露出羡慕和警惕的神色。
李波定了定神,说实在的有那么一点动摇。从工人到干部就像从农民到工人,这是层级的跃迁。更何况是到厂部,在企业里那妥妥的是骨干啊。
“感谢祝厂长的厚爱,我会认真考虑的,能为厂子服务,在哪儿干都行,但是我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李波最终还是没有接受祝同盛的绣球,郝刚所谋比祝同盛的许诺强大的多。
职工代表发出一片松气声,说实在的,刚才祝同盛的话有点诛心,他们第一反应竟然都是羡慕嫉妒,忘了坐在这里的初衷。大家看着李波,一时间李波的形象猛然高大了许多。
正说着,钱士元进来了。
事急从缓,钱士元也没那么多讲究,没要厂领导出迎,就那么直直地闯进了会议室,一屁股找个空座坐下。
制止了祝同盛和钱耀文让座的举动,“你们谈,我听着。”
李波重新坐下,继续说:“眼下我们厂欠工人三个月工资,以及六个月福利什么的,我也就不算那么清楚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工人手里能拿到钱过年。我可以做工作,让工人不急着要所有的拖欠,但一定要解决一部分钱款。过年了,咱工人们碗里不能一块肉也没有啊。”
钱士元突然插了一句话,“老祝、老钱,你们厂现在到底能拿出多少钱”
祝同盛和钱耀文对视了一眼,钱耀文回答:“三万。”
祝同盛知道钱耀文比自己更受钱士元信任,从钱耀文嘴里说出来的数字更真实可信。
三万块钱都发下去,每人能发到五六十块钱,过个年省着点够用了。
钱士元直接安排,没有一点迟疑。“都拿出来,先把这个月工人工资发了好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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