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雪……她也掉进这个心魔梦境了?
林渊很难想象,那个风云阁的天之娇女,居然变成了眼前这乡村姑娘,河边浣衣的她,清新得如同那绵绵的江南细雨一般。
而且,风回雪的年龄也似乎变小了,那容颜明显比之前稚嫩了许多。
难道说,之前所有进入天南山秘境的人,都被卷进来,变成了这心魔梦境的一个角色?
那么……云蔽月、楚长河他们也在其中了?
这些人包括我,是不是永远被困在梦境里了?
林渊摇了摇头,他不知怎样才能破局,甚至不知还有没有破局的可能,说不定他们真人都已经死了,现在仅仅是残存的神魂罢了。
林渊决定接触一下风回雪,他想要试探风回雪有没有风云阁的记忆。
之前风回雪和小环有说有笑,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前世记忆,而是融入了心魔梦境中。
但林渊不会只看表象,他怀疑风回雪可能只是在演戏,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個世界的人。
她像自己一样,也在暗中观察,寻找破局的方法。
林渊看着风回雪洗完衣服,收拾木盆、皂角,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到底该如何试探?
林渊有些犯愁,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保留记忆,也不知道那只巨眼是不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心魔梦境中发生的一切。
如果上去就直接亮明身份,又被巨眼看到了,那自己不等于爆狼了吗?
得找一个法子,让风回雪知道自己认出了她,可是巨眼却看不明白。
林渊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本书,然后他装作无意地往村里走,边走边看书。
算准了风回雪的路线,林渊从一个拐角处突然出现。
这巷子本来就狭窄,地上的青石板路还长着青苔,十分湿滑,风回雪端着木盆,走路本就小心翼翼,这林渊忽然冒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哎!”
她轻叫一声,却是止步不急,直接撞在了林渊的身上,刚刚洗好的衣服也随之掉落了!
风回雪惊慌失措,可就在这时,林渊一把将风回雪扶住,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接住了装衣服的木盆。
“姑娘,你没事吧!”林渊关切地问道。
“我……我没事。”风回雪惊魂甫定,胸脯剧烈地起伏,她刚才真的吓了一跳。
意识到自己还在林渊的臂弯里,她赶紧后退了几步,有些脸红地说道:“对不起,我走路不小心……”
“是我该道歉才是,我刚才低头看书,没看路。”林渊恬不知耻地撒谎。
“谢谢你,要不然我把衣服弄脏,回去要受责怪了。”风回雪扭捏地道谢,她洗衣磨磨蹭蹭地用了大半天时间,还费了这么多皂角,要是白洗的话,妈妈又要责怪她笨手笨脚了。
林渊把木桶递还给风回雪,两人目光交汇,林渊似乎因为风回雪的容颜,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他心有所感地说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吟出这句诗的时候,林渊关注着风回雪的每一个微表情。
但凡风回雪有一点点关于她真实身份的记忆,那她对自己一句诗同时提到云蔽月、风回雪这两个名字,不该没有任何反应。
然而,林渊失望了。
风回雪听到林渊吟出这句诗,脸已经红得像是一个苹果一般。
她只比狗儿的大一岁,虽然狗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但狗儿本身是个读书人,长相也英俊帅气,她早就知道小环有这么个优秀的弟弟。
刚刚她和狗儿对视一眼之后,狗儿就看着她的脸吟出了这句诗。
她虽然听不懂这句诗的意思,但也隐隐感觉到,这句诗似乎是在夸奖自己,而且,诗写得好美。
这让风回雪心中小鹿乱撞,她接过林渊递来的木桶,逃也似的跑了。
留下林渊呆在原地风中凌乱。
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是来撩妹的吗?
林渊苦笑,看来风回雪完全不记得梦境之外的事情。
如果云蔽月、白青书等人也在这个梦境,恐怕他们也不会记得任何事情。
拥有前世记忆的,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是我最特殊呢?
林渊不明白,他的实力,可是比不过风回雪的。
萤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林渊尝试用精神联系,也根本联系不到萤。
叹了一声,林渊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走着。
兜兜转转,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林渊心中有种莫名预感,随着他在这世界生活,也许有一天,他会完全融入到这个世界。
从此以后,他就会成为梦境里的一个角色,永远也醒不来了。
“狗儿,过去的事情,你还没想起来吗?”
林渊回到屋子的时候,就看小环已经把洗过的衣服晾晒好了,她此时正在劈柴烧饭。
“想起来一些了。”林渊敷衍道。
他闻到了饭香,晚饭是红薯粥,还蒸了两个鸡蛋,对村里人来说,鸡蛋绝对是奢侈品了。
小环把两个鸡蛋让给林渊,自己只吃红薯粥。
林渊也没推辞,他索然无味地吃完鸡蛋,就见到小环拿起一旁的女工,继续做刺绣。
小环连油灯都舍不得点,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小环把女工的桌案搬到窗边,借着落日的余晖,继续刺绣。
随着她扬起针线,林渊清楚地看到她右臂上的眼睛,一排一排的……
这一幕,让林渊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背负这么多眼睛,她知道吗?
她……真的……只是邪异吗?
小环一边做刺绣,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林渊说道:“后年开春就要开考了,姐姐到时候给你纳一双新鞋,狗儿你穿新鞋去考试,考中了你就是童生了,要是下次再考中啊,伱就是秀才老爷了,到时候就算见了县太爷,都不用跪着了。”
小环絮絮叨叨地说着,林渊不知为何,听得鼻子有些酸,在这个梦境中,小环当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可惜,小环是小环,自己却不是狗儿。
考童生、考秀才是不可能了,唐诗三百首他还会背,但那些经史子集,他却一本都没看过。
林渊把油灯点上,掌灯放在了小环的桌边:“姐姐别太累着自己,我去睡了。”
“好,你早点歇了,这几天就别温书了,你大病初愈,好好休息。”
林渊回到自己的屋里,小环刺绣用的是油灯,而自己的书桌上,却摆放了一根蜡烛。
蜡烛可比油灯贵多了,好处是烧起来更亮,烟也小,不伤眼。
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前几本是类似于《千字文》、《三字经》的启蒙书籍,这些林渊倒是看得明白。
可是翻到四书五经的时候,他却愣住了。
这些书籍居然都是……空白的?
林渊又翻了翻,一尺厚的一摞书,居然都是假的!
狗儿的桌上,为什么要摆假书?莫非……这小子把姐姐给他买书的钱贪墨了?不得已摆上一堆假书装样子?
“算了,我关心这些做什么,反正我也不科考。
就凭我脑子里背过的唐诗三百首,能考上秀才就见鬼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渊尝试了各种破局的方法,然而这个心魔梦境,根本密不透风。
他真的无奈了,他已经在梦境中生活了几个月了。
他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而小环也日复一日,精心照顾着他。
她省吃俭用,做女工贴补用度,还要打草喂鸡、喂猪,家里就养了三只鸡,鸡蛋一半卖钱,另一半全都给林渊吃了。
林渊想帮忙做点什么,却都被小环堵回了屋里,她总是挂在嘴边一句话:“你放着让姐姐做,你温书就行。”
林渊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时常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坐就是一天。
难道他要弃武从文了?以后要转行科举了吗?
就靠几本启蒙读物,能考得中才有鬼了。
就这样,春去秋来,一年时间过去了。
林渊十三岁了,一日他回家早了些,却不小心撞见了小环在屋里洗澡。
小环坐在木桶里,正舀水往身上浇。
小环吓了一跳,赶紧坐进水里,林渊也急忙背过身去。
可是刚刚惊鸿一瞥,却让林渊心中一沉。
他分明看到,小环身上的眼睛,已经从右臂,蔓延到肩膀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眼睛,会不会遍布小环全身?
如果梦境的一切,是现实投影的话,这是不是那巨眼在夺舍姬青梧的标志呢?
也就是说,当眼睛遍布小环全身的时候,巨眼的夺舍便也完成了。
到时候,姬青梧的身体将完全为它所有!
如此这个梦境,也该结束了吧?
自己这些外来者,作为梦境中的一员,也会彻底在梦中死去。
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啊!
“狗儿,你今天下学怎么这么早?”小环缩在浴桶中说道。
“嗯,今天先生家里有事,我就回来早了些。”林渊一边说,一边退出屋子:
片刻后,小环穿好衣服推门走了出来,她笑嘻嘻地说道:“狗儿,今天有喜事盈门呢!中午的时候,王婆上门给你说亲了,说的是李家大姑娘……”
“说亲?”林渊有点懵,自己还不到十四岁呢,这就考虑婚嫁了?
而且李家大姑娘……那不是风回雪吗?
李家两个姑娘,大姑娘风回雪,二姑娘是云蔽月,之前林渊已经见过那古灵精怪的云蔽月了。
小姑娘变回了八九岁的模样,头上还扎着两个羊角辫,竟然有点可爱。
只不过以那小妮子的心性水平,指望她想起梦境之外的事情,那还不如指望母猪会飞呢。
“狗儿,我想着,虽然李家姑娘大了你一岁多吧,但娶媳妇娶大一点的有好处,能招财,而且李家姑娘也会照顾人。
就是你现在年龄有点小,我等你县试考过了再说,那时候你也十四岁了。”
“姐,我不想成亲。”林渊心里无奈,他现在哪有心思成亲,而且他能考过县试才有鬼了。
到时候定了亲,李家老爷子一看,得了,未来女婿是个废物,县试都过不了,更别说后面的院试、乡试。
屡试不中后,李家老爷子可能就后悔了,到时候因为自己不学无术,搞个退婚出来,那不是丢人丢大了吗?
然而小环哪里知道林渊的心思,她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狗儿,姐姐知道你一心放在学业上,可是咱家现在不比以前,你以后秋闱总要盘缠啊,如果有李家帮衬着,姐姐才供得起你。
而且,筠瑶妹子我是认得的,她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又水灵……
再说呢,李家还有男丁,有李家在,咱那几亩地也不会有人抢了……
……”
小环絮絮叨叨地说着,她说的筠瑶正是风回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渊真的无法拒绝。
他知道最近工钱又降了,小环忙活几个时辰,才能勉强赚上两枚大钱。
“那……姐姐,我先不订婚,等我县试再说吧。”
林渊只能用这种方法拒绝,等到自己县试不中,想来李家老爷子也不会应允这婚事了。
“好吧,那……那我就转告王婆了。”小环也猜到林渊的顾虑。
然而,林渊完全错估了李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李家到底还是把婚事给定下了。
李家原本就是村子里的殷实人家,家里两个姑娘都肤白貌美,这些年大姑娘李筠瑶眼看要出阁,说媒都要踏破门槛了。
人们都奇怪,李家老爷子怎么就看中凌狗儿了。
那小子无父无母的,家境也不好,这门亲事,绝对是狗儿高攀了。
有了订婚这层关系,李筠瑶时不时地往凌家跑,还帮小环一起洗衣服、喂鸡。
李筠瑶本就跟小环是闺蜜,平时她们这些姑娘家的就在一起,礼数上倒也说得过去。
偶尔撞见林渊,李筠瑶都会脸色绯红,一副娇羞的模样。
每每这个时候,林渊都有些尴尬,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
……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是一年开春,到了林渊考试的日子了。
林渊穿上了姐姐纳的新鞋,第一次走出村子,去府上应试。
这一路上,林渊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因为,他居然一个人都没遇到,就这样吃着干粮喝着水,徒步走到了县城!
到了考场后,林渊发觉这里的情景更是诡异!
这里所有的考生,都是没脸的。
看着这些没有五官,没有表情的脸孔,林渊想起前世的时候看过的一个周星驰的电影,那电影中,也有一个无面人。
林渊夹杂在一群无面人中,看着他们就像是一个个的傀儡,机械性地接受搜身,然后鱼贯进入考场。
饶是林渊心性沉稳,此时也感到毛骨悚然。
他在这无比诡异的气氛下,入座考试。
监考的考官,也是无面人,卷子发下来,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全部空白。
林渊懵了。
这还怎么考?
原本他这一年来,也在私塾先生那里学了点东西,考一些基础题目,他还能作答一二,而且他还有前世的古文基础。
万一遇到一些对路子的题目,他抄点前世古文上去,说不定还能混个破格录取。
他万万没想到,这考试如此诡异。
考生都是无脸人,试卷也是个没脸的——完全空白。
县试就这么稀里糊涂考完了,然后是府试。
一样是空白试卷。
两场考试,林渊一字未写。
几日后,放榜!
林渊已经打算收拾东西回家了,他感觉自己就是来这里,就是一个惨剧。
这个世界可能已经疯了,他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他金榜题名了!
几个的差役敲锣打鼓地来到他的客栈,给他报喜。
他不但通过了县试府试,而且,他还是县试和府试第一名,也就是双料案首。
“凌案首,恭喜,恭喜啊!”
几个无面衙役围着林渊道喜,同住一个客栈的考生,也来道喜。
被这么多无面人围着,林渊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他心里可是半点喜悦也没有。
我是怎么考中的?
拿到一份空白试卷,一个字不写,也能高中案首?
……
报喜的队伍,一直去到了村里。
考中童生没什么,但如果是县试、府试的双料案首,那就不一样了。
如果后面的院试,林渊也能高中案首,那就是小三元。
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成就,比进士还稀有。
小环开心极了,她姐弟这些年受了太多的欺凌,而现在,总算扬眉吐气。
原本对他们十分刻薄的大伯、三伯两家,都酸溜溜地前来道贺,还不情不愿地送上了贺礼。
他们这是担心日后林渊中了举人、甚至进士后,给他们小鞋穿。
李家老爷子更是行动迅速,他直接定了一个黄道吉日,打算先把亲给成了!
虽然已经定了亲,但李家老爷子还是觉得不保险,万一这女婿日后跑了怎么办,女孩家被退亲,那以后还怎么嫁?
别看狗儿这小子现在挺老实的,日后去了省城,看了那花花绿绿的世界,搞不好变心!
再说了,李筠瑶都十五了,对村里姑娘来说,这年纪也不小了,再等两年就是大姑娘了,那就不好嫁了。
还得生米做成熟饭啊!
就这样,林渊稀里糊涂的成婚了。
拜堂成亲的那天,林渊看到了笑得合不拢嘴的李家老爷子。
原来……他是风摧城。
林渊很难想象,那个在风云阁修成第三境的长老,一直想着在自己身上薅羊毛的老头子,居然变成了一个乡下员外郎的模样。
这一年,林渊十四岁,风回雪十五岁。
为了成亲,李家老爷子下血本,给林渊和女儿盖了三间瓦房,置办了全新的家具,还准备了新衣服、新被褥当嫁妆,又送了一辆驴车,给林渊上学用。
林渊坐在新房里,大红的喜字贴在墙上,红烛的火焰在他眼前跳动着,扭曲的热气模糊了面前的红盖头女孩。
如梦如幻,似假似真……
林渊静坐了好一会儿,小姑娘就坐在炕上等着他。
她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只是看她无处安放的小手,却能察觉到女孩此时的紧张与窘迫。
终于,林渊还是掀开了红盖头。
盖头里的女孩,俏脸低垂着,两颊绯红。
林渊一时有些恍惚了。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
翌日,太阳照在林渊的脸上,看着炕上还在熟睡的女孩,林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一切,真的是梦吗?
他在梦中睡去,又在梦中醒来。
如果不是小环胳膊上逐渐蔓延的眼睛,如果不是考场中古怪的无面人和无字试卷,林渊真的要把这个世界当成现实了。
“凌郎,你醒了。”风回雪红着脸坐起身来,“你再睡会吧,我去烧饭。”
李家虽然富裕,但也没富裕到给两个小姐都请丫鬟的程度,洗衣做饭、女工织布什么的,风回雪每一样都会。
“你歇着吧,我不饿。”
林渊说道,然而风回雪还是起身了。
不过这时候,小环已经端着淘好的米走了进来,她笑嘻嘻地说道:“新娘子就别碰凉水了,这新开春的水气寒,你受不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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