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时间过去一年半。
在这不长不短的日子里,整个朝堂、整个长安甚至整个中原都迅速地适应了新唐的全新格局,太后垂帘听政独掌大权,王延庆便是真正的当朝第一权臣。至于尹敬廷,这位老大人在那次叛乱平定后不久便主动请辞、告老还乡。
面对这样局面,这些官员倒没什么意外地很快适应,毕竟他们绝大部分或多或少都与王家兄妹有关系。而平民百姓那似乎也没什么不适应,毕竟这些离他们是那么的遥远。
可令所有人感到些许意外的是,有一个人似乎也适应了如今这样的格局——在为期十日的面壁自省后,英平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当守在书房的叶长衫将文君臣的死讯告知他时,英平竟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不过是轻轻地‘哦’了一声,便径直走向立政殿去给太后请安,一旁的陈进爵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以为出来的英平只是一副躯壳,而他真正的魂是不是留在了长生殿里,就连叶长衫也感到又点不对劲。
而从那时之后,英平每次上朝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都会毕恭毕敬地先请示太后的意见,至于决定,更是太后说什么他便同意什么,压根就没有半点质疑或是反驳。
面对这种情况,一开始王家兄妹还以为英平又在耍什么花招,可再多次隐隐试探之后,发现英平似乎是真的‘学乖’了,彻底放弃了与他们的对抗。
不过想想也是,如今朝野哪里还有英平的人?文君臣身死,尹敬廷退隐,英平的左膀右臂都已不在,若他再不‘识时务’,恐怕下次招来的会是更大的灾祸。
不光是朝上,朝下的英平似乎也很安分守己。
这一年多来,英平似乎迷上了看戏与打马球,日日在深宫中与太监、宫女玩耍、厮混。而今年过年后,甚至有次破天荒地因为头一天晚上玩得太晚太过尽兴,连第二日的早朝都没有去,这让太后与群臣在大殿中干等了一个时辰。
那日待英平醒来之后,火急火燎地跑到太后面前一阵自责,太后自是摆足姿态将英平严厉地教育了一番,可最后倒是没有怎么责罚英平,也正是那次起,英平像是得到了某种允许一般彻底地打开了‘任督二脉’,隔三岔五地就不去上朝,甚至连朝中大事都问都不问,直接交由太后定夺,甚至连圣旨他也不再口述,直接让陈进爵照着太后的意思去拟。
不过即便如此,王延庆仍旧感觉不能完全放松警惕,他的内心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虽说不上具体的内容,但他的直觉是如此告诉他的。
可英平倒是没有特意地去掩饰什么,他像是真地认命一般彻底放飞自我,白日听戏、玩耍,夜里饮酒作乐,甚至一度沉迷于女色,连修炼都荒废了好几个月。
这一点看得叶长衫心中暗暗焦急,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因为每次想劝诫英平时,都会被英平笑嘻嘻地揭过,甚至还拉着叶长衫一同玩耍、饮酒。叶长衫是臣、英平是君,就算叶长衫再焦急,他也不好口气太重,每次只得叹口气,早早离开宫中。
昨日,叶长衫从伊鸿雁家里出来后,心中便一直在寻思着一件事——在将英平的现状告诉伊鸿雁后,伊鸿雁同样是神色担忧,在伊鸿雁地请求下,叶长衫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好好劝劝英平,而他此次打算将自己‘小师叔’的身份抬出,以点醒日渐颓废的这位师侄。
今日,叶长衫已经将昨夜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于脑海中再复述一遍,便表情严肃地向御花园走去,按照英平这段时间的习惯,这个时辰他一般都在那儿看戏。
果然,叶长衫还未踏入花园,‘咿咿呀呀’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他沿路遇到的宫女、太监都客客气气地他打着招呼,只是这些奴才们发现,平日里一向和善的小叶大人今日怎么板着张脸,似乎有什么大事一般。
陈进爵站在英平的身后,津津有味地跟着主子赏戏,不得不说,这戏班子不愧是中原最好的,也难怪圣上会戏曲如此着迷。
正当陈进爵被戏中的人物故事吸引得有些忘乎一切时,忽然自己的袖子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是守在花园门口的小太监正轻轻地拉着他的袖子。
台子上的戏正唱到精彩的部分,此时被人打断,陈进爵自然微微恼怒,正当他要低声呵斥时,那位小太监凑上脑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随之陈进爵一怔,而后踮起脚望了望御花园门口的方向。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看正摇头晃脑沉醉其中的英平,便指了指门口那边,示意小太监给他带路。
在小太监的带领下,陈进爵与叶长衫迎面相遇,见小叶大人果然如小太监所说面容严肃仿佛有天大的事情,他赶忙低身凑上前去,客客气气地说道——
“小叶大人,咱家给您请安了——”
“陈公公——”
叶长衫同样客气地回了一句,但他的目光依旧集中于不远处英平所在的位置,丝毫没有正视眼前这位权力、地位日渐增长的陈公公。
这一两年,陈进爵的地位可谓日渐增高,身处内务府总管一职不说,如今英平几乎不理会朝政,很多事情甚至直接让陈进爵按照太后的意思拟旨。最早英平还会看一看,可这两个月开始,英平直接丢下‘太后满意就行,别来烦朕’这样的话,几乎把这个‘大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这位大内总管,可以说,陈进爵如今便是英平的‘代表’。
一开始,陈进爵还有些战战兢兢,可随后发现圣上、太后两边都默许了这种模式,他便不再心惊胆战,反而开始逐渐掌控、驾驭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自己写几个字便能决定一些大臣们都无法决定的事,这便是权力么?
慢慢的,百官们也了解到了这种情况,可令陈进爵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大臣们非但没有人站出来怒斥他是权宦,反而在遇到他时更加的客气了,这样一来,陈进爵就更加飘飘然了。如今除了王延庆外,今日的他不管面对谁都不再是当初低声下气的模样,隐隐约约有种与这些大臣平起平坐的味道。他本是王延庆派来监视圣上的,可时间越是久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越是难受,他想不想摆脱这种束缚?当然是想的,可一想到自己最大的软肋被王延庆牢牢把握住,陈进爵就一阵愤恨。
如今圣上既然将这等权力‘赏赐‘于我,何不先将它牢牢握住,将来……
陈进爵不是没有动过脑筋,可他是聪明人,不敢将这些心思太早的表现,唯有继续唯唯诺诺将自己伪装好,将来才有摆脱这一切的机会!
此时,陈进爵面对叶长衫口上虽客客气气,但心中却也不把他太当一回事,虽然他是圣上的好兄弟,但自己只需要一直将圣上伺候舒服,那小叶大人自然是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的,毕竟圣上大部分时间是和自己接触。
见叶长衫神情焦急,意欲直接从自己身边走过去,陈进爵将身子向前一闪,伸手拦住了他。
“小叶大人,圣上看戏正在兴头上,您要不在这儿等等?”
“本官有要事启奏,劳烦陈公公前去通报一声。”
叶长衫其实是很不喜欢这个陈进爵的,中原不乏权宦误国的例子,此时陈进爵的权力日益增长,他如何不担忧?
“叶大人!”
陈进爵的声音忽然阴阳怪气起来,很明显是不打算给叶长衫面子,他继续说道——
“前些日子刑部张侍郎也是说有要事启奏执意要面圣,咱家拦都拦不住,结果呢?搅了圣上的雅兴自己有什么好下场?”
叶长衫一愣,随即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那位姓张的官员不顾阻拦要见英平,结果把好好的一出戏给搅黄了,英平当场大发雷霆,将这位姓张的官员拖下去打了一百大板,硬生生地要去他半条命。
想到这里叶长衫不但没有惧色,反倒将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不正是他此行到来的目的么?若是再不将英平唤醒任由他如此胡闹下去,他对得起那些为他付出的人么?
叶长衫不是大臣,他自然也不会顾及那么多。他一把将陈进爵推开,大步地向英平跑去。
陈进爵哪里吃得住叶长衫的力道?被他这么带有怒气地一推搡,险些跌倒在地,见叶长衫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他又气又急,赶紧扶了扶袱头,跟着跑了上去。
叶长衫见英平此时闭着眼仰着脑袋,如痴如醉地欣赏着台上的戏曲,似乎压根就没有听见方才他与陈进爵的对话。
“圣上——下官有要事启奏。”
叶长衫心急,但此刻众多宫女、太监尚在,该行的礼还是不能少,他便强压内心的情绪,躬身说道。
“哼——哼——呀——”英平依然像脖子直不起来一样甩着脑袋,丝毫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叶长衫。
“圣上——”
叶长衫不禁将声调提高了几分,试图将英平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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