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本是趾高气昂不屑于看着英平,但她余光瞟了一眼英平手中银票的面额,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先前若是说她被英平神秘的身份所震慑,那这次她倒真的有些心动,且不说能将知唐这个‘麻烦’甩出去,就单说银票的数额也是高出心里的预期,若不是碍于大东家当初对知唐的特别嘱咐,她今日还就真的做了这个主。
虽说面对这份大诱惑十分心动,但桃娘心中仍然保持这冷静,这完全是出于对大东家的敬畏。
见桃娘迟迟不肯给出恢复,英平显得十分不耐烦,喝道:“行不行给句话!本公子没工夫和你们在这儿瞎掰扯,你桃妈妈能做这个主就现在做了,若是做不了,就把你们的大东家给本公子喊过来——”
此话一出,原本站在桃娘身后的男子就有些忍不住了,他自打英平一过来就在压抑着自己的脾气,直到现在看起来有些压不住了。这男子在落魄的时候被大东家施舍银两救济过,是以十分念大东家的恩,在大东家身边干了几年后,大东家见他有些修为便让他来坊中看护。见英平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此刻话里话外又对自己的主子十分不敬,他自然大为光火。
男子不再顾及桃娘的态度,毕竟他也不是桃娘的下属。只见他恶狠狠地冲上前来,用手指着英平说道:“在这胡搅蛮缠?别以为对你客气就是给你脸!大东家说了,知唐姑娘的事儿只有他能做主,其他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一样!”
见终于有暴脾气站出来,英平不禁为之一振,但他目光仍然带着一丝挑衅与不屑,说道:“你们大东家?本公子看...不过是哪家的狗吧?”
“你——”
男子彻底爆发,他攥紧拳头向着英平冲来。而英平则仍然面带微笑,似乎他正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站在一旁的知唐吓得花容失色,虽然她知道叶长衫深藏不露,但面对凶猛如野兽一般扑上去的男子,她仍然情不自禁地为英平担忧起来。
“公子到底是个风流人物,看来这两年的韬光养晦还是未将锐气消磨殆尽!冲冠一怒为红颜?真叫人好生佩服——”
就在英平准备与男子发生冲突的时候,忽然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这个声音十分的奇特,甚至在看清此人容貌之前,都无法分辨此人是男是女。
听到这个声音,英平的先是一阵疑惑,因为他极其肯定此人绝非日常与自己打交道的人,可脑海深处对这个声音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而此人方才说话的语气也像是遇见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
英平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英气十足的公子此时正一脸笑意地站在人群中,英平微微一怔,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围观的人群似乎也如梦方醒,当众人回过神时,发现竟然有这么一个人突兀的出现在他们之中。之所以说‘突兀’,是因为此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形象实在太过‘诡异’——盛夏时节天干物燥之际带把油纸伞出门也就算了,这到了屋里还打着一把伞撑在头上这是为何?要不是看这位公子风度翩翩,众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叶长衫看着这人也陷入了短暂的疑惑,不知是不是受了老人家时长说的‘屋内打伞聚阴气’这句话的影响,叶长衫从这位打伞公子身上感受到一种阴柔。
“英公子,许久不见——”
就在众人一头雾水的时候,打伞公子再次开口。
听见有人喊自己‘英公子’,英平眼中惑色更盛,难道自己真是贵人多忘事?忘记了这位曾经打过交道的人?他抬头细细打量起这位似曾相识的公子,就在他的目光与这位公子的目光相碰撞的那一刻,一个潜藏在他心底挥之不去的身影与之重叠在一起!
对了!就是他!
当年在丰镐书院门口那令人心惊不已的回首窥探,那永远耐人寻味的微笑、那似乎能将你一眼看穿的目光!不是眼前这位又是何人?时隔数年再次面对他,英平仍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炎炎夏日,一股恶寒从颈背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深的不安。
见英平似乎认出了自己,文和公子笑盈盈地向台阶那边走去。
看着步步向英平靠近的怪异公子,叶长衫竟然没有像往日那般挡在英平身前。也不知怎么的,面对这样一位柔和至极的人,叶长衫仿佛陷入了某种迷离,像是面对一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乖巧小猫,你不但不会将它赶走,反倒是想俯身与之亲近亲近。
文和公子步履轻盈,就在距离英平不足三丈时她忽然秀足轻点,而后整个身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当真如猫一般无比矫健。当文和公子整个人腾在空中时,她手中的纸伞由于受到风的阻力而缓缓向地面飘落。
纸伞飘在空中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纸伞上面所描绘的那幅青墨山水画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烟笼青山、雾笼碧波,好一幅俊秀的江南水景图。西北山关险峻,如此美景在场的众人还当真第一次见。纸伞飘摇,画中的江上的那艘渔船似乎也随之摇荡,好不引人入胜。
叶长衫也不例外,他的目光已经从文和公子身上全然转移到了纸伞上的水墨画中,可就在叶长衫陶醉其中时,忽然一道亮光闪过——
叶长衫毕竟是肩负着保卫英平安危重任的御林侍卫,他本能地留意到了这一束不同寻常的刺眼亮光,强自将心神拉回到现实之中。当叶长衫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倏然遍布全身,他背脊一凉,瞳孔极具收缩!
不知何时,这位怪异公子的手中竟然多出一把锋利无比的苗刀!而且他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台阶上一脸惊恐的英平!犹如方才还乖巧无比的小猫忽然变成了一只露出獠牙利爪的猎豹!
看到这幅画面叶长衫登时被惊得七魂丢了六魂,此刻容不得他思考过多,他使出浑身解数奋力一跃,迎着文和公子扑来的方向飞了过去。
文和公子目光一闪,她也注意到了向自己而来的叶长衫,但她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手中苗刀依然直直地刺向早已被吓得不敢动弹的英平。
叶长衫知道自己真的应该出手了,可自己此时手无寸铁,又该如何是好?顾不得那么多了!电光火石之间,叶长衫做出了一个当下他唯一能做出的选择——只见他伸出右手,试图用手掌阻挡利刃!
文和公子看穿了叶长衫的疯狂之举,她眉头微微一皱。
叶长衫义无反顾地尽力伸过手去,就在刀尖距离英平仅有半丈时,他的右掌终于触碰到了苗刀刀身。叶长衫未有多想,他紧握右拳试图阻止刀尖向前,可他马上发现,似乎自己低估了文和公子的修为以及苗刀的锋利。
文和公子这一跃看似轻盈,可力量实际却掌握得恰到好处,让人看着不会觉得太过刚强迅猛,又不会让刺出去的这一刀太过绵软无力,加之苗刀特点本就是轻快无比,表面又光洁、刀锋也锐利,是以此时任凭叶长衫拳头握得如何紧,都无法阻止苗刀的继续向前!
锋利的苗刀无情地割裂着叶长衫的肉掌,即便他肉身远远强于常人,可这毕竟是戚世懋驰骋疆场的神兵!一股剧烈的疼痛从掌心传来,叶长衫紧咬牙关,额头上的青筋也突起。
汩汩的血水顺着刀锋滴落,利箭一般的刀尖仍势不可挡地向英平刺去。
叶长衫心中生出一丝绝望,此时他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是选择用身体挡在英平前面,这样的选择似乎更加稳妥一些,可现在一切都晚了,恐怕苗刀再向前半尺,英平就会命丧当场。
‘噗——’
一口血雾从身后喷来,瞬间将叶长衫的衣领、头发打湿。叶长衫的心如同坠入冰窖,他根本不敢往后看,他怕看到英平胸前可怖的伤口,也怕看到英平绝望而又惊恐的眼神。
时光在此刻仿佛停滞,空气也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叶长衫屏住呼吸,剧烈跳动的胸膛几乎就在下一刻爆炸。可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他却又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叶长衫抬起头,只见文和公子正手持苗刀怔怔地定在一边,而她的眼中则充满了疑惑与震惊,仿佛为眼前的画面感到震撼。叶长衫顺着文和公子的目光转过身,可当他看清身后所发生的一切时,巨大的冲击感同样刺激着他!他想叫喊出声,可声音却像卡在嗓口一般。
“知唐!你——”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英平撕心裂肺地叫喊出声,而那名可怜的女子,此刻终于支撑不住,身躯绵软无力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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