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个黑影在宫墙屋檐上轻巧地闪过,他行动迅捷、身轻如燕,恐怕连野猫都不如这般轻盈。在连续劈避开巡夜的御林侍卫以及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后,身影‘唰’的一声弹入一座华丽的宫殿。
“来者何人!?胆敢夜闯本宫的地方!”太后威仪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黑衣人抬头一看,只见太后的身影在珠帘后面若隐若现,便连忙回道:“参见太后千岁,是小人——”
听到黑衣人的声音太后语气稍缓,问道:“有何事汇报?”
“启禀太后,今日陈大总管回到城中宅子后,关起门将屋子砸了个遍。”黑衣人回复道。
“哦?”太后语调提升几分,显然她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今日圣上当众羞辱陈大总管后,大总管便直接离开皇宫回到府宅,随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里。”
“你都听清了?”
“一清二楚!”
太后轻笑一声,随后说道:“好,你继续跟着他,一旦有什么情况便立即来本宫这儿汇报!”
“是!”
“退下吧。”
太后话音未落,只见殿前又是一道黑影闪过,随着烛火的一阵飘摇,此时再看殿前已是空无一人。
待黑衣人离开后王延庆从一旁出现,两名宫女见后立即从左右将珠帘撩开,只见王延庆慢慢走到太后身边,随后与她并排而坐。
这两年北魏与新唐之间并无太多摩擦,这也让王延庆腾出精力来思考宫中的事情,如今的他已名正言顺地接手了尹敬廷的位置出任尚书令一职,别人对他的称呼也从昔日的‘尚书大人’摇身一变变成了今日的‘宰相大人’,至于户部尚书一职,则由崔仁接任。
“陈进爵这两年倒是膨胀得很啊,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了。”太后淡淡地说道。
“听说前段日子有位官员在背后议论陈进爵又被他听见了,他便在大庭广众掌了那官员的嘴,朝中大臣们要是在城中遇见了他,也都要让道。”王延庆轻蔑地笑道。
“哼,这阉人背着咱们偷偷摸摸干了多少事儿,都当咱不知道呢!”
“他还偷练了一支私军?”
“嗯。”
“呵呵,本以为给他个大满强者他就满足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阉人想要的竟不止于此!”
“哼,这…不就是咱想要的么?”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
原来,方才那前来禀报的黑衣人不是他人,正是日日不离陈进爵左右的高壮,他竟是太后安插在陈进爵身边的暗探!
高壮由于家中清贫,自小便被阉了准备送入宫中,但就在入宫之前被人发现其实他是块修行的好材料,太后无意间得知此事,便命人将他带出宫去留在府上,并安排专门的修行者来训练他以备后用,直到后来高壮一身修为已达大满境,兄妹二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重新安排入宫,不但将他与原来的家彻底脱离开来,还特地给他重新弄了个身份——
他是因为得罪了公孙错,所以才逃入宫中掩藏身份。
在宫中组建私军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陈进爵既然敢将此事交由高壮去做,那就表明高壮已经得到了陈进爵的信任,对于高壮的身世、来历以及动机都不再被陈进爵所怀疑。
而陈进爵为何要组建私军?那自然是因为陈进爵察觉到当下形势的微妙。
陈进爵本就是个精明至极的人,只不过由于之前地位低所以没有表现得太明显,而如今却不同,他可是地位极高的大内总管太监,一边是太后的宠幸,一边是急剧膨胀的权力。人手上有了权力想法就会变得多起来,陈进爵早已看出英平存在的意义,自柳贵妃有喜的那一日起,他便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这股危机感他也说不清到底从何而来,但他知道总有那么一天王家兄妹会对英平下手,而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要从那样一场随时可能到来的‘灾难’中保全自己。也正是这股‘危机感’才驱使他做出这一系列的决定,如今除了训练私军外,他还日日身着软银甲在内,在宫外也准备好了将来逃难的必备之物,甚至已经在新郑买好了房屋田地作为将来隐世之用,可谓深谋远虑。
但陈进爵千算万算却怎么也算不到,自己最依仗、最信任的高壮竟是太后的人,这也就难怪太后与王延庆会一副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况且除此之外,陈进爵还有个最大的软肋——他视为命根子的宝贝儿子如今在王延庆手中!
陈进爵是阉人,已经失去了生儿育女的资格,没有后便成了他最大的心病。随着陈进爵地位的不断提高,这个‘病’就越来越重,直到后来他老父出面让他兄长将幼子过继给他,这才将他的‘病’治好。这件事他并未告诉其他人,只有自己家的人知道,他的宝贝儿子也一直留在兄长家抚养,可几年前王延庆却突然将他老父与兄长一家接至长安,美其名曰是对他的‘奖赏’,可实际呢?自己的命门被他人掌控。在别人看来陈进爵是太后眼前的红人、是位高权重的大内总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太后之所以如此信任他,是因为自己的宝贝儿子在王延庆手上当‘人质’,这份苦当真只有自己才明白。
想到这一切仍在兄妹二人的计算中,太后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而后她又收起笑容,恢复了往日的仪态万千,道:“听高壮说,如今这支‘太监军’倒有模有样的,就算是来个天玑强者,他们都能拼个你死我活。”
王延庆微微一怔,显然这支私军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意料。短暂的惊讶后,王延庆神色略显凝重,道:“倒还小瞧了这阉人…”
“嗯,的确。”太后感受到了兄长心中的忧虑,追问道:“他们一家子现今何在?”
“老丁盯着呐,谅他也不敢乱来。”
“那边让老丁盯紧些,咱们这边步子也要加快些了。”
王延庆心领神会,他自然知晓妹妹说的‘加快步子’是什么意思,大皇子的出世让立后立嗣的事情变成了当务之急,也只有在确定了大皇子的太子身份后,王家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只见王延庆点点头道:“过些日子我就让孙国其拟份折子,到时候在朝上造些声势。”
“好!那就这么定了,想来圣上也没反对的理由。”
“行,那我先回去,宫中一切由你掌控。”王延庆永远是如此小心谨慎,即便有人质在手,但他仍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太后点点头,随后王延庆便退了出去,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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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唐站在一旁被来回踱步的英平给绕得有些晕,此时寝宫中的太监宫女都被赶了出去,知唐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坐一坐吧,再这么晃下去我都要被你晃晕了。”
“坐?朕烦呐…现在朕在这宫中的地位又下降不少,只怕在这么下去就要变成可有可无了!”听知唐这么一劝,英平的步子反倒更快。
换做原来知唐自然不会去打扰英平,但现在她正挺着肚子,英平来来回回地走着确实让她有些晕乎。
知唐也知道英平现在烦躁得很,这两年英平在宫中的地位越来越低,这些太监和宫女甚至更愿意去巴结陈进爵,至于伺候英平,所有人都将这视为一份苦差,若非这层身份摆在这儿,只怕英平早就被太后一脚踢开。想到这里知唐强忍着心中的那股心烦意乱,默默地看着英平继续在面前打转转。
见知唐不说话,英平忽然反应过来,他连忙走到知唐身边,一手搂住知唐的肩膀,一手轻轻放在知唐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说道:“听说这几日你吃了就吐,觉也没睡好,没什么大碍吧?”
知唐摇摇头,柔声道:“御医替臣妾把过脉了,说是无大碍。”
“无大碍就好…无大碍就好…”英平的手在知唐柔弱无骨的小手上轻轻摩挲,这座深宫中也只有这个女子能给自己带来慰藉。
“柳贵妃姐姐…你要多去陪陪她…”
英平直起身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丝丝疑惑,要知道柳贵妃刚入宫那段时间,知唐可是个十足的小醋坛子,天天将‘怎么不去你柳贵妃那儿’挂在嘴边,现在竟然三番四次地主动提出要他去柳贵妃那儿,这可让英平感到十分费解。
见英平不解,知唐轻声说道:“先前只是听说十月怀胎要吃番苦头,现如今自己怀中有了个宝宝,方才知道此中痛苦,真到临盆之时,当真与鬼门关走一遭无异……每每想到那一刻,臣妾都…都害怕不已…所以臣妾想啊,臣妾尚有圣上作伴,柳贵妃姐姐从怀胎到诞下大皇子都…”
知唐不再继续说下去,但英平却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从柳贵妃有身孕到大皇子呱呱坠地,英平连柳贵妃的寝宫都没去一次,上次看大皇子是这十来个月他与柳贵妃的第一次见面,如此一想自己确实有些过分。
“她那边有宫女、奶娘伺候着呢,朕过去也是帮倒忙。”英平虽有些惭愧,但嘴上仍不认。
英平的小孩模样将知唐逗笑,见知唐露出笑容,英平积郁已久的心情稍稍缓解。他看着知唐的肚子,好奇地说道:“怎么别人怀胎肚子那么大,你的肚子却好像…好像不过是多吃了些东西一般。”
“去去去——怎么有你这么说自己骨肉的。”知唐娇嗔道。
英平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俗话说‘女大前、男大后’,唔…看来爱妃肚子里的应该又是个皇子…咦?御医有没有说你肚里的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
知唐翻了个白眼,道:“怕是子春师叔来也脉不出吧。”
英平傻笑一声,道:“说的也是。”
看见英平又恢复往日呆头呆脑的模样,知唐稍稍将身子一侧,轻轻靠在英平肩头,说道:“圣上,你希望臣妾肚里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英平微微一愣,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无数画面,这些画面他不曾亲眼见过,但他却想象过无数次。随后,他目光渐渐黯淡,道:“只要你母子二人平安管他是皇子还是公主……”
虽说当年有着许许多多的原因才导致英平的母亲投湖自尽,但其中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英平是个‘皇子’。
知唐自然明白英平话里的意思,联想到英平生母当初的境遇,她不禁对那个女人感到万分的同情。
就在二人享受这份宁静时忽然从外面走进一个宫女,她恭恭敬敬地说道:“启奏圣上,叶大人与秦大人求见。”
周陈之行回来后,英平便找了个机会将秦敬卿安排进了校事府,事到如今唯有常之山能稍稍获得英平的信任。
知唐知趣地说道:“圣上既有要事那便去吧,臣妾也想休息了。”
英平点点头对着宫女说道:“将贵妃娘娘扶进去好生伺候着,若是她有半点委屈,朕要了你们的小命!”
“是!”
“来人呐!起驾,回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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