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仕人

  傍晚时分,集英殿中灯火通明,交完试卷的士子们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心翼翼吃喝,尽量不发出声音。

  而在后殿之中,薛极和邹应龙,以及下面几个官员按答卷排好次序,放在桌上,等待赵竑亲阅。

  赵竑开始翻阅,一份份不厌其烦,极为认真。

  薛极、邹应龙等人看皇帝看的仔细,也只有规规矩矩坐着等待。皇帝重视,那是为国家选取贤才,他们怎能怠慢。

  “这赵汝腾是宗室子弟吧?”

  赵竑把手上的策问,递给了一旁的邹应龙。

  文章写的花乱坠,却没有半点民生疾苦,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是狗屎一堆。

  华而不实,粉饰太平。大宋,有他的那么好吗?

  “回陛下,这赵汝腾来自泉州,太宗后人,宗室子弟。”

  邹应龙博闻强记,赶紧轻声回道。

  新帝新作派。子跟前都能坐着,的确让他受宠若惊。

  “宗室子弟,不知民间疾苦,文采飞扬,可惜华而不实,未有半点治国安邦之法,排到二甲偏后。”

  赵竑摇了摇头,把手上的试卷放在一边,重新拿起一份试卷看了起来。

  “……官职冗滥,军旅不精,深思救弊之术,量减卫兵年四十以上稍不中程者请受;每岁拣禁军有不任征战者减充分,拣诸路分年四十以下胜甲者,升以为大分,四十五已上愿为民者听;各路驻军,每都置将与副将一人,专门负责本都将士操练,以备兵患……”

  赵竑嘴角微微上杨。这个叫李昂英的考生,似乎对江南东路推行的新政和练兵之法,有些认识。

  “此人,有些意思。”

  赵竑指了指李昂英的试卷,意味深长。

  “陛下,李昂英是广东番禺人。早年曾受业于崔与之崔老相公门下,主修《春秋》,很是有些才华。”

  薛极在一旁做了补充。

  原来是崔与之的门生,怪不得有些本事。主修《春秋》,那和国计民生有关吗?

  “马光祖……”

  看着试卷上的名字,赵竑不由得一愣。

  早间作诗的那位诚实考生,似乎就叫马光祖。

  “陛下,马光祖是浙江东阳人,当地豪族,曾师从真德秀真公。豪迈慷慨,有些才华!”

  看赵竑眉头一皱,似乎在询问,薛极赶紧道。

  皇帝年轻,精力充沛,看了这么多份试卷,事无巨细,可真是年轻力壮,让人羡慕。

  马光祖,历史上,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似乎还是个断案能手。

  “有些才华!好,此人可为探花!”

  赵竑满意地点零头。

  既然此人有才,那就给他一次展现自我的机会。

  看到赵竑又拿起了一份试卷,薛极一阵头疼。

  这样看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诸官逢迎上意,强夺民田,大兴土木,沉迷酒色,招权纳贿,无所不至……,御史所以雪冤,常平所以均役,若中贵让以控之,则内外台可废,犹为国有纪纲乎?明君当为后人除害,不应留下后患给后人。今朝廷轻给舍台谏,轻百司庶府,而北司独重,仓卒之际……”

  赵竑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考生洪锡,一上来就针砭时弊,得罪了诸官,也幸亏是邹应龙和真德秀等人在场。要不然,早被刷下去了。

  “陛下,听闻这个洪锡性情耿直,常常得罪人。臣等知陛下惜才,这才把他列为前十之镰…”

  真德秀恭恭敬敬道。

  “真公,做的好!这个洪锡,朕喜欢,可为榜眼!”

  赵竑满意地道。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第十升为榜眼,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可惜,侯赢、韩非子、鲁仲连那样的慷慨悲歌之士,再也看不到了。”

  赵竑心有所触,由衷地一声叹息,一旁的大臣们脸都红了半边。

  “臣闻公道在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子之事。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三省枢密,谓之朝廷……”

  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于宰相。是以李沆犹以得焚立妃之诏,王旦......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

  ……此何等虬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下公道自此壅矣……”

  赵竑拿起一份策论,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变的难看起来。

  这篇策论的意思,是朝廷大权要归于宰相,因宰相为科举取士而生,代表着“公道”;而君主虽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却不可“侵宰相之权”。

  君主当垂拱而治,以执政权付宰相,以监察权付台谏。这个考生的意思,里里外外,是反对他这个皇帝专权,要士大夫与君王共治下。

  看了看考生名字,赵竑不由得一惊,把试卷轻轻放到了桌上。

  真德秀过来,看了一下,怒不可遏。

  “陛下,请将此人逐出临安城,登记在册,永不录用!”

  其他几人都是一惊,一起围了过来,拿起试卷观看。

  “这个汪文,只是要归权于宰相,并无悖逆之言。陛下胸纳四海,不必为一狂士而动怒。”

  “真公,此子虽然狂悖,但从来殿试之事,未有驱逐举子。真公息怒,陛下三思!”

  “陛下,不可以一狂士而冷了下读书人之心!”

  臣子们纷纷开口,真德秀怒气暂缓,脸色好看了一些。

  “真公息怒。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看开些。”

  赵竑看了看真德秀,温声一句。

  他的老师,虽然对新政颇有微词,但关键时刻,还是护犊子的。

  至于这个进士汪文,所无非是未来标新立异,要不然,也不会殿试时写下“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诗句来。

  赵竑沉思片刻,很快做了决断。

  “李昂英为两榜状元,洪锡为榜眼,马光祖为探花。至于此子,名次为两榜之末,杀杀他的傲气。”

  他倒没有什么,真德秀的面子一定要给。

  “陛下圣明!”

  真德秀无奈领旨,薛极等人,都是长出一口气来。

  终于,皇帝还是没有恣意妄为,维持了朝廷法度。

  蝇营狗苟!

  想起“黑又硬”在殿试时的话,赵竑眉头紧皱,暗暗发愁。

  读书人千里做官,只为升官发财,“士人”成了“仕人”,何其悲催!

  要改变和洗涤官场的陋习恶习,何其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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