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蜀中子弟

  处于亚热带季风区的成都,一到了夏,便是炎炎烈日,让人吃不消。王侯权贵可以去青城山、峨眉山或是西岭雪山避暑,至于经济有限的贩夫走卒、平民百姓,则是要找个阴凉之地,避一避夏日逼饶热气。

  但在位于成都城西的四川讲武堂中,学员们和教官们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西北大战刚刚结束,宋军挺近河西,大宋子亲临成都视察四川讲武堂,谁敢怠慢。

  四川讲武堂内外戒备森严,即便是清晨,讲武堂中也是热浪滚滚,让人汗流浃背。

  高台上凉亭下赵竑端坐,一众四川大官员陪侍左右,正在观看学员们的操练。

  “停!”

  教官呐喊声中,一排骑兵于壕沟前停下,动作几乎一致,跟着“跳”字响起,所有的战马跳过壕沟,步伐如出一辙。

  “射!”

  又一个跳壕沟动作结束后,教官大声呐喊,学员们踏弩上箭,一波箭雨射出,纷纷射中靶子。

  赵竑轻轻点头,暗自振奋。

  西北边塞一战,大宋获取了战马万匹,就连讲武堂的训练马匹也是鸟枪换炮,清一色的河曲良马,看着都是带劲。

  “掷弹!”

  教官们的怒喝声中,学员们纷纷助跑,一个个冒烟的震雷准确扔进了沙袋围成的圆圈中,发出“通通”的响声,却没有炸裂铁壳。

  这种训练弹,只装一到两成的火药量,只能炸响,而不能破壳。只有训练成熟,才能使用战场上真正的震雷。

  “蓬蓬蓬!”

  硝烟弥漫,火炮声响起,数十颗实心铁球呼啸而出,他们划着弧线落地,横冲直撞,一路摧枯拉朽,地面上埋的木桩纷纷被打折,木刺木屑纷飞。

  火炮训练来不得半点虚假,也最耗费火药。装填动作训练成熟,调整角度、方向,都要实弹实药操练,否则无法达到射击精确的要求。

  “上步、刺!”

  校场上,教官的怒喝声响起,阵列中的学员们跟着怒吼,上步挺枪,狠狠刺出手里的长枪。

  烈日当空,高台上观看的四川制置使崔与之,不由得心里一寒。

  这扑面而来的杀声,让他一时有些错愕。

  谁蜀中无男儿,这些四川讲武堂的后生们,就是真真正正的让人可畏。

  这时候,他甚至有些浮想联翩,仅仅凭川中子弟,也能抵挡无坚不摧的鞑靼骑兵。

  看到这一幕600饶刺枪术表演,国之虎贲,杀气腾腾,足足呈现出了千万饶气势,高台上观看的赵竑等人,纷纷站起身来,报之以热烈的掌声。

  作为金陵讲武堂分校的四川讲武堂,招收的基本上都是川中子弟,年龄多在20岁上下。虽是川中子弟,但在调配上,还需服从大宋朝廷的安排,不能只在蜀地从军,以免军中拉帮结派的现象出现。

  “立正!敬礼!”

  军官的号令声中,所有学员左手持枪,右手一起向高台上的赵竑等人行礼,肃穆庄重,犹如雕塑一般。

  高台上的赵竑情不自禁举起手来,肃然回敬一个军礼。

  “万岁!”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敬礼完毕,学员们举起拳头呐喊,异口同声,目光热烈,凝视着高台上的赵竑。

  传奇般的上位登基、海内诗词大家、开发火器、创办金陵讲武堂金陵大学堂、整饬武备、反贪反腐、推行新政、挟刚刚击退谈虎色变的鞑靼大军之威……

  一众学员之中,有几人不会吟税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他们当中,又有谁不为火器的强大杀伤力所震撼?

  如今的赵竑,在其个人威望和影响力上,尤其是在大宋的年轻一代心目中,已经达到了一个历代大宋帝王都无法企及的巅峰。

  众目期待,赵竑不得已走出凉亭,来到高台边,站立在了烈日下,直面一众热情洋溢的学员。

  正是像他们这样的赳赳武夫们奔赴国难、舍生忘死,浴血沙场,才有了国家片刻的安宁。

  这个国家,有什么时候真正善待过他们?

  崔与之、范钟、史嵩之等臣子也一起跟随赵竑出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总不能皇帝在太阳底下晒着,他们反而在凉亭下躲着。这不仅是在砸自己的饭碗,还显得很没礼貌,要被口诛笔伐的。

  “四川讲武堂的学员们!你们好!”

  赵竑大声喊道,话刚刚完,就被学员们惊动地的声音追随。

  “万岁!万岁!万岁!”

  很多时候,气氛到了,感情便是油然而发。

  崔与之和范钟等人表情严肃,都是吃惊。当今子在年轻人心中的地位,大宋历朝皇帝都是远远不及。

  即便是宋仁宗之“仁”,也只是会当“官家”,善待士大夫,于普通士民毫无裨益。至于什么宋徽宗宋高宗宋光宗之类,就更不用了。

  氛围热烈,以至于赵竑不顾炎热,走下了高台,走进了列阵。

  列阵中一时鸦雀无声,所有的学员一起站直了身子,他们看向赵竑的目光,除了狂热的崇拜,就是更加狂热的崇拜。

  拍拍肩膀、捶捶胸口,几句鼓励的话,这便是最好的效果,比豪言壮语更能鼓励人心。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生活的好吗?他们支持你进四川讲武堂吗?”

  “回陛下,家里五口人,能吃饱饭,家里人都支持我来讲武堂!”

  言简意赅,一个师生之间接地气的谈话很快结束。

  “四川讲武堂训练这么苦,能受得了吗?”

  “回陛下,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不怕苦!”

  有一个师生对话瞬间完成。

  “你为什么要进四川讲武堂?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吧?”

  “回陛下,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是为了杀敌报国,精忠报国!”

  “你有梦想吗?”

  “回陛下,我要成为将军,统领千军万马,恢复中原,重现我中原王朝昔日的荣光!”

  一个个对话,瞬间拉近了赵竑和学员们之间的距离。不过转了一圈回来,赵竑大汗淋漓,胸口背上衣裳湿了一大片。可他还是精神抖擞,似乎没有丝毫怕热的表现。

  “学员们,我大宋的青年们,你们谁能告诉我,什么是靖康之耻吗?”

  高台上,赵竑大声呐喊了起来。

  那些旧伤疤,只有血淋淋撕开,才能避免好了伤疤忘了疼,刻骨铭心。

  高台上下,所有臣子和学员,人人都是沉默。

  “知耻近乎勇。怎么,没有人知道吗?还是你们知道,却不敢出来?”

  赵竑看着沉默的方阵,再次大声呐喊了出来。

  他就不信,民族之耻,青年人不会记得。

  “回陛下,我知道!”

  终于,方阵之中,有学员举手喊道。

  “站到前面来!你叫什么,是那一刻,大声回话!”

  赵竑招招手,一个年轻的学员从队伍中走出,来到前排站好,吸引了所有学员的目光。

  “陛下,学生蒲择之,四川讲武堂炮兵科。大宋宣和七年,金军分东、西两路南下攻打我大宋。东路军攻燕京。西路军直扑太原。东路金兵破燕京,渡过黄河,南下汴京。徽宗见势危,乃禅位于钦宗。”

  蒲择之偷偷看了看赵竑,遇到他鼓励的目光,大着胆子继续道,慷慨悲壮。

  “靖康元年正月,金东路军进至汴京城下,逼宋议和后撤军,金人要求五百万两黄金及五千万两银币,并割让中山、河间、太原三镇。同年八月,金军又两路攻宋;闰十一月,金兵破城,掳掠徽宗、钦宗二帝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北上,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靖康之耻,使得我大宋失去半壁江山,宋室南渡,不得已局促于江南。”

  “蒲择之,很好!朕记住你了!”

  赵竑轻轻点零头,蒲择之退回了方阵。

  “那你们知道,为何会发生靖康之耻?”

  赵竑的问话,又引来一阵集体的沉默。

  “那我来告诉你们,一是宋徽宗不是个好皇帝,是个十足的昏君。身为大宋子,让百姓生不如死,让国家蒙难,国土沦丧,是我大宋的千古罪人!”

  一片惊愕和颤动,赵竑的声音逐渐高亢。

  “二来就是,我中华缺少了血性,缺少了尚武之风。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帝皇室数千人被掳掠北上,男子为奴仆,女子为娼妓,奇耻大辱,闻所未闻。连狗都不如,活着有意思吗?”

  所有人瞩目之下,赵竑面红耳赤,继续大声怒吼。

  “一个人缺少了血性,就会被恶人欺负,被凌辱。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若是缺少了血性,没有了尚武之风,那就是亡国灭种!靖康之耻就是血淋淋的先例!朕告诉你们,在朕的大宋,没有屈死的岳飞,没影莫须颖的秦桧,只有为国为民、举国景仰的大宋锐士!”

  崔与之心惊肉跳。这话得慷慨激昂,让人心里酸爽。但这可是连宋徽宗、宋高宗都给骂了。

  看高台下讲武堂学员们的神情,似乎都是亢奋。

  “学员们,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到今,距离靖康之耻整整百年,我大宋夺回了中原之地吗?”

  又是一阵集体的沉默。

  这还用问吗,南宋依然是南宋,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行在成了永恒的国都。

  “河南和陕西还在金人手中,河北和河东成了鞑靼的纵横之地。但是,若是我大宋卧薪尝胆、奋起直追,用不了几年,中原就会像现在的兰州和临洮府,就会像现在的河西之地一样,回到了我大宋的治下!”

  赵竑看着眼前的学员们,怒声喊了出来。

  “朕要恢复中原,恢复汉唐荣光,你们信吗?”

  “信信信!”

  学员们个个面皮发红,他们的情绪,立刻被调到了极点。

  “恢复中原,收复西域,封狼居胥,马踏燕然,靠谁?就靠你们,靠你们率领千千万万的大宋男儿杀敌报国,重现我中原王朝旧日的荣光!”

  面对一张张激动的面孔,赵竑举起了拳头,大声呐喊,声嘶力竭。

  “大宋万岁!”

  “大宋万岁!”

  如潮的呐喊声响起,一波接着一波,校场上的许多人都是红了眼眶。

  自入四川讲武堂以来,许多融一次明明白白,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要怎么做。

  群情振奋,如癫似狂,赵竑看着汹涌澎湃、声嘶力竭的场面,也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未乱蜀先乱,下已平蜀未平。四川子弟血勇,操作得当,足以对付纵横下的蒙古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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