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雄心

  汴梁城,南外门外南去五里,青城,蒙古大军大营驻扎之处,蒙古大汗窝阔台的金帐,也设在这里。

  数九寒冬,元旦刚刚过去,汴梁城周围,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之中。天寒地冻,河流冰封,白茫茫的原野上,蒙军游骑四下往来,劫掠的金银财宝、丝绸布帛、粮食女人,纷纷被运进蔓延数里的大营。

  去年夏,继任的蒙古大汗窝阔台在居庸关北的官山大会蒙古国诸侯王,商讨攻金伐夏之策。由于西夏已经并入宋朝,窝阔台采纳拖雷的意见,决定分兵三道进征。窝阔台自统中路大军,直逼金国南京汴梁城下;东路斡赤斤以左军由山东济南进逼河南;拖雷统右军,由陕西凤翔府南下,通过宋境,沿汉水直插金国汴梁城背后,以成包抄之势,一举灭了金国。

  自去年秋以来,窝阔台亲统兵马围攻河东河中府城,足足两个月,才将城攻破。蒙古中路大军渡过黄河,冲破金国黄河防线,直到汴梁城下。

  而东路军斡赤斤也势如破竹,破了济南府和徐州,顺利与窝阔台部在汴梁城下会师。

  蒙军大营,中军大营,蒙古大汗窝阔台的金帐之中,蒙古大汗窝阔台靠在椅子上,慢慢喝着热腾腾的马奶酒,听着下面的将领们禀报。

  马奶酒是将马奶收贮于皮囊中,加以搅拌,数日后便乳脂分离,发酵成酒。每年的七八月份,牛肥马壮,是酿制马奶酒的季节。窝阔台喜欢饮酒,身边美酒常备,众人也都习以为常。

  “回大汗,西路大军至今已有近两月,但仍没有军情传来。想必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年轻的万夫长忒木台,向窝阔台禀报。

  忒木台领兀鲁、忙兀、怯烈、宏吉刺、札刺儿等草原五部落,是蒙古大军中最骁勇善战的部族,随成吉思汗西征立下大功,很得窝阔台的信任。

  “忒木台,你想多了。托雷七万大军,能灭了一个大国,会出什么意外?依我看,他肯定带着大军蛰伏,准备给金人突然一击。”

  东路军统帅斡赤斤摇摇头,很有些不以为然。

  斡赤斤,已故蒙古大汗铁木真的幼弟,窝阔台的叔父。作为最有资格的推戴新大汗的诸王,在大忽里勒台部落朝会上,主持了窝阔台登上汗位的典礼。察合台、拖雷和斡赤斤三人,分别护持着窝阔台的右手、左手和腰部,把窝阔台扶上了蒙古国大汗的王位。

  “翰赤斤说的是!可能是南人花花江山,托雷他们抢的太多,行军才慢了些。”

  口温不花,窝阔台的堂弟,翰赤斤的侄子,也是蒙古国宗室中年轻一代的悍将,不以为然说道。

  七万蒙古大军行军,天下谁能奈何得了。

  “史将军、张将军,你们说说,托雷和速不台,现在到底到哪里了?”

  窝阔台沉吟片刻,向麾下两个汉军万户问道。

  史天泽和张柔对望了一眼,史天泽首先开口。

  “大汗,末将以为斡赤斤元帅说得没错。托雷元帅麾下七万大军,而且都是我蒙古国最骁勇善战的勇士,不会出什么差池。他应该在汉水以南某地,等着给金军雷霆一击。”

  史天泽本是金国豪族,年幼时随父史秉直归降蒙古国。后接替其兄史天倪都元帅职,率军击败金将武仙,又俘杀宋军将领彭义斌,立功不少。

  成吉思汗死后,窝阔台即位,决定全力伐金。窝阔台选拔两河的史天泽、刘黑马、萧札喇为三大帅,统领汉兵。史天泽任真定、河间、大名、东平、济南五路万户。此次南下,史天泽军乘胜取京东数地,并在阳邑斩杀金将完颜庆山奴,很受窝阔台的器重。

  “大汗,末将也是这样认为。我蒙古铁骑纵横天下,无人能敌。托雷元帅七万大军,足以灭国。大汗不必担忧!”

  另一位汉军万户张柔,接着史天泽说道。

  张柔曾是金国地方豪强,曾组织义军对抗蒙古大军,后兵败被俘。归降于蒙古国。窝阔台南下伐金,张柔被提为万户,随窝阔台南下作战。

  张柔或许不是很出名,但他的儿子张弘范在历史上大名鼎鼎。历史上南宋灭亡,俘虏名垂青史的文天祥;崖山之战,击败南宋张世杰大军,十万军民赴海;而后,在石壁上刻“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字的,便是张柔的儿子张弘范。

  不过,现在的张柔还年轻,张弘范还未曾来到人间。

  “你们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

  窝阔台轻声一句,不再言语。

  以西路蒙古大军七万之众,要想出事,还真不容易。

  “大汗,我军兵临汴梁城下,金皇必会调各路人马勤王。南阳一带的金军必会回援。现在托雷还没有到达,我军只有自己解决,将这些狗贼击溃,好一举灭了金国!”

  东路军主帅翰赤斤忍不住提醒了起来。

  “大汗,南阳一带的金军有十万之众,是黄河潼关一线的精锐。全歼了这些金军,再灭金国就容易多了!”

  汉军万户史天泽,郑重其事向窝阔台解说。

  “但是托雷大军还没有到,要不要......”

  窝阔台一阵犹豫,正要继续,卫士在帐外禀报。

  “大汗,察罕和李邦瑞在帐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

  窝阔台精神一振,坐直了身子。

  他派察罕和李邦瑞出使宋朝,想要联宋灭金,也不知道,这二人到底带回了些什么消息。

  “怎么样?见到宋皇了吗?”

  察罕和李邦瑞进来行礼,窝阔台迫不及待地问道。

  “回大汗,我等只是在襄阳见到了京湖副都统制官孟瑛,他对与我军联手攻打金朝一事断然拒绝,直接将我等礼送出境,根本没法见到宋皇。”

  李邦瑞忐忑不安说道。

  和宋朝打了几次交道,他感觉得到,宋人态度是越来越强硬了。

  “大汗,宋人强硬,不知是什么心思。宋人在襄阳一线聚集了六七万大军,却不对金朝用兵。如果我西路军东进,弄不好就会和宋军起冲突,难免大战一场。”

  察罕跟着说道。

  进了宋境,所闻所见都是让他大开眼界。宋人国力强盛,宋军兵强马壮,将士训练有素,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他现在有些为借道宋境的西路大军担心。宋军不是吃素的,托雷够横,双方一定会发生冲突,一旦交战,很有可能战况惨烈,难以想象。

  “这些不知死活的宋人,要不直接南下,先破了襄阳城,出口恶气!”

  万夫长忒木台年轻气盛,怒气冲冲说道。

  增援西夏,抢占河西,驱逐蒙古国使者,处处与蒙古大军作对,不教训一下,似乎难以解气。

  “大汗,何必去找宋人。没有宋人,我蒙古大军还能怕了金狗不成?现在就南下灭了金狗大军,我愿做先锋!”

  翰赤斤脸色阴沉,悻悻说道。

  蒙古国和大宋,积怨太深,早已是势不两立。连宋灭金,实在没有哪个必要。

  “大汗,我愿做先锋,痛击金狗,然后再破了汴梁城!大汗要是攻宋,我愿意做先锋!”

  成吉思汗的六子阔列坚,也是踊跃请令。

  阔列坚在成吉思汗诸子中排行第六,但是由于有三个兄弟早夭,因此阔列坚便成了成吉思汗最小的儿子。

  阔列坚出生的时候,成吉思汗已经四十七岁,算得上是老来得子。因此,成吉思汗对阔列坚宠爱有加,并且让他和四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享有同样的权力。

  后来成吉思汗分封时,阔列坚和四个哥哥一样,也分到了四个千户,足见成吉思汗对阔列坚的偏爱。

  众将踊跃请战,窝阔台也是奋然。

  “看来,也只能是这样了。先灭了金国的大军再说,至于宋人,先不必理睬,等托雷到了再说。”

  没有托雷,难道中路东路七万蒙古大军,还对付不了金军主力吗?

  众将纷纷点头,忒木台冷冷一声。

  “等灭了金狗,再招宋人的麻烦!阔列坚,到时候看咱们谁杀的宋狗多!”

  “忒木台,恐怕你不是我的对手!”

  阔列坚毫不示弱,断然一句。

  “好好好!你们都是我蒙古国的勇士,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

  窝阔台摆摆手,侍卫把地图拿了上来展开,众将都是围了上来。

  “翰赤斤刚说了,我军围城,移剌蒲阿部必会回师解救汴梁城。钧州西北的三峰山,正好可以堵住北上的道路。到时候围三缺一,骚扰袭击,截其粮道,一举在城外将其歼灭。”

  “大汗放心。移剌蒲阿部只有两万骑兵,其余八万步兵,一群乌合之众,一定要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大汗,对付金狗,还不是易如反掌!”

  众将自信满满,窝阔台赞赏地点了点头。

  “金军十万大军,有可能还有勤王的义军,可能十几万大军,里面还有忠孝军这样的硬骨头,不要大意。灭了金军主力,人人都有重赏!”

  窝阔台郑重叮嘱,耳提面命,众将都是肃然听令。

  困兽犹斗,何况这是金军的地盘,还是要小心一些,一举灭了对方。

  众将下去准备,窝阔台出了金帐,看向漫天的雪花,眉头一皱。

  “托雷,你到底在哪里啊?”

  窝阔台不由得一声叹息,他的长子贵由身后赶紧劝道:

  “阿布放心,西路军不会有事,托雷也会安然率军归来。”

  窝阔台转过头,看着儿子和蒙哥、忽必烈等一众子侄,轻轻摇了摇头。

  “贵由,借你的吉言,早早灭了金国,早早回去。人世一半是为了享乐,一半是为了英名。人生苦短,还要及时享乐。中原这地方,残破荒凉,实在是让人厌倦。“

  窝阔台言语感慨,转身进了金帐。

  蒙哥和忽必烈等人走了下来,看了看巨大的金帐,托雷长子蒙哥,轻轻摇了摇头。

  “大汗对攻伐天下,似乎没有多少兴趣。”

  窝阔台嗜酒如命,喜射猎享乐,似乎对统治中原没有多少野心,让他很是不能理解。

  “江南花花世界、锦绣江山,早晚是我蒙古国的天下。现在就等阿布率兵前来,一举灭了金国,到时再南下,占了江南!”

  托雷的四子忽必烈眼睛放光,迫不及待。

  江山如此多娇,是英雄就该一统天下,万民拜服,岂能如窝阔台般沉迷酒色、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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