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退意

  位于汴梁城南外门外五里处的青城,北宋时曾是北宋皇帝祭祀天地前后斋戒歇息之宫,因汴梁城历次用兵,青城残破不堪,早已没有了原来的样子。

  北宋末年,靖康时,金兵复围攻东京,青城为女真大军所占,为金将完颜宗翰驻兵之所。数位宋廷公主被送至此处凌辱而死,北宋的最后一位皇帝宋钦宗曾在这里向女真人奉上降表。青城目睹了北宋的灭亡和耻辱,可谓靖康之耻的见证。

  时光荏苒,一晃百年过去,如今的青城,又成了蒙古大汗窝阔台的下榻之处。

  历史上的青城之祸,金国灭亡前夕,金叛将崔立归降蒙古国,将汴梁城内的金国皇太后、梁王及诸宗室五百多人送俘蒙军青城大营,以三十七辆大车装载,行至青城,蒙古国攻汴主帅速不台命人从车辆中拉出梁王完颜从恪、荆王完颜守纯等所有金国皇室男子,就在路边屠杀,一个不剩。

  至于金国宗室女子,则是被蒙军将领当做赏赐,太后、皇后、妃子、公主等宗室女眷,都成了蒙军将领的玩物。

  如同北宋灭亡时一样,青城的断壁残垣,见证了北宋与金国两个朝代的灭亡和耻辱,物不能语,却让人唏嘘。

  春寒料峭,青城最大的一处斋宫之中,蒙古大汗窝阔台惬意地喝着马奶酒,下面的蒙军将领个个喜笑颜开,人人都是欢颜。

  尽灭金国精锐,一路势如破竹,再度兵临汴梁城下,灭了金国,似乎近在咫尺。

  尽管,他们也死伤众多。光是蒙古骑兵,就折损了近万,汉军更是不可胜数。

  “大汗,用不了几天,汴梁城就会攻下来了!”

  窝阔台的幼弟阔烈坚,满脸的兴奋。

  “汴梁城里面,可是有山一样的金银珠宝,还有数不尽的美人。想想都觉得心里美滋滋!”

  宗室悍将口温不花喝着热酒,眼里都是期待。

  “不要粗心大意。”

  翰赤斤表情严肃,他年纪大些,考虑的也是多些。

  “三峰山一战,我军虽然灭了金国十万大军,士气大涨。但汴梁城是大城,金军据城而守,我军伤亡了两万多将士,想要快点破城,恐怕不太容易。”

  蒙古大军南下以来,虽然一路攻城略地,但遭遇战也不少,河中府、卫州,包括三峰山,都是损兵折将,消耗不少。想要攻下汴梁城,要费些功夫。

  “一时攻不下来,那就围着!等到里面的人都饿死了,再攻打不迟!天热了,交给史天泽他们就是,大汗只管去北地避暑。到时候攻下汴梁城,向大汗禀报就是!”

  忒木台兴致勃勃说道。

  歼灭了金国的精锐,这些年轻的将领们都是士气正盛,得意扬扬。

  “忒木台说得没错!汴梁城里有百万人,围上几个月,不行就一年,看他们能呆多久?”

  阔列坚也是兴奋道。

  众将群情激昂,窝阔台轻轻点了点头。

  中原这破地方,他早都不想待了。

  “塔思,托雷那边,有消息吗?”

  心有所触,窝阔台轻声问了起来。

  大仗都打完了,托雷还没有现身,这也太慢了吧!

  窝阔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大汗,还没有消息。宋军封锁了汉水一线,骑兵不少,除非大军强行通过。”

  塔里闷声一句。

  “大汗,让我率两个千人队去接应!”

  “大汗,我也去!”

  托雷的长子蒙哥和四子忽必烈纷纷站起来请令。

  三个月,父亲杳无音信,兄弟两个都是担心。

  “也好!让口温不花和你们一起去,带部落的勇士们,明日一早动手。”

  窝阔台轻轻点了点头。

  围城战,反正骑兵也帮不上忙,就让他们去接应托雷,看看托雷究竟在干什么?

  “史天泽、张柔、严实,你们下去准备攻城器械,尽早攻城吧。”

  窝阔台一一安排下去,众将退去,窝阔台正在饮酒,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蒙古男子进来,高大威猛,外相上和窝阔台有些相似。

  这是窝阔台的三子阔出,在一旁恭恭敬敬行礼。

  “阿布,少饮酒,对你的身子不好!”

  阔出劝起了自己的父亲。

  “阔出,来,坐下。托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窝阔台不置可否,向儿子温声问道。

  阔出年少老成,精明强干,很得窝阔台的看重和喜爱。但阔出的母亲乃马真氏却不喜欢阔出,而偏爱长子贵由。窝阔台一直有意册立阔出成为大汗继承人,乃马真氏都是极力阻挠,蒙古国内,也是人尽皆知。

  “阿布,还没有消息。宋军封锁了汉水一线,除非强行用兵,不然西路大军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办法知道。”

  “那你怎么看?”

  “西路大军有七万兵马,其中五万骑兵,是我蒙古国最精锐的猛士。按理说,不会这么久没有消息。要么给堵在了宋境,损失惨重,和宋军还在纠缠。要么就是南下攻打宋境,战事顺利,以至于耽搁了行军。”

  “他敢这样违背我的军令吗?”

  窝阔台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应该不会。但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口温不花他们去了宋境,很快就会知道了。蒙哥和忽必烈他们,可是比谁都担心。汴梁城可能一两个月攻不下来,阿布还是考虑一下,先回草原吧。”

  阔出的话,让窝阔台赞赏地点了点头。

  “阔出,你不错,知道该想些什么。不像贵由,有勇无谋,又优柔寡断,整天跟蒙哥忽必烈混在一起,都忘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窝阔台看着儿子,目露期待。

  “阔出,贵由有勇无谋,优柔寡断;阔端急躁弑杀,心思太重。只有你做事顾大局,考虑周全。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阿布,我知道了。”

  阔出心头一阵悸动,郑重其事回道。

  窝阔台正要叮嘱儿子几句,帐外的嘈杂声传来,似乎还伴随着哭啼声。

  “大汗,太原来使,六百里加急,说是奉了速不台的军令!”

  帐外卫士的声音传来,窝阔台和阔出都是吃了一惊。

  速不台?他不是和托雷借道宋境吗?怎么跑到太原去了?

  信使进来,后面跟着蒙哥忽必烈等人,个个都是泪流满面。

  “大汗,速不台有军情奏报!”

  信使递上书信,窝阔台接过仔细观看,震惊至极,心里似乎又轻松许多,恍恍惚惚,一时怔住。

  “大汗,请发兵南下,为我阿布报仇雪恨啊!”

  “大汗,请你下令,立刻对大宋用兵吧!”

  蒙哥和忽必烈先后跪下,哽咽着向窝阔台请令。

  “阿布,请你下令挥兵南下,为阔端报仇吧!”

  窝阔台长子贵由,也是大声喊道,急不可耐。

  阔端是他的弟弟,死在了汉中,身为大哥,当然要为弟弟报仇。

  “蒙哥、忽必烈,你们先起来。用不用兵,大汗自有决断!”

  窝阔台的叔父翰赤斤年纪大,考虑也多一些。

  西路军七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托雷和阔端等将领身死。这可是蒙古大军从未有过的惨败,怎不让众人心惊。

  宋军实力恐怖如斯,可不是轻易动兵就能解决。

  “大汗,我西路大军惨败,宋军还夺了陕西,我军已经是腹背受敌,不可不慎重。淮东宋军能让李全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不好对付。再加上京湖边军,十几万大军,若是我军贸然用兵,没有取胜的把握。大汗三思。”

  汉军万户严实坐镇山东东平府,对一水之隔的淮东宋军实力,了解许多。

  “大汗,严将军说得没错!江淮水网密布,江湖众多,我军没有水师,南下用兵,太过仓促!大汗明断!”

  另一位汉军万户史天泽,也是规劝。

  能让托雷部七万大军灰飞烟灭,宋人西北边军的实力可想而知。也由此可见,淮东和京湖两路边军,实力不容小觑。

  “严实、史天泽,你们两个狗贼贪生怕死、满口喷粪!我阿布阵亡,难道我们不为他们报仇了吗?大汗,发兵吧!为我阿布报仇啊!”

  忽必烈年轻气盛,指着史天泽和严实高声怒骂。

  “大汗,宋人如此卑鄙,请你马上下令发兵攻宋。要不然,宋人会更加嚣张,以后再也不怕我蒙古铁骑。大汗,下令吧!”

  蒙哥没有指责无奈苦笑的史天泽和严实,而是直指对宋廷用兵。

  “阿布,下令吧,要为阔端报仇!”

  贵由爱弟心切,向窝阔台恳求。

  “贵由、蒙哥、忽必烈,你们先出去!”

  蒙哥和忽必烈几人高声喧嚣,窝阔台脸色一板。

  蒙哥几人还想争辩,窝阔台眼睛一瞪。

  “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吗?”

  “大汗的军令,你们也敢违抗吗?”

  阔列坚在一旁跟着一句,贵由赶紧退下,蒙哥和忽必烈几人,愤愤不平退了出去。

  “大汗,蒙哥和忽必烈他们还年轻,只是为托雷阵亡伤心,过一会就好了。大汗不必当真。”

  窝阔台脸色难看,史天泽赶紧打起了圆场。

  蒙古国是分封制,托雷和蒙哥各自有不同的封地和军队,将来恐怕都是麻烦。即便是他们跋扈骄横,窝阔台也没有办法真正惩罚他们。

  “大汗,我军只有不到五万兵马,要想对宋人用兵,恐怕不太容易。五月天气就要转热,江淮都是水道,我蒙古铁骑派不上用场,两三个月恐怕难以重创宋军。大汗三思。”

  史天泽硬着头皮,继续劝慰。

  宋军能让托雷部七万大军灰飞烟灭,那么眼前这不到五万大军,能让宋人俯首称臣吗?

  “大汗,宋人占了陕西,万一他们从陕西东进,再从淮东挺进,便可断了我军的后路。到时候骑虎难下,可就不妙了。”

  翰赤斤紧皱眉头说道。

  “那你们说说,我军何去何从?”

  这个时候,窝阔台已经安静了下来。

  托雷阵亡,麾下精锐损失殆尽,宋军实力可想而知。

  蒙古十四万大军三路南下,如今损失超过九万,元气大伤,没有继续冒险的必要。硬碰硬,也不是他的做事方式。

  “阿布,金朝精锐都被我蒙古大军歼灭,存活不了几天。宋金血海深仇,我军退去,宋人必会趁机攻打金国。我们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到时见机行事。”

  阔出轻声说道,给窝阔台一个顺下的台阶。

  “大汗,事到如今,退兵吧。”

  蒙古大军伤筋动骨,已经过了半数,翰赤斤退意顿起,也有了些惧意。

  托雷部都能被宋军击溃,几乎全军覆没。%&

  “大汗,退兵吧!”

  “大汗,还是退兵吧!”

  口温不花和史天泽等蒙汉将领,纷纷苦劝起来。

  十四万大军南下,折损九万之多,不能不让人心生退意。万一宋军真从东、南两个方向而来,蒙古大军并没有取胜的把握。

  “那金国,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窝阔台不动声色,幽幽问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萌生了撤兵的念头。

  他可不是蒙哥忽必烈们,几万大军就想纵横江淮。宋朝地域广阔,人口众多,兵多将广,可不是区区的金国可比。蒙古大军元气大伤,难以继续用兵,还是先退兵,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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