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王朝末日

  天际间大雪纷飞,天空中阴霾重重,似乎要压垮世间万物。寒风不断从门缝窗户吹进来,大殿上的群臣都是瑟瑟发抖,脚冻得发麻,再加上亡国之灾迫在眉睫,心里的寒气更甚。

  御座上,大金皇帝完颜守绪的话,犹如惊雷一般,震得众臣心里翻涌,人人震撼。

  “朕曾为金紫光禄大夫十年,当太子十年,当皇帝十年,自知没有什么大的过恶,死无恨矣。所恨祖宗传国祚百余年,至朕而绝,与自古荒淫暴君同为亡国之主。只是……”

  完颜守绪面色激愤,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有一点让朕耿耿于怀。自古以来,没有不亡的国家,亡国之君往往为敌国羞辱或囚押,或被绑缚献俘,或跪于殿庭受辱,或关闭于空房。此种屈辱,朕绝不能忍受!”

  完颜守绪的话,让众臣如完颜忽斜虎、张天纲、完颜承麟等人无不垂首而立,面容愁苦。

  亡国之君所受的屈辱,何其残酷,让人难以忍受。

  当年大金国灭北宋,何其嚣张。两任帝王受牵羊礼,皇后公主沦为娼妓,宗室大臣视为奴隶。如今宋人大军兵临城下,如此奇耻大辱,宋人如何报复,可想而知。

  即便是宋皇许诺善待他们,百年世仇,他们敢相信吗?

  “诸位卿家,你们说,你们能忍受宋人的羞辱吗?”

  完颜守绪眼神痛苦,看向了满殿群臣。

  “陛下!臣等愿保护陛下杀出重围,誓与宋军周旋到底,死也不降!”

  尚书右丞完颜忽斜虎,立刻走出列班,向皇帝请令。

  “陛下,我等誓与大金共存亡,不会苟活于人世,任由敌方羞辱!”

  宗室大臣完颜承麟也是慷慨激昂,走出来说道。

  “臣等愿力抗宋军,绝不苟且偷生!”

  “臣等愿与大金国共存亡!”

  枢密院事完颜中娄室、侍卫统领完颜绛山等,纷纷出班,人人都是悲愤而言。

  “好!视死如归,这才是我大金的男儿!朕不会像宋朝的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那些软骨头一样,活得像猪狗一样,毫无廉耻!”

  完颜守绪拍了一下案几,心头浮现出一丝豪情。这种豪情,在他刚刚登基时有过,但已经多年未有了。

  “陛下,和宋军拼了!”

  “我等誓死保护陛下!”

  殿上一众武将群情激愤,纷纷叫嚷了起来。

  主辱臣死,何况到了亡国边缘,众人心头的悲壮和血气,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好!众卿听我一句。”

  等群情激昂的众将安静了下来,完颜守绪这才说道:

  “诸卿做个见证,朕今日将皇位传于宗室完颜承麟,愿大金国祚绵延。”

  完颜守绪此话一出,满殿群臣都是一惊,完颜承麟也是惶恐,赶紧跪下。

  “陛下,臣万死不敢从命!请陛下收回成命!”

  宋军把蔡州围得跟铁桶一般,这个时候皇帝禅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群臣也都是诧异,目光一起看向了御座上的完颜守绪。

  “承麟,朕将江山社稷托付给你,这也是迫不得已。朕身体肥胖,不能策马出征。万一城陷,必难突围。考虑到你平昔身手矫健,而且有将才谋略,如果有幸逃脱的话,可延续国祚,这是朕的心意。为了大金国,你就不要推辞了!”

  完颜守绪说着,不自觉热泪盈眶。

  大金国的国运,就要戛然而止了。

  “陛下!”

  完颜承麟和众臣一起跪下,许多人都是泪流满面。

  宋军围城如铁桶,城中不过三四千金军,完颜承麟答应继任大统,也难免一死。

  “陛下,请登临大宝。参见陛下!”

  左右宦官过来,给完颜承麟换上冠冕,完颜守绪脱掉身上的龙袍,亲自给完颜承麟披上,亲手把完颜承麟扶上御座,然后下来,和群臣一起行礼。

  完颜忽斜虎无奈,不得不上前,从宦官手里接过禅位诏书,大声读了起来。

  诏书读完,完颜承麟受诏即,皇帝位,下面群臣一起山呼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平身!”

  完颜承麟泪眼朦胧地一句,侍卫慌慌张张进来禀报。

  “陛下,宋军用火炮轰开了南城和西城,已经进城了!”

  群臣都是惊愕,完颜承麟抹干了眼泪,从御座上站起走了下来,大声喊道:

  “将士们,随我前去杀敌!”

  他对着眼神凄楚的完颜守绪,肃拜一礼。

  “陛下保重!”

  “陛下,保重!”

  完颜守绪郑重其事回了一礼,完颜承麟带众将离开,完颜守绪则是回了后殿。

  蔡州城西,汝水岸边,宋军大营,看着源源不断的宋军杀进了蔡州城,宋军主帅曹友闻微微一思索,传令下去。

  “辛肃带炮兵占领城墙,田义带火铳兵直奔行宫,杜庶守住四门,各部遇金兵,不要活口!”

  忍了这么长时间,要不是皇帝要招降,他早已经带兵破城了。

  “曹将军,求求你,高抬贵手啊!”

  一旁失魂落魄的完颜春,忽然开口,哀求起曹友闻来。

  “公主,我军已仁至义尽,请你自重,不要妨碍军务!”

  曹友闻不为所动,冷冷一句。

  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给台阶不下,那就不要怪他无情了。

  “还愣着干什么?冰天雪地里好受吗?”

  田义大声一句,众将赶紧领命,纷纷离开。

  “赵竑,你好狠的心啊!”

  完颜春欲哭无泪,瘫倒在地。

  曹友闻看了一眼她,暗暗叹息一声。

  皇帝不在这里,就是要他们放手去做。国事当先,皇帝的确是铁石心肠。

  “勇士们,随我杀敌!”

  大街上,完颜承麟挥刀怒喊,一马当先,数百亲军追随,直奔汹涌而来的宋军。

  “火铳兵!”

  宋军将领一声令下,宋军火铳齐发,一时间长街上硝烟弥漫,铁丸漫天飞舞,金兵骑群被打的东倒西歪,人仰马翻。宋军火铳兵徐徐向前,火铳声不断,长街上尸体堆积,堵塞大道,一片的腥风血雨。

  “杀宋……”

  完颜承麟话未说完,排铳打的他人马血箭飙射,跟着战马悲鸣,轰然倒地,把完颜承麟也抛了下去。

  “大……金……”

  完颜承麟躺在地上,浑身鲜血,喃喃自语,终于不动。

  火铳声暂歇,田义赶了上来,他看着身着皇帝冠冕、已经断气的完颜承麟,目光转向一旁的金军俘虏。

  “这是金国的皇帝吗?”

  “回将军,这是金国宗室完颜承麟,想必是皇帝传位给……”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假的!”

  田义打断了俘虏的话,传下军令。

  “继续向前,如有反抗,一概格杀!”

  外面的厮杀声和铳炮声不断,越来越近。幽兰轩中,完颜守绪眼中,满满的悲伤。

  在他面前的桌上,三尺白绫,似乎要了结一生。

  “大金国,完了!”

  完颜守绪站起身来,站在了凳子上,白绫搭了上去,绑好,脖子挂了上去,脚下的凳子踢开。

  殿门被推开,亲兵统领完颜绛山带着几个近侍进来,满脸的惊恐。

  “陛……下,宋军……”

  完颜绛山的话戛然而止,他的大金皇帝完颜守绪已经悬梁自尽,那轻轻摇晃的身子,似乎还透露着不甘。

  “陛……陛下……”

  完颜绛山等人跪地痛哭,跟着上前,把完颜守绪的尸体放了下来。

  “这是陛下的遗命!要将他的尸体焚烧,以免被宋军凌辱!”

  一个亲兵拿起桌上的纸张,上面果然是完颜守绪的遗命。

  “焚烧尸体!”

  完颜绛山立刻下令,桌椅劈烂堆积,被褥衣物堆上,完颜守绪的尸体摆了上去,炭火也倒在尸体边,熊熊的烈火冲天而起。

  “烧吧!毁了这一切吧!”

  田义带人过来时,完颜绛山几人刚刚出来,火铳兵上前,刺刀见红,将完颜绛山等人纷纷刺翻在地。

  “金皇呢?”

  田义大声问了起来。

  “都烧了!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了!”

  完颜绛山躺在地上,哈哈大笑。田义眉头一皱,一旁的火铳兵连刺几下,完颜绛山笑声消失。

  进了幽兰轩,看到火堆上已经开始燃烧的尸体,再瞥了一眼梁上的白绫,田义沉默不语。

  “将军,要不要把它给……”

  一旁的火铳兵跃跃欲试。

  得到金国皇帝的骸骨,无疑是大功一件。

  “你觉得陛下会喜欢这样吗?”

  田义瞪了一眼火铳兵,叹息一声。

  “就让他和他的大金王朝一起,灰飞烟灭了吧。”

  金皇完颜守绪死了,所谓的大金国也没了。宋人,终于恢复了中原,夺回了属于自己的山河和尊严。

  日近黄昏,大雪纷飞,汝水之上,一个年轻女子踩在冰面上,形单影孤,失魂落魄,向着河中间慢慢走去。

  “公主,快回来!”

  曹友闻和田义等人在后面大声呐喊,几人上了冰面,却不敢再向前。

  汝水刚刚结冰,岸边还稍微结实些,但河中心都是薄冰,只要再临近,就会破裂。

  “公主,你要殉国,老臣随你。可是,你想过皇子和大金宗室吗?你要是殉国,宋皇没有了顾忌,必会迁怒于太后皇后和荆王梁王他们。那个时候,你就是大金的千古罪人!”

  俘虏的金臣张天纲上来,苦声喊道,白发颤动。

  完颜春一愣,再也迈不开步。

  “公主,大金国已经亡了,为活着的人想想吧。宋皇刚猛,你也不想宋皇没有退路吧!”

  张天纲上前,轻声细语,苦口婆心,把痴痴呆呆的完颜春拉劝了回来。

  曹友闻等人面面相觑,都是暗暗吐了口气。

  要是完颜春发生了什么意外,那玩笑可就开大了。即便是灭了金国,恐怕也难以让多情的皇帝满意。

  大宋建武四年,公元1233年,冬,十二月十一日,宋军攻破蔡州城。金皇完颜守绪自缢于行宫幽兰轩,享年37岁。金国末帝完颜承麟死于巷战。宰相完颜忽斜虎及参政、元帅,下至兵丁,五百多人皆战死或自尽殉国。

  金朝自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建国,至此历经119年,终亡于大宋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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