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这块地方,豪族是非常多的,毕竟是整个中原的中心,也是整个大隋的第二政治中心。
城内住着的人都非常富有,穷人很少,百业俱备,商道盛行,这是大隋商业化的一个雏形。
开皇年间,河南最大的几个家族,在豫州地界,说话的份量差不多,别看独孤家是独孤伽罗的娘家,但是没有扶持起来。
而眼下,郑家在中枢的那几个人,都是圆滑之辈,个性不够鲜明,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长孙家自从长孙晟、长孙炽过世之后,暂时处在一个低谷期,元家本来最为强横,但杨勇正妻元妃的死,对他们打击太大,而杨坚当初为了防止他们闹事,也是无形当中排斥着洛阳元。
而独孤家呢?通济渠的生意在杨铭的帮助下,已经跟兰陵萧瓜分了,永济渠两崔一卢,也主要是跟独孤家做生意,吃着两条最大的商路,这两条运河倒像是为他们家修的了。
独孤纂也顺利和其他几房和解,如今整个家族扭成了一股绳,而独孤纂自打洛阳建成之后,便长期坐在洛阳尹的位置上,更是为家族提供了很多便利。
也就是说,眼下的洛阳,独孤家势力最大。
洛阳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整座城池被洛水南北分割开来,北边是皇宫和贵族的宅邸,南边是普通世家,富商巨贾,以及普通商户百姓。
因为北小南大的缘故,北边的驻军比南边的驻军少。
独孤纂在收到堂弟独孤凌云的消息后,只是与自己兄弟和儿子们商量一下,便开始先期部署。
首先第一步,就是控制洛水上面的五座桥。
紫微宫往南,并排着三座铁索桥:天津桥、黄道桥、皇津桥,再往东,有两座大型浮桥,中桥和东桥。
这五座桥非常宽,能并排行四辆马车,而且非常稳固,每日清晨寅时开桥,晚上子时关桥,除了这段时间之外,想要过桥,需要有特殊的通关文牒。
其中天津三桥,南北夹路,对起四楼,寓意日月表胜,两边一共八座塔楼,驻兵总计六百余人,把过桥的道路卡的严严实实,直属门下省管辖。
另外两桥则是直接设置有卫所,归左右翊卫管辖。
五座桥的守将,都不是独孤纂安排的,毕竟这个位置太重要,是要三省六部合议的,但是下面的人,可就有很多,是独孤家的人了。
那么我们来看看这五座桥的主将,都是谁。
天津桥,开皇初年民部尚书,第一任宗团骠骑领袖,杨尚希之孙,杨进,杨进有个姐姐杨氏,嫁给了韦圆成,生了韦珪。
黄道桥,于仲文九子,于钦盛。
黄津桥,光禄寺少卿宇文颖的弟弟,宇文杰。
中桥,顺阳郡公元雅的三子,元无忌。
东桥,将作寺左校署裴弘策的嫡长子裴行方,这小子本不该在这个位置,去年的时候,醉酒之后在洛阳天街,当众撒了一泡尿,因为作风问题,被从建城门监门将军的位置给撸下来,成了一个看大桥的。
就跟杜淹当年被贬成守门小卒是一个道理,略施惩戒,以后还会上去。
老二独孤薪,在父亲的交代下,正忙着一对一的与驻守在五座大桥子弟,仔细嘱咐。
他肯定是找那种能管事的,管不了事的在非常时刻,是没有作用的。
性子还需要稳重,靠不住的话不能托付大事,这种事只能独孤薪去交代,这小子是个做生意的,脑子好使,嘴巴会说,关键没啥架子,别以为自己人就好指派,那也得连哄带骗才行。
这天傍晚,正在卫所赌钱的裴行方,听到了外面的一声吆喝。
吆喝声说的是河东话,老裴家自己的暗语,于是他借口撒尿,离开赌桌,出了卫所之后,远远便看到一个人影在给他使眼色,于是裴行方不动声色的跟着那个人拐进了一条巷弄当中。
“忠叔,我就知道是你来找我,”裴行方在族内,这是行字辈的,跟裴行俨一辈,裴忠不过是个被赐姓的。
之所以这么客气,一来不是外人,再者,裴忠是裴矩的心腹。
裴忠小声道:“这种事情只能随机应变,记住,一旦出事,不是自己人,不能让他过桥。”
裴行方点头道:“放心,族内将我安排在这里的时候,已经嘱咐过了,我上下都换了一帮自己弟兄,非常时刻,我可以控制东桥。”
他在天街的那泡尿,不是白撒的,世家子弟出身,有着良好的修养,就算醉酒,也不会当街撒尿,还是杨广亲自命名的洛阳主干道,相当于在京师朱雀大街上撒尿。
撒尿这种小事,一般不会对裴行方这种出身的造成影响,但是上面还是办了他,谁办的?自己人裴蕴,理由是无视皇城庄重之地,还有辱家风。
其实就是安排他控制东桥,因为那时候的东桥主将,腿瘸了,兵部打算换个人,老裴家见缝插针,就给安排进去了。
两人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便分道扬镳,裴行方其实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连他爹裴弘策都不知道,他心里面最多会觉得,是太子要将齐王彻底搞垮。
做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王府,宇文化及三兄弟,就坐在杨铭面前。
盘腿坐在床榻上沉默很久的杨铭,终于开口道:
“我对你们兄弟三人的不满,由来已久,从淑仪那里听过一些,还有坊间传闻,以及当年长孙氏告夫一案,化及走私一案,士及侮辱宋国公尸身一案,我那时候觉得,许国公英雄一世,怎么就生了这么三个孬种?”
宇文三兄弟低垂下头,不敢吭声,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是啥德行吗?
他们仨年轻时候干的那些事,确实太丢人了,后来在宇文述慢慢的引导下,算是改了不少,比起以前那是强多了。
“后来淑仪常去你们府上,许公礼遇颇敬,淑仪也是个心软的人,又时常在我这里,帮着你们说话,”杨铭淡淡道:
“可是人的印象,想要一下子改变过来,并非易事,我与许公当年之争,皆为政见分歧,绝无私怨,但是对你们仨,呵呵.”
宇文化及赶忙道:“臣年轻时罪恶滔天,今父骤丧,方才幡然悔悟,奈何迟矣。”
“一个人悔过,任何时候都不算晚,”杨铭道:“你是长子,以前许公在,有人护着你,如今呢?宇文家可以靠谁?你们二叔宇文归死的早,三叔宇文静,在巴蜀做太守,还没你们官大,能指望吗?”
“自然是指望不上的,”宇文智及汗颜道:“臣兄弟三人,还望殿下收留照拂。”
宇文述是有临终遗言的,就是让杨铭罩着他这仨儿子,而且杨铭也答应了,对死人的承诺,是不能不作数的。
宇文化及级别可不低,因为是杨广千牛备身出身的缘故,是右翊卫将军,何况还袭了许国公。
智及和士及,则是七上八下,干一个位置没多久,就会被撸下来,再干一个再被撸,这当然是杨铭在背后搞鬼。
如今智及在将作寺,士及在鸿胪寺,因为本部业务不熟练,也就是可有可无,有他没他都一样,所以经常会随军出征。
他动不了化及,但智及士及不是长子,身上的污点又太多,很好动。
比如士及,就冲着他侮辱贺若弼尸体,将来如果再有人提出来要给贺若弼平反,就必须先办了他,以前宇文述在,他没事,可是现在宇文述不在了。
这个污点,将会伴随士及终生,直到他死。
杨铭淡淡道:“念在许公的情分上,我今后不会再为难你们,不过照拂也谈不上,化及是陛下近卫出身,自有陛下照拂。”
宇文化及愁苦道:“臣在宣城丧失主力,陛下现在对臣已经是非常不满,要不是家父过世,陛下不会饶了我。”
“那是杨暕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杨铭皱眉道:“是他让你南进,又不是你要去的。”
宇文化及苦着脸道:“可是齐王为贵胄,怎能让他获罪?王世充被杀,卫公和韦云起被贬,算上我们兄弟,都是在给齐王顶罪啊,如今江南战事结束,兵部已经在复盘了,怕是有人会继续找我们的后账啊。”
杨铭笑道:“不必担心,兵部我会打招呼,没人会再针对你们,不过你们近期也老实点,别惹事。”
“臣兄弟三人,必定和光同尘,”宇文化及赶忙道。
杨铭点了点头:“好了,我得休息了,你们回去吧,今后遇事,可先找淑仪,能办的,我会给你们办了。”
三人大喜,赶忙告退。
等人走后,杨铭便叫来裴爽,嘱咐了一番,后者去了卫王府。
卫王杨集,是兵部职方侍郎,杨铭早年间安排的,复盘战事,就是他管。
而杨铭的这个招呼,自然不是帮宇文三兄弟,而是反过来,一定要找他们的后账。
届时看看,杨暕会是什么反应?帮忙?帮不了,给化及脱罪就是给他自己揽罪。
那么就有可能促成三兄弟与杨暕彻底翻脸。
这对杨铭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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