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马克俱乐部二楼,分布着几个独立的房间,房间正对旋梯,透过玫红色的窗帘与窗户玻璃可以将一楼的情况尽收眼底。
房间内,帕麦斯顿子爵与墨尔本子爵手中各托着一枚装了四分之一浅红酒液的高脚杯。
从摆在他手边柜台上的酒瓶标签来看,他们喝得应当是一瓶1820年产于法国勃艮第地区的罗曼尼康帝。
墨尔本子爵轻轻摇晃着酒杯,心不在焉的浅尝一口。
帕麦斯顿子爵看他这副模样,只是笑着搂着他的肩膀,将他给请到沙发上坐下:“威廉,用不着这么烦心。虽然法官职务很不好解决,但总会有办法的。”
墨尔本仰头问道:“你那边有新任大法官人选的消息吗?”
帕麦斯顿沉吟了一阵:“大法官的人选,现在党内没有人清楚,或许只有咱们的新首相格雷伯爵本人才知道要委任给谁。
威廉,你也知道,不列颠设置大法官的历史可比首相还要悠久。这是个位高权重的职务。
大法官担任着国王陛下的枢密院法律顾问,有权任命国王陛下的法律代理人、御前大律师、英国检察总长,而且还执掌着代表着不列颠法律最高权威的衡平法庭,领导着英国司法部门大法官厅的工作,不列颠所有高等法院与上诉法院的庭长任命权也捏在他的手里,而且按照惯例大法官还享有上议院议长的尊荣。
喔,对了,理所当然的是,作为整个不列颠最公正、廉洁、无私、富有学识的代表,大法官阁下还得费心劳神的监管国教圣公会的教会财产。
除此之外,还要代替国王陛下巡视教育、慈善、医疗等方面,兼任不列颠皇家公立医院巡视员,担负起监督英格兰地区所有大学的督学工作,以便令代表着我们美丽英格兰的全部两所大学达到世界最高教育水平。”
墨尔本子爵听到这里,禁不住松开紧皱的眉毛问了句:“两所?你这是把同样处于英格兰的伦敦大学和国王学院这些学校都踢出去了吗?”
帕麦斯顿放下酒杯道:“威廉,大学的第一要务是培养人才,伦敦大学和国王学院培养出什么人才了吗?大学这个名字可不是随便找个学校就能套上去的,就算我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不列颠范围内,我最多也就把苏格兰的爱丁堡大学与格拉斯哥大学放进去。没错,我认为目前不列颠只有四所像样的大学。”
墨尔本子爵听到这话,只是开玩笑道:“你这种评选方法对伦敦大学、国王学院还有赫尔瓦特大学这种初创学校也太不公平了,毕竟论起办学时间,长一点的赫尔瓦特大学也才九年,伦敦大学四年,国王学院更是去年才开始招生的。”
帕麦斯顿看见墨尔本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了,不由笑着搭着他的肩膀道:“这才对嘛,威廉。虽然我不知道王国下任皇家大法官是谁,但是我知道咱们的新首相心里已经拟定好最新的国玺大臣人选了。”
“国玺大臣?”
墨尔本子爵听到这个词,立马来了精神。
不了解英国政治的人,或许不知道国玺大臣意味着什么,但是墨尔本子爵却相当清楚。
国玺大臣,顾名思义,他的职责非常简单,就是专门替国王保管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以及威尔士的传国玉玺。
从明面上看,这不过是个吉祥物式的角色。
因此,也不是每一任内阁都会任命国玺大臣,在没有任命国玺大臣的情况下,通常会由大法官代领国玺大臣的职责。
如果某一任内阁宣布任命国玺大臣,这通常就是在对外界释放一个信号,新任国玺大臣将在不久之后出任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大法官。
这种操作通常只会在首相想要任命一名平民身份的大法官时才会出现。
因为根据规定,皇家大法官由于要兼任上议院议长,所以必须是贵族身份,也就是必须要是男爵及以上的勋爵爵位。
而国玺大臣这个闲差则通常是由平民担任的,但是由于职务关系,国玺大臣这个从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官职其实是英国国王的宫务大臣,也就是俗称的内臣,它与各部大臣这种传统意义上的外臣是不一样的。
因为与国王离得近,所以大部分宫务大臣即便不是贵族,但也很快会受封贵族从而跻身上议院。
因此,在常年的摸索后,不列颠的平民大法官任命程序就演变成了三步走。
1.首相任命其为国玺大臣
2.国王心领神会,册封其为勋爵,至于这个勋爵到底是男爵、还是更高级的爵位,就纯看国王的心情和亲疏关系了
3.首相宣布内阁改组,国玺大臣兼领皇家大法官
墨尔本子爵虽然平时喜欢在议会睡觉,但好歹他在继承老爹爵位进入上议院之前,也老老实实的在下议院坐了25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早对其中的门门道道一清二楚。
俗话得好,就算没亲自战胜过法国人,难道还没在报纸上看过法国人逃跑吗?
墨尔本子爵坐在沙发上探出半个身子:“新任国玺大臣是谁?”
帕麦斯顿子爵拎起酒瓶,又给自己来了一杯:“那位《爱丁堡评论》的创办人。”
墨尔本子爵紧皱眉头:“《爱丁堡评论》的创办人可不止一个。”
帕麦斯顿子爵放下酒瓶,笑着拍了拍情人哥哥的肩膀:“但是有资格出任大法官的却只有一个,你应该还记得当年帮助卡洛琳王后打赢同先王乔治四世离婚官司的律师是谁吧?”
墨尔本子爵闻言,惊得立马站起了身,他的脸上满是惊喜:“亨利?”
“没错。”帕麦斯顿子爵咧嘴笑道:“不是我这个亨利,而是另一个亨利,亨利·泵·布鲁厄姆先生,或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得称呼他为布鲁厄姆勋爵了。”
墨尔本子爵忍不住笑着连连拍手:“太好了!当年他就是靠着那桩皇室离婚官司一战成名,如果我把诺顿夫饶情况和他清楚,相信他一定会愿意帮我这个忙的。”
帕麦斯顿子爵打趣道:“你得感谢咱们的先王乔治四世及时驾崩了,嗯……或许我这么不太好。不过如果先王这时候还活着的话,布鲁厄姆先生恐怕一辈子都别想从他的手底下封爵,更别提担任大法官了。
毕竟先王与卡洛琳王后之间的芥蒂可不是一般的深,王后过世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愿意让她的棺椁从伦敦城里穿过。当时负责安排路线的罗伯特·贝克爵士因为顶不住社会舆论,最终还是让王后的棺椁穿过伦敦城,结果葬礼刚结束,贝克爵士就被暴怒的国王陛下免职了。现在回头想想,贝克爵士还挺冤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墨尔本子爵脸上的灿烂笑容完全看不出方才愁云惨淡的模样。
他问道:“对了,今年布鲁厄姆先生是在哪个选区参选的。”
帕麦斯顿子爵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嗯……让我想想,我记得好像是在……约克?对,他好像就是在约克参选的!”
“约克?”墨尔本子爵一拍额头:“上帝啊!原来在约克击败乔治·诺顿正是布鲁厄姆先生吗?这真的不是上帝的安排吗?一切也太巧合了。明明有那么多腐败选区可供他们选择的,怎么他俩就正好撞到一起去了?”
帕麦斯顿子爵笑着耸肩道:“谁知道呢,也许这就像是你的那样,正是上帝的指引。上帝在为你指路,伱终究是要与诺顿夫人在一起的。威廉,虽然庞森比女爵让你伤了心,但那件事过去也已经那么久了,或许你是应该再找个优秀的姑娘陪在身边了。上帝让你被她折磨了20年,让你拥有了一段不幸的婚姻,所以现在祂打算派一位真正使来补偿你。”
墨尔本子爵听到这话,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他摇头道:“威廉,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想帮帮她。如果当年我那段婚姻出问题的时候,有人这么帮我,我和我那位已故的妻子不定也就挺过去了。”
帕麦斯顿看到自己这位未来的大舅哥不听劝,只能摇头叹气道:“你呀!为什么总是活的这么累呢?你学学我多好,活的轻松、写意,人生就是一场戏,不要太拿它当真了。
不过拜伦也太他妈不是个东西了,他毁了你的上半辈子,撒旦派诗饶代表,这个称号确实很适合他。他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和希腊独立与意大利烧炭党搅到一起之外,最大的任务就是毁了你!”
话音刚落,透过窗户玻璃,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激烈、华丽的琴声。
帕麦斯顿子爵与墨尔本子爵皆是微微蹙眉。
“什么动静?”
二人站在窗户前向下看了一眼,一楼的舞台中央,一位穿着燕尾服的年轻人正挥动着那双犹如蝴蝶般上下翻飞的手臂,指尖跳动在琴键之间,一连串音符传遍整座大厅,顿时引发了几位女士的惊呼与赌桌前玩牌绅士们叫好的阵阵欢呼。
墨尔本子爵疑惑道:“不是莫谢莱斯,爱乐协会换新钢琴手了?”
帕麦斯顿子爵看见围坐在舞台正前方满面笑容的考珀夫人,禁不住想到了昨晚一些不太好同外人言道的事情,他嬉笑着冲墨尔本子爵眨了眨眼睛。
“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咱们最近为了大选和不信任动议的事情弄得神经紧绷,也是时候放松放松了。正好钢琴手在场,你不去和诺顿夫人跳上一支舞吗?”
墨尔本子爵正犹豫着,但帕麦斯顿可不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他搂着墨尔本的肩膀往外走:“威廉,听我的,大胆一点,这没什么大不聊。你就算真和诺顿夫人发生点什么又能怎么样呢?妻子睡一觉就能换一个法官的位子,上哪儿找这么划算的生意?乔治·诺顿这回真是赚大了,你可没什么对不起他的。”
二人推推搡搡的出了房门,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位置,红魔鬼就侧躺在窗台上,他手里捏着个长着痛苦人脸的红苹果吃的满嘴冒血,细长有力的黑尾巴抽打着玫红色窗帘带起一片涟漪。
红魔鬼随手将手里的苹果核往外一丢,正好砸在了正在舞厅里观看着亚瑟华丽演奏的诺顿夫人。
苹果核顺着她的一头秀发逐渐滑落,最终停在了她的心脏处,淡红的微光闪烁,苹果核一点点向她的胸腔内融合,直至没入胸口。
红魔鬼打了一声悠长响亮的饱嗝,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正在演奏的亚瑟都止不住停顿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抬头看向二楼窗口,但对上他视线的,只有红魔鬼恶意满满的笑容。
阿加雷斯双手合十,低声念道:“巧合?哪儿有那么多巧合?命阅指向,上帝的安排,随你们怎么,反正,阿加雷斯教授只要求事情必须要按我指示的方向走。”
他掏出插在腰间的羊皮纸卷,看了眼正在演奏的亚瑟,微微点零头,之后掏出羽毛笔,很随性的在泛黄的纸页上胡乱画了几笔。
伴随着带火的笔尖跃动,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顷刻之间便出现在了纸卷之上。
钢琴前,是穿着燕尾服的亚瑟,而在他的头顶,是缠绕着闪电的磁铁与一根淌血的权杖,而磁铁与权杖之上,放置着一部晃动的摆钟。
钟摆摇晃,寂静的房间内,叮咚叮咚,命阅秒针已经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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