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脂民膏。
尔俸尔禄。
上天难欺。
下民易虐。
这十六字真言,可谓是将这时的福宁府演绎的淋漓尽致。
正当福宁府大小官吏争分夺秒,疯狂盘剥搜刮民脂民财,顺带……募兵抗明的时候,聚于罗源县的明军同样也未闲着。
十二月初五,罗源县明军集结完毕,总兵力达一万五千人。
杨恭直接亲领大军,北上跨越两府边界,直取宁德县。
“县尊,明贼杀来了!”
明军几乎前脚刚进入宁德县辖境,后脚衙役们就把消息报给了宁德县令。
如此大军出征,根本藏不住消息,当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宁德县令、县丞、主簿封一众官吏纷纷上了城楼察看,就见城外大军旌旗招展。
只看兵服颜色,真贼就起码占了三分之一。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面色发白。在座各位说白了都是吕犹龙牵扯之下的倒霉鬼而已,福建绿营全军覆灭之下,便是整个福宁府都捉襟见肘,宁德县早就被沈德源视为弃子。
“县尊,还是快快开仓放粮,募兵守城吧!”宁德县丞这时说道。
然而,宁德县令闻言,只是脸色古怪的看着他说道:“开仓,开的什么仓,抚台大人早便把这钱粮都带走了,如今又哪里还有半分粮食可供募兵?”
“难道我等就这么干等死?”说话的却是三把手的主簿,他不是本地官,乃是今年初才调过来的,钱还没捞着多少,这就迎来了反贼,还是个连制台抚台都为其所败的巨寇。
早知福建这般多事,他说什么也不会来这边当官。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宁德县令却是早已存有死志,“明贼何时破城,本官便何时殉国!”
好家伙,这是自知守不住县城,就直接摆烂等死了。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也不用谁提醒,宁德县丞与主簿随即一溜烟儿跑下了城楼。
县令都摆烂了,这宁德县还能守住个屁。
至于县中那帮富户豪绅,则早已做好了随时迎接大明王师的准备。
杨恭并未第一时间攻城,而是先花了半日时间去扫荡宁德县郊的乡庄,宁德县被沈德源放弃,这些乡庄同样也被县城放弃。
那些乡绅土豪面对明军大兵,全都降的毫无压力。
不降难道还真等死吗?他们又不是朝廷命官。
县郊乡庄全被扫荡,宁德县俨然化为孤城。自古孤城不可守,更遑论宁德县上下皆无战心,又是弃子。
明军只是兵临城下,连红衣大炮都未用上,城头之人便跑了个干净。
杨恭从千里镜看去,只见城楼上一穿着伪清官服模样的人一跃而下。
这宁德县令运气还算不错,宁德县城高度不矮,还是头站着地,因此并未有什么痛苦,只瞬间便脑瓜崩裂而死。
对此,杨恭心头毫无波澜,而今大明早已今非昔比,便是首府福州都已拿下,投降的官吏多到数不过来,便是同知这种府城大员都有一手之数,区区县令已经不值钱了。
随着明军先锋营登城,一杆日月旗被插上城头,宁德县连抵抗也未抵抗,便直接易主。
县中士绅尽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先前城楼的宁德县丞还有那个倒霉主簿同样没有例外,直接携县衙吏员一股脑投降了明军。
毕竟,能不用死,谁又愿意去死呢?
而且,都这個时候了,他们也都看出来了,这明贼不说争夺天下,至少福建已是唾手可得。
总之,走一步算一步,且看看再说。
从明军抵达宁德县到破城,前后不过半日。
杨恭率军于宁德县稍作休整,在留下一千驻军以后,主力未做停留,再度拔营北上。
第三日上午,明军进抵福宁府城。
福宁知府沈德源闻之大惊,连忙登上城楼,视察敌情,就见城外果真大军云集,粗略估算起码得有上万人马。
“明贼为何突然就到了,宁德县怎的半点消息都无?”沈德源只看了一眼,便对着身旁的福宁同知质问道。
这福宁同知也是倒霉,他不过就是个府衙二把手,平时也就是辅助知府干活,放弃宁德县同样也是经过沈德源首肯的。
现在却来问他为什么,这不是开玩笑吗?
“东翁,当务之急还是应以守城为要,明贼不过万余之众,我等若是死守,也不是守不住。”却是幕僚徐师爷开口解围道。
福宁通判也跟着帮腔道:“徐师爷所言有理,明贼狂妄,竟只有万人来攻,还有如此多的假贼。若不是其来的太快,非要令其晓得什么是厉害!”
“是啊,那明贼朱逆还自称什么大明正统,简直是可笑至极。”
“说不得当初在泉州也只是抚台大人轻敌,才得以侥幸胜之。我等如今城高墙厚,又兵精粮足,这明贼此番怕是得无功而返喽。”
……
府城一众官吏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将城外明军贬的是一文不值。
那架势,好似若让他们领兵,怕是分分钟便能把城外明贼给全歼了不可。
却也不想想,若明军当真如此虚弱,那为何现在窝在城里的是他们。
沈德源还算清醒,没像其他人那般膨胀轻敌。能一路打下这么多州府,甚至连首府都被其所破,那明贼又岂会是什么简单货色。
虽城外仅有万余贼军,且多数还是假贼,但沈德源还是没掉以轻心。他先是以知府名义下令守城备战,并专门在城墙几个重要防区部署重兵,又辅以擂木、滚石、金汁等守城物资。
很显然,这个文弱知府是看过一点兵书的。
至于守城火炮,这些府库里倒是有,但那些火炮都是小口径的虎蹲炮,明贼那可是有红衣大炮的,拿虎蹲炮跟人对轰,那不是开玩笑吗?
而且,沈德源也没有合格炮手啊!
那些特殊人才全被之前吕犹龙给带走了,然后全部一波送给了明军,自己训练还不知道要多少钱粮时间呢。
沈德源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整片城墙的守城布防便基本完成。
城头上,金汁不断翻滚,发出阵阵恶臭,可谓万事俱备,只等明贼来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直到吃过午食,城外明贼都毫无动静。
不对,也不是毫无动静,因为这些明贼还分兵去扫荡了周围乡镇,那些乡镇无兵可守,面对如狼似虎的明军,自然毫不犹豫就投了。
如同先前宁德县一般,福宁府也很快沦为孤城。
不过这没有意义,福宁府之前从大户豪绅手里募得的钱粮不说一年半载,但吃几个月还是可以的。
沈德源有些发懵,为了振奋人心,他连饭都是在城头吃的,闻着那个金汁的臭气,搞得他连午饭都没怎么去吃。
这明贼难不成是怕了,所以不敢来攻,只劫掠一番就走?
沈德源拿不准,也不敢下去,生怕自己前脚一走,明贼后脚就攻城了。
双方就这般僵持下来,很快天色渐黑。
城外明贼总算有了动静,他们居然成批的跑来城下大声劝降城头兵勇。
沈德源及时察觉,下令弓手放箭,然而,黑灯瞎火的,城下明贼又是三三两两,还有盾牌皮甲,加之沈德源的弓手都是下面强征的青壮兵勇,能把箭矢射出去就算厉害了,还指望能射中人?
一轮箭雨下去,除了引来城下明贼一通嘲笑,屁用没有。
沈德源几欲发狂,却又毫无办法,只得当场自掏腰包,拿出大笔银钱分发下去,这才勉强稳住了人心。
这一夜沈德源过得相当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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