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巡逻队伍走远,赵永柯猫着身子,借着草叶的遮挡,小心地摸进江岸边的芦苇荡子。
里面的情况,吕律在林子里,借着瞄准镜也看不清楚,只是从微微晃动的芦苇上能大概看出赵永柯的大概位置,他动作很轻缓,不断地朝着中间靠近。
等了大约四五分钟,赵永柯再次谨慎地返回。
“咋样?”吕律第一时间问道。
“两条桦皮船都还在,没有被动过!”赵永柯笑着说道:“我检查了一下,都还在很结实。”
那么一片芦苇荡子,藏两条三米多长的桦皮船,侧着摆放,那跟在里边塞了两根棍子没啥区别。
要知道,芦苇这东西挺能长。
在温度高、雨量多、无霜期长的南方,芦苇能长到四五米高,就即使在北方,眼前的这一片,也普遍在三米左右,那就是一片密密匝匝的钻进去都觉得费事儿的林子。
桦皮船还在,几人都稍稍松了口气,吕律用瞄准镜看向对岸的大荒,一天下来,也只是看到一队巡逻队伍走过,别的再无异状。
只等晚上了!
就在几人在林子里等着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老爷岭深山的林子里,有十数人在沿着河流两侧追寻,经过冲锋枪射击过的地方看过痕迹,也看过柴火燃烧后被掩埋伪装过的火堆。
因为下雨冲刷,这些痕迹终究难以隐藏。
几条号称隔上十四天依旧能捕捉气味儿的寻血猎犬四处嗅着,最终,纷纷来到河边,冲着河水一阵狂吠。
他们显然是发现了水中有问题。
如果吕律几人在场,一定会为几条出色的寻血犬感到惊讶。
每一只寻血猎犬,经过适当的训练,就能成为出色的搜救犬,它们不但嗅觉良好,就连视力都要比其它犬种好一些。
据说,它们甚至能观察到人走过的足迹,并依照足迹找到这个人究竟去了哪里。
即使隔着水,也很难躲过它们的嗅觉。
当尸体沉到水下,尸体皮肤上的碎屑和分解的气体,会漂到水面,因此,即使尸体完全沉没在水中,搜救犬也能嗅到气味,但由于水的流动性,它们很难准确判断出尸体所在的位置。
见寻血猎犬有异常,领头的毛子呜哩哇啦说了些什么,立马有人脱了衣物,一头扎入水中。
那人接连数次浮出水面换气,直到第五次,他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拖出来一具泡得发白的尸体。
只是,当一群人围着尸体检查,看到两人头上小小的弹孔时,领头的人立马狂怒起来。
他们知道那子弹是什么武器造成的。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另外两具尸体也被捞出,都是一样的枪械。
惟一让他们疑惑的是那毛子军官肩上的子弹擦伤。
但毛子那边和吕律他们所用的,普通子弹都是7.62毫米的子弹,似乎也没看出什么来,随后就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细小血洞,被“纽扣”上藏着的针戳出来的。
检查的人指着那细微的伤口说了些话,然后又掰开尸体的嘴巴闻了闻,最终做出了什么定论。
氰化物中毒毙命的人,外表看不出啥问题,但会散发出一股杏仁气味。
领头那人越发暴躁了,在河滩上大吼大叫,重新让人将几具尸体扔入水中,几人登上船,一路沿着河流往下,在吕律他们离开的那条汇集而来的小河,也再没有停留,一直往下划走。
估计是断定跟他们自己的情报部门有关了。
而在另一处山里,也有保护区的巡守人员,在看着吕律他们留下的被雨水冲刷后露出来的火堆痕迹,还有抬棒槌后进行复填隐藏的老埯……
吕律等人终于等到夜幕降临,他们悄摸着从山林里出来,小心地钻进芦苇丛中,两人一组,抬着桦皮船小心地靠近江边,隔着芦苇缝隙打量了对面一会儿,见几条狗子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吕律当即和赵永柯、梁康波三人上了一条桦皮船,雷蒙和张韶峰上另一条,几人拨弄着船桨,朝着对岸划了过去。
元宝它们几条狗子很聪明,借着两条桦皮船阻挡,奋力地刨着水,紧紧跟随。
数分钟后,几人到了对岸,直接弃船上岸,扎穿桦皮船底,推入江中,不敢有任何停留地,立马钻进柳树林子里。
船不能留下,不然,无论是在这里的赫哲族人还是巡逻的人发现,都会觉得这个地段有问题,不如沉了。
至于下一次,自从有了“适可而止”的念头,吕律都不确定是否还有下一次。
那么多棒槌,已经很多!
这一走就是大半夜。
周边大片农场土地里的庄稼,早已经完成收割,看上去到处空荡荡的。
不过,那些之前用来守庄稼的窝棚,倒是都下来了。
终于回到大荒,一直绷着的心绪一下子空了下来,几人干脆选了个窝棚住下。
即使如此,吕律还是不敢就此放松下来。在几人睡着后,他依然进行了守夜。
天刚蒙蒙亮,他就把几人给叫了起来,心里总觉得离边界线还太近,有些不踏实。又往山里里穿行了一早上,几人这才上了大路,往七台河方向走,路上遇到一辆调往桦南县拉货的车子,花了几块钱,几人搭了趟顺风车。
下午的时候抵达桦南县城,几人终于在馆子里好好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饭,不是什么大鱼大肉,而是惦念了许久的那一碗饺子,哪怕是白菜馅也是美味。
吃饱喝足,吕律在城里车队给管理一些好处费,派出一辆车子,连夜送几人返回。
反倒是这一夜,在车里胡乱垫了些草叶的车厢里,吕律踏实地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像是回到了家里,看到了陈秀玉,还有自己的儿子和现如今两个多月的女儿。
车子在第二天早上七点的时候抵达区上,下车打发了司机,几人一直在区上等到了八点,在电话电报大楼开门后,张韶峰给魏春安去了电话,让他领着人来吕律家里拿棒槌。
随后,几人在区上的商店里买了些零嘴,这才返回秀山屯。
经过洄龙屯的时候,梁康波回家跟家人打了招呼,换了身衣服,然后赶着马车出来,挂在几人身上几天了,总觉得越来越沉重的猎囊和袋子,终于能卸下,东西放在马车上装好,一路往吕律的草甸子走。
到了草甸子小河边的时候,吕律看到陈秀玉背着孩子,在菜园子里打理着地里的白菜。
几条狗子回到家,兴奋地叫着朝栅栏大门跑,里面几条半大狗崽也迎了出来,隔着栅栏欢快地吠叫着。
听到狗叫的时候,陈秀玉一下子从地里站起来,看到朝着栅栏大门走来的一行人,她一下子变得欣喜无比,一边朝着栅栏大门小跑,一边叫了起来:“阳阳,你爸爸回来了!”
小家伙正在水泡子旁边,用吕律的捞网在水泡子里搅合,四只仙鹤就在周边转悠着,这是在捞鱼喂它们。
听到陈秀玉的叫喊,吕正阳回头看向栅栏边,随后也欢快地叫着跑了回来。
栅栏大门打开,陈秀玉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个满身泥污,蓬头垢面的男人,哪还有平日里丝毫的儒雅,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两天我这右眼皮一直在跳,心里边担心得不得了,你可终于回来了!”
陈秀玉眼睛里一下子泪水盈眶。
“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除了脏点……”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顺便将陈秀玉搂在怀里轻轻地抱一抱,这才看向被兜里背着的女儿,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他伸手轻轻弹了弹小家伙粉嫩粉嫩的小脸,小家伙立马咧嘴笑了起来,满嘴的口水。
就在这时候,小正阳也已经跑到,一下子扑到吕律怀里,被他给抱了起来。
吕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偏着脸等他亲,谁知道,小家伙,撅了撅嘴,也想亲吕律的额头,嘴巴够不到,干脆伸手一把抓着吕律的头发往下拽,终于成功亲到。
这一幕,看得张韶峰等人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吕律将小家伙放在地上,把买来的零嘴递给他,招呼着张韶峰等人往院里走。
东西没有放在屋里,而是被吕律领着放进仓房,并上了锁。
“都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我不留你们,回去后跟家里人打声招呼,报个平安,也看看家里的情况,吃了中午饭再回来,带着换洗的衣服,我请你们泡澡,接下来,咱们也还有事情要商量下!”
对此,几人当然没有意见。
雷蒙回农场,距离最远,他找吕律借了大葱,骑着先走一步,看那样子,也是急切得不得了。
赵永柯二话不说,跟着转身离开了,出了栅栏大门,爬上山脊,往家里走,步子走得挺急,仿佛到了这里,连日来的疲惫,都一下子消散了一样。
张韶峰则是看向梁康波:“二哥,你已经回过家了,就不用回去了……马车我使一下,也让我能早点到家啊!”
梁康波还没说话呢,吕律先替他答应了:“二哥中午就在我这里吃吧,你已经见过家人了!”
“要吃也去老四家里吃,我啥人也没见着,家里一个人都没,两个孩子在上学,媳妇儿也在山货收购站里边……老四,我跟你一起过去!”
“那就再好不过了!”
看着两人赶着马车离开,吕律这才一手牵着小正阳,一手搂着陈秀玉往家里走。
回到屋里,陈秀玉将背着的孩子放下来,交到吕律手中,她自己则忙着到厨房拢火烧水,准备给吕律泡茶、做饭。
小正阳已经把心思全扑在吕律买来的零嘴上了,一手抓着一个炉果,一边咬一嘴。
吕律也不去管他,抱着女儿跟着进了厨房。
拖过凳子在灶门口坐下:“最近农场的情况咋样?”
“还不就是那样,只是城里又来了一帮领导,把农场各处都看了一个遍,别的也没什么特别的。粮食都已经收起来,晒干后入了仓,飞龙养殖场闯进来一只黄皮子,咬死了几只飞龙,但后来黄皮子再来的时候,被刘宝放的夹子给打了,问题不大。
林蛙养殖场的越冬池子也早已经处理好,林蛙从山上下来了。
别的就是山野菜收购,这段时间已经没啥蘑菇,就还有点木耳、松茸,量不大。大伙在到处打松塔和松子,经贸公司也在收,价钱给的不低,总之都很顺利……”
陈秀玉简单地说了情况。
“那你呢?”吕律再问。
“我,我能有啥……”
陈秀玉眼泪又冒出来了:“律哥,其实我一直有话想跟你说,咱们现在农场发展得很好,也有那么多事情做着,把这些事情做好,过日子完全没问题,咱们以后不打猎,不抬棒槌了行吗?
我这次做了一个梦,梦到你被大爪子追,还梦到你被人熊给挠了!
咱们过安稳日子吧,挣再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咱们够用就行,你给我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听到这话,吕律微微愣了一下,心里暗叹:看来,真的该适可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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