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剌知院和大明的新皇帝一样,最近也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每天只在营中喝闷酒打发时间。
但在听到大明使团赶到之后,阿剌立时来了精神,亲自出营相迎。
黄溥与阿剌见礼毕,相携入营,先传过圣旨,方才分宾主落座。
阿剌捧着圣旨细看,心中喜悦异常:新皇帝竟然给封了一字王,而且还赐予了朝贡权,自己可以每年独立派出三百人的使团进京朝贡。
要知道也先从大明朝廷获得的封号,也只是敬顺王,至于也先平时用的淮王称号,是他自己给自己封的,作不得数。
于是阿剌屏退旁人,向黄溥问道:“贵使,也先太师都只是敬顺王,天子赐下的诚王称号,让我心中甚是不安啊。”
黄溥笑道:“如今大战在即,就算您接受了大明新君的封号,也先太师也不会来攻击您的。”
阿剌无奈地问道:“是,贵使说得没错,现在也先腾不出手来收拾我。但是大战之后呢,到时候我怎么办?”
黄溥笑着摆摆手:“到时候也先被我大明新君率军重创,元气大伤,哪还有能力来对付知院呢。”
阿剌摇摇头,把不相信写在了脸上。
黄溥解释道:“我们的新君知道您不愿意和大明开战,也知道您和脱脱不花大汗,作为蒙元的第二、第三号实权人物,同样不希望看到也先坐大。
我大明皇帝计划杀掉也先,换您上去,接任瓦剌首领、蒙元太师的位置。
您要是愿意咱们就谈,不愿意就算了。皇帝还册封了伯颜帖木儿为忠王,圣旨就在我手里,您不愿意出任蒙元太师,我就只能去找伯颜帖木儿谈了。”
“别别别,贵使别急,我愿意谈。敢问大明皇帝需要我做什么?”
黄溥回道:“第一,您需要承认新君为大明唯一的天子;第二,这次大战,您的本部兵马只能在宣府到居庸关一线活动,不能越过宣府去支援也先的大军。第三,我大明负责攻杀也先主力,待也先势微之后,您需要配合我们,一起彻底消灭也先。”
阿剌点点头:“贵使讲的条件我都能接受,但是我不相信大明能消灭也先主力。我相信大明能守住京城,但我不相信大明能在这场战争中重创也先太师。”
黄溥回道:“皇帝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派出的使团里,有一百名归附大明的蒙古达官随行。
您可以派出您最亲信的心腹,混在这些蒙古达官之中,作为密使,进北京观战。然后再让密使回来,向您汇报详细战况。
皇帝说了,如果我们大明军队表现不行,打不过也先,那您想做什么随意。
如果我们大明军队重创了也先,您再按我们现在议定的密约行事。
不论战况如何,您都可进可退,应对自如。您看我们的皇帝够贴心吧。”
阿剌闻言,连连点头,这样甚好,反正无论如何,自己都吃不了亏。
于是阿剌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敢问贵使,大明新皇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如果大明真的能覆灭也先,之后将如何对待蒙古?”
黄溥也没有遮掩,直接将真相告知了阿剌:“我大明皇帝将效仿大唐太宗皇帝故事,亲自兼任天可汗,成为蒙古名义上的主人。
蒙古草原,则被划分成瓦剌、鞑靼、朵颜等多个部族,每个部族分封一个亲王,作为统领。
而且,大明会修建长城,把你们各个部族彻底分隔开,让你们无法形成一個整体。”
阿剌听完,差点惊掉下巴。
黄溥继续补充道:“这都是皇帝的阳谋,我们大明国力强盛,没必要遮庶掩掩地骗你们。如果您宣誓效忠皇帝,出兵攻击也先,皇帝可以提供精良的装备,为您武装三万骑兵。并且许诺您终生担任瓦剌首领。”
“可是我们的蒙古大汗,历来都只能由黄金家族的嫡系传人担任的。皇帝是汉人,怎么能够兼任蒙古可汗呢?”
黄溥笑道:“皇帝既然敢说,就有把握做成,这不是您要操心的事情。”
“那我成为瓦剌首领之后,可以传位给儿孙吗?”
黄溥摇摇头:“出京前,皇帝特别交待过这个问题:现在皇帝只能许诺让您终生统领瓦剌,至于能不能世袭,需要以后另外谈判。
皇帝是个特别重视信用的人,能允诺您的,尽量都会允诺。允诺不了的,也不会用虚言去骗您。
事情我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您了,要不要与皇帝结盟,您自己衡量吧。”
最终,阿剌知院考虑再三,决定接受了大明皇帝的招揽。毕竟若是不接大明皇帝的橄榄枝,自己就得永远被也先踩在脚下,到死都出不了头。
与其一辈子屈居人下,不如豪赌一把试试。
于是黄溥又与阿剌商定了具体的作战计划,便继续启程,马不停蹄地赶往也先大军的驻地。
……
却说朱祁钰在西花厅待了一上午,好容易熬到中午,就要打算回去吃饭的时候,大臣们却突然来求见。
朱祁钰无奈,只得将众人召入。这次来的,不只有内阁和于谦,就连一向不怎么露面的金英和兴安都来了。
看到这两位司礼监的大太监,朱祁钰明显有些不高兴,不是早告诉你们不要来了吗。反正大家见了面也是相看两厌,你们又何必来给大家找不痛快。
于是朱祁钰冷着脸,也不说话。
最后,胡濙无奈,只得先开口:“启禀陛下,由于朝廷在京城各街各坊设置了宣讲点,最近京城闹得是沸沸扬扬,百姓也是对朝政议论纷纷。
臣等以为,宣讲的内容,是不是可以稍稍克制一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朱祁钰知道胡濙指的是皇太后给瓦剌送八大车珍宝的事情,却丝毫不打算妥协:“依朕想来,相比于粉饰太平的空话假话,老百姓更希望听到实实在在的真相。
若是他们知晓了真实情况,还是实在惧怕瓦剌大军,可以举家南迁,一起逃难啊。不相信朝廷的快点离开,让相信朝廷的留下来,我带着他们一起筑京观。”
说罢,朱祁钰又扭头向何宜吩咐道:“对对对,就是我刚才这句话,行义你也让人宣讲出去:懦弱畏敌的,请赶紧离京。有血性的义士,请留下来,朕带着他们一起筑京观。就算所有人全都逃了,只剩下朕一个人,朕也会留下来与社稷共存亡。”
胡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顶了回来,却也无可奈何。最近上圣皇太后和翊圣太上皇后这两位圣母,私下搜刮八大车珍宝,贿赂瓦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师。
京城百姓虽然还不敢公开指责,但心中却已经积累了颇多的轻视与怨恨。胡濙只是在大街上走了两圈,便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的气氛。
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皇太后的名声可就坏了。
可是皇帝宣传的又都是事实,也没有冤枉谁。胡濙也没有办法去坚决反对,而且最重要的是,陈循、王文和于谦这三个人坚定地支持皇帝,这让胡濙很多时候都有心无力。
见胡濙面色难看,闭口不言,朱祁钰回身从柜子中翻出来两封奏本,对陈循等人说道:“我这里看到两张奏本,一个是鸿胪寺通事序班阮宗琦,上书请求兵部出榜,招谕交趾归顺土官人等,与之一同编成队伍,操练枪弩,共同杀贼。
这些交趾归顺土官,反而比咱们大明的本土的百姓还忠君爱国,我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交趾归顺土官上奏本,要求上阵杀敌了。
于尚书,就按阮宗琦的说法,由兵部出榜招谕,愿意为朝廷效力的交趾归顺土官,全部编入武骧左卫,归御马监统一调遣。”
于谦看得出来,皇帝一直非常留心和交趾有关系的人员。除了今天提到的阮宗琦,和之前要骑象参战的陈复宗,还有新任兵部侍郎罗通、成山侯王通。这些人要么是交趾人,要么在交趾带兵打过仗。
皇帝要争讨交趾,绝不只是说说而已。摊上这么一个雄心勃勃的尚武皇帝,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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