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杏花村

  (祝大家新年安康、快乐!)

  三月三。

  踏青二三月。

  柳已经绿了,百鸟纵声欢歌,彩蝶翩翩飞舞,野草都洋溢着清香的气息。

  身为长安城三大正门之一的启夏门,自然是车水马龙。

  还好启夏门足够宽敞,一溜通行载货的马车、出入的行人,一路通行骑着驴的士子、乘奚车肩舆的仕女,互不耽误。

  按说小娘子还应该戴羃篱、帷帽之类的遮掩一下面容,可风气渐渐开放的大唐,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自信,除了出远门,竟很少戴羃篱了。

  出远门戴羃篱,除了所谓的安全、礼仪,最重要的一点是:防蚊虫。

  绿色环保无污染的大唐,蚊虫同样很环保。

  士子们摇头晃脑,不时掉一下书袋子、吟两句自以为高明的诗句,期待能得哪位小娘子青睐。

  诗风盛行、武功盛行,是泱泱大唐的风采。

  不能向刀枪中取风流,便向诗书里道离骚。

  诗才固有高下之分,但基本在水准之中,能拿出来献的,多少有那么一点成色,不可能是一无是处的。

  这个热闹、沸腾、包容的国度,流传于后世的好诗无数,但更多不是太出彩的,慢慢掩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诗除了博小娘子回眸一笑,还可以为士子扬名,或者成为向达官贵人行卷的资本。

  因为科举方兴未艾,经验不到位,考卷不是糊名的,考官个人印象难免有加减分的可能。

  比如卜某向考官府上投过行卷,考官评卷时一看,哎呀,这个人我有印象啊,原本中上的评级,变成上下,情有可原吧?

  虽然武德年间,确实是允许读书人,不是必须经本地官府推荐才可以参加科举,准“怀牒自举”,但想成绩好一点么,当然还是得入乡随俗,向达官贵人行卷。

  哪怕这位达官贵人不负责科举,但谁还没几个同僚嘛。

  道左,草坪、木台,旁边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书三个飞白体大字,“杏花村”。

  飞白体笔画中丝丝露白,仿佛枯笔所书,据说这是后汉蔡邕所创,王羲之父子极爱飞白体,当今皇帝酷爱之,于是更风行了。

  反正,按这苍劲的字体,写这石碑的人,来头小不了。

  台上,若隐若现地露出几個粗陶罐子,一个罐口打开,浓烈的香味飘于道上。

  “停下!”

  肩舆上有小娘子不顾仪态,跳了下来,笑眯眯地凑到台下。

  “这位兄长,小妹行路口渴了,能讨碗酒喝吗?”

  呃,第一次听说口渴讨酒的。

  一个小陶碗盛了半碗清澈的酒水,轻轻递到小娘子面前:“酒有点烈,请小口品尝。”

  小娘子举起碗,深深嗅了一口,然后深深地咽了一口,未施粉黛的面颊起了两团酡红,清澈的眼波起了一丝氤氲,嘻嘻的笑容透着一丝惬意。

  “小女子遍尝天下名酒,自认从未出错,酒应该是汾酒,却不知为何竟纯了许多。好酒!”

  相里氏族人轻笑:“小娘子竟是行家!没错,杏花村本脱胎于汾酒,提纯却是看家本事,不便透露了。小娘子但觉不错,向三五知交引荐,杏花村便感激不尽。”

  “为什么叫杏花村呢?因为,鄙村恰好就叫杏花村。”

  “今天是我家杏花村酒出窖,虽得一贤者赠诗,却仍向各位贤达悬赏,诗无论高低,酒总有一碗。我家家主说了,最后所有诗公选,前十分别得十贯钱、二十贯钱、三十贯钱赏金,若能盖过贤者诗句,百贯!”

  小娘子憨态可掬地坐回肩舆,吩咐道:“赶紧遣人回光禄寺良酝署禀报阿耶,杏花村好酒,堪为御酒!”

  天下酒事,都是良酝署管,在欠收年间甚至可以强令天下不许酿五谷酒——果酒不在禁令范围。

  良酝令可以安排美酒进御酒名单,可若好酒而不知,难免会被视为失职。

  良酝令杜侃,虽然没学到祖宗酿酒的本事,品鉴美酒的本事却当世一流,女儿家杜笙霞,耳濡目染之下,品酒倒也有了他七八成火候。

  所以,只要是认识杜笙霞的,无不以抢到一碗酒为荣。

  杜笙霞说好喝的酒,身边的人都没资格说不好。

  这就是专业!

  三五成群的士子、小娘子上台,各种诗作层出不穷,固然有水平一般,偶尔也能听到让人耳目一新的佳作。

  一名雄壮的黑汉子,着幞头、青色圆领袍,蹬着一双麻鞋,腰悬横刀,大大咧咧地上台开口:“上酒!”

  管事赶紧应道:“这位客官,今日是雅事,以诗会友,不拘诗才如何,都有酒喝。”

  黑汉子嘀咕了几句:“麻烦。听着,杏花村里出好酒,耶耶喝了它还有。若不叫我喝个够,保你明天定没有。”

  杜笙霞掩唇轻笑。

  台下一下闲汉起哄:“好诗!倒酒!”

  这诗,水平直接打破了底限。

  黑汉子痛痛快快地饮了一碗酒,黑脸发红,挠头道:“好酒!入口冰凉,到喉间却热乎起来,全身暖洋洋的,阿耶肯定喜欢!掌柜,来一坛,我拎回去给阿耶喝!不差那几文钱!”

  管事连连苦笑:“公子见谅,今天的酒,只供求诗之用。改日,改日一定满足宿国公府上需求。”

  这名黑汉子,就是程咬金的长子程处默,左卫亲府校尉,闲得没事到处晃悠的货色。

  全府最没有名堂的人。

  论爵位,他的国公是理论上的,还得等几十年,说不定以程咬金生龙活虎的样子,直接让孙儿嗣爵了。

  那个,二弟程处亮,贞观七年尚了九岁的清河公主,封东阿县公,爵位晃眼睛哩。

  三弟程处弼才八岁,又是继母崔氏所生,不提也罢。

  看看皇帝赐婚的年龄,你才知道,原来《贞观律》上的婚配年龄,在这里就是个屁。

  “要不,老程再写几首诗,换碗酒喝?”

  程处默倒不是不讲理,耍横也犯不着跟商贾耍不是?

  只不过,程氏风格的诗,惊天地泣鬼神哟!

  管事赶紧叉手:“大公子,你也得给别人上台的机会嘛。改天,改天一定请大公子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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