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司户佐廖腾,再次骑着不堪重负的小叫驴来到敦化坊,在坊学内见到范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甄邦吸引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加减而已,甄邦的左右游龙,却是一手加、一手减,速度还稳稳在加百子九十息以内的水平,准确率百分之百。
之前说的七十息,是指单打一具算盘的速度。
“后生可畏!”
万年县其他五曹可以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户曹必须知道,因为算盘也是他们重要的计算工具。
甄邦因为范铮安排的进度问题,只是在简单的纯加法、纯减法上反复练习。
以他如今的年龄,进度太快不是什么好事。
千万别觉得自家娃儿能提早入学、提快进度是什么好事,往往可能因为娃儿跟不上同窗的智力发育,导致一辈子郁郁寡欢。
那些可以跳级的天才有,但不一定是你家娃儿!
过上一两年,让甄邦慢慢接触加减综合计算,应该没有问题。
哎,操碎了心呀。
是不是还得把不是阿拉伯人发明的阿拉伯数字整出来?
公元五百年左右,现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省地区已经在使用阿拉伯数字。
毕竟,汉字书写数字,不易篡改,可速度就提不上来了。
但是,即便是纯加、纯减,廖腾也能看出来,这娃儿在算盘上的天分不凡,接自己司户史的位置绰绰有余。
即便是看上去笨手笨脚的铁小壮,指法有点乱,好歹能打对结果,比那些全无基础的人强太多了。
“估计,以后万年县也只能接收十名不到的娃儿到户曹。”
廖腾咧嘴笑了笑。
万年县司户佐五名,司户史十名,其余纯粹是差役了。
司户佐的位置,虽然是流外官,却也不是本县能直接安排的,也就司户史可以腾位置。
但是,别忘了还有子承父业一说,一些司户史的位置,还真是要留给子孙的。
铁打的吏员,流水的官,虽然没有明朝那么牛皮,但多少有些苗头的。
细细说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这常情未必公平。
但是,这个世上,哪来那么多公平啊!
廖腾能表达这个善意就不错了!
当然了,即便是东市,账房先生的缺口依旧很大,导致许多账房先生同时吃两三家的饭。
兼职嘛,这个行业的传统了。
即便敦化坊坊学的娃儿全部学成补位,依旧满足不了庞大的缺口。
除了店铺、商铺要账房先生,各世家、权贵、豪强同样需要。
可以这么说,苦哈哈卖力气的汉子多多有余,这些需要专业技能的位置,永远填不满。
“是不是准备收租庸调了?”范铮随口发问。
廖腾哈哈一笑:“说中了。不过,是好事,明府去了头上的‘检校’二字,特批敦化坊调减半,以为去年婚育、时疫的嘉奖。”
庸,之前已经收过了,所以不可能再吐出来。
进了官府的钱,你可以想着往以后的税赋里抵减,别想着直接拿钱出来。
知道貔貅什么性子吗?
不过,亓官植一下可升了好多级啊!
以职权内的便利,还一还人情,可不就是官场中的常事么?
敦化坊一半的调,每丁合生绢一丈,大约一百二十文。
不能用那些细绸、熟绫计价,否则能哭死,最高五倍的价差呢。
对万年县而言,这一点钱惠而不费;
对敦化坊坊民而言,这能买四只荷叶鸡呢!
亓官植这个人,有意思,可以深交啊!
“另外,你知道万年县从八品下县尉有六人,各自对应六曹之一。新到任的县尉夏端,执掌功曹,可能会对敦化坊不利。”
这一句,才是廖腾的真正目的。
功曹掌考课、假使、选举、祭祀、祯祥、道佛、学校、表疏、书启、医药、陈设,能影响到敦化坊的是考课、医药二项。
至于学校,不好意思,那指的是州学、县学之类的官学,坊学是正经八百的私学,不归功曹管。
无所谓了,干自己的事,就算夏端能管到又如何?
终究不是他一手遮天的。
好歹范铮也是从九品下的将仕郎,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廖翁,明府那里,劳烦提醒一下,今年的雨水可能会大。”
对敦化坊坊民来说,雨天不能出门,可能会少挣工钱,但影响并不太大。
可对万年县而言,问题就很大了。
万年县除了城区,还有乡村,灞水方向都是万年县的地盘啊!
秋收掌握不好时节,雨水泡烂麦子、粟,县里的租庸调收不上来,庄户可能得毁一年的收成。
要是京县的子民,因为饥荒去乞食,笑话就闹大了!
亓官植刚刚扶正的县令,有可能被一把打下,没人管你冤不冤。
“几成把握?”廖腾的声音有些颤抖。
范铮只能说很大。
廖腾不知道该不该禀告亓官植。
因为,负责天象的官方机构,秘书省太史局,可没有公告今年会有水灾啊!
当然,太史局也不是万能的,偶尔疏漏也正常,毕竟大唐地盘大着呢。
……
县衙内,亓官植手一紧,竟扯下两根胡须,疼得眼泪水都出来了。
“他真说有雨水?”
廖腾叹气:“是啊!可是,太史局根本就没说今年会有大雨吧?”
亓官植犹豫了许久,一拍桌子:“将仕郎一向有神异,去年的时疫,救了不少人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令六曹,法曹除外,全部随本官往各村各里,一旦麦子成熟,立刻催促百姓收割!谁误事了,自领一百杖!”
这个决定,其实很冒险,搞不好会为人弹劾。
亓官植能下这决定,是真看好范铮了。
赌输了,头上这顶乌纱帽,就当是还范铮人情了。
赌赢了,今年的考课,上中难免。
毕竟,民以食为天。
整個万年县衙门,以疯狂的速度运转起来,着绛戺衣的吏员们奔赴十里八乡的,准备抢收了。
乡这个神奇的单位,在贞观九年三月开始设置,贞观十五年十一月废除,总共混了六年,因为与里坊制格格不入而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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