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伸手要拍范铮的肩头,却发现那一层厚厚的灰,小有洁癖的李泰讪笑着收回手掌。
“这事吧,到此为止,本大将军就再无能为力了。”李泰的话很实诚。“把那旅帅扔回兵部,如何安置就不是左候卫的事了。”
陈国公、兵部尚书侯君集,倒是还没表现出支持哪位皇子的倾向,可人家太子天然占了名分上优势,再加上官官相护的官场特质,范铮都能想出来,最多是扔哪个折冲府当校尉,一两年又回来。
不可能把袁达骰从整个卫府体系赶出去,范铮的颜面还没大到这地步。
目标锁定太子这头,当然是因为之前袁达骰的话了。
“较真”二字,是这一场麻烦的来源。
不过,范铮倾向于只是太子手下的擅作主张,甚至可能是卫君子自己胡来,因为堂堂太子要玩这种带江湖气的小把戏,就显得不够大气了。
真要李承乾出手,吏部考课上卡一卡,还是很正常的,且没有后患。
就算卡不住,也能恶心你一把。
比如要你文散官二十七最,都没有实职,最个屁啊!
李泰挤眉弄眼:“人家杜小娘子为了你,在朱雀大街奔马,都被左候卫告到本大将军处了。将仕郎,嘿嘿,要领情啊!”
范铮对杜小娘子叉手:“今日之情,改日定请小娘子一酌,品品坊中樊大娘荷叶鸡。嘿嘿,皇后都赞不绝口的。”
杜小娘子俏皮地皱起鼻头,撇了撇嘴:“说定了。一身石炭渣子,赶紧回去洗洗吧!”
轻轻摆了摆素手,杜小娘子蹦蹦跳跳地行了一段路程,身子骤然一顿,走出大家闺秀的仪容,看得范铮瞠目结舌。
难怪别人说,女人都会七十二变呢。
“她家阿娘在前面等着呢。多管闲事,估计回去又得挨一顿骂了。”
李泰装模作样地感慨一番,晃着身子坐上了小舆。
因为李泰肥胖,行走不太方便,李世民特意准他乘小舆入朝。
乘舆没事,入朝也没事,组合一起就是事。
事实上,这已经严重僭越了,要知道连太子都没这待遇!
你觉得,李承乾会怎么看待?
只能说,贞观皇帝就是拱火的一把好手,大概觉得玄武门还没杀够,想娃儿们重演一把。
然后嘛,宫变就成了大唐的传统节目,隔上十几二十年就要来上一次,请老少爷们看个热闹。
反正帝王儿子多嘛,李渊二十二子,李世民十四子,杀不完的。
地上的立政坊汉子,全部被李泰身边的亲事府亲事拿下,送交雍州衙门。
倒也方便了,反正是李泰左手倒右手,别忘了雍州刺史也是他。
至于他们是笞刑、杖刑还是徒刑,看李泰心情。
……
敦化坊大门处,元鸾瞅了瞅花猫似的范铮,一脸嫌弃。
“脏得没法看!难怪人家小娘子看不上你!”
短短一句话,却暴露了元鸾刚才跟在后方的事实。
这就是亲娘,满嘴嫌弃,却得随时为你操心有的没的。
“哎哟,阿娘,我也没说看上人家啊。”
范铮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地加上一个“说”字。
阿娘,你不知道世上有纯洁的男女闺蜜么?
互相嫌丑!
当然,这是玩笑话了,无论是范铮,还是杜小娘子,都说不上個“丑”字。
虽说两家的差距并不大,可是真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啊!
人是个好人,可不是自己的菜,怎么办?
你总不能说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感受吧?
勉强在一起,那叫凑合,叫搭伙过日子,不叫成亲。
元鸾鼻孔里哼了一声:“自个儿照照铜镜,或者端盆水照照,尊容啥样,还有资格挑三拣四!”
拖了一年没谈上婚事,阿娘的怒火在腾腾燃烧,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范铮能怎样?
斗嘴不能,动手,嘿嘿……
“阿娘,我去兽炭作坊干活!”
阿娘的唠叨,就是无敌的武艺,杀得范铮落荒而逃。
兽炭作坊里,奋力铲着石炭末子的陆甲生,戴着口罩,瓮声瓮气地打趣:“坊正,你家的桃花是不是要开了?”
“哈哈。”
男男女女快活地笑着,就是声音经过口罩,总显得怪异。
“滚犊子!”
范铮翻了个白眼。
其他人开这玩笑,范铮能上脚踹,可年龄相近的陆甲生嘛,范铮并不觉得冒犯。
“说正经的,人家杜小娘子对敦化坊有恩情,以后你们尊重着点,特别是当面,绝对不能让人家觉得冒犯。懂?”范铮正色道。“还有,陆甲生,你记下了,今年看望孤寡什么的,把孙九加上。”
陆甲生瞪大了眼睛:“坊正,你是在说认真的吗?孙九虽然是光棍,可过了年都才五十岁啊!”
作坊里的男女,声音大大小小,几乎都是赞同陆甲生的意见。
范铮吐了口大气:“耶耶当然知道他还没五十!这么安排,一个是因为孙九的身体确实差了些,另一个是我们刚才去干仗时,孙九还记得提醒我们,心头有敦化坊。”
“所以,提前将他列入抚慰人员里,是千金市骨,让人知道,心向着敦化坊的人,坊里就不会亏待他。”
“还有,今天操家伙出去的人,以后每天的工钱涨五文钱。”
兽炭作坊里响起一片欢呼声。
一天加五文钱,四天就能买一斗米!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一次就完,是细水长流!
相比之下,抚慰名单加一个孙九,多大的事?
以后,坊里的事,就是耶耶的事!
范铮得意地拍了一下陆甲生的肩头:“大家都得好处了,区区孙九也就不在话下了。明白吗?未来的坊正。”
陆甲生点头:“明白倒是明白,就是有点费钱。”
范铮躬身铲了一铲子石炭末,嘿嘿笑道:“不,钱是小问题,只要伱能让跟你做事的人得好处,以后愿意为你做事的人自然会多起来。”
陆甲生左右两铲子,哼哼道:“对,钱是小问题,大问题是我没钱。”
范铮大笑。
陆甲生时不时冒出两句话来,能让人失笑,角度竟格外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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