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鬼门

  第410章鬼门

  阙氏的源流,此时大致有四。

  首先是夏朝大臣关龙逄之后,迁阙党,以地为姓,东汉之后阙党更名阙里;

  其次是商朝诸侯国阙巩,以“阙巩”、“阙门”为姓,后简化为阙;

  第三是鲜卑阙机、阙居部省姓;

  最后是隋朝时西突厥阿史那阙达度部留于会宁的老弱省姓。

  阙食牛出身的阙氏正是阙达度部。

  略为奇怪的是,即便阙达度部有势力,也断然不能膨胀到东市称霸的地步,更不可能让万年县公然偏袒。

  尤其是众人印象中,范铮刚刚将国子司业紫道送进了台狱!

  “明日,我带着全坊人去砸了阙氏!”

  陆甲生咆哮道。

  范铮无可奈何地摇头:“都开始胡话了。全坊出动,你连宣阳坊都走不到,左候卫就得将敦化坊全部端了,正中他人下怀。”

  “明日午后,你带十余人,与这二人去宣阳坊县衙外候着,我不到不许妄动。”

  “此事,我自当给敦化坊一个交代。”

  陆甲生瞬间眯起眼睛:“冲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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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之后下衙,这只是朝廷诸司的待遇,地方官府是没这好事的,要不怎么都削尖脑袋往朝廷钻呢?

  范铮提前跟郭景打了个招呼,他的那一份午膳就成了石傲饼,换了一身常服,随手抓着饼出朱雀门了。

  衙门提供的福利,不拿也便宜了别个,莫觉得少吃那两口就能替衙门省公廨钱,或是能为朝廷将士多铸几支箭矢。

  范铮只是个俗人,没那么高大上的觉悟,更不想打扮成圣人。

  宣阳坊,万年县衙照壁前。

  十余敦化坊民满眼忿忿,见到范铮才放下心来,默契地将范铮围在中间。

  一身绿色官服的陆甲生走到头门右侧的鸣冤鼓前,两手持鼓槌,奋力敲击出声。

  两名着绛戺衣的司法史踱了出来,满眼的不耐烦:“不利市!昨日少府便断了互殴,令各自就医,偏生要来自寻烦恼。”

  目光移到陆甲生的官袍上,司法史闭上了嘴。

  这就是等级压制。

  从七品下宣义郎再没有实权,再是文散官,那也是官!

  司法史再有权利,他也只是流外官!

  大鱼吃鱼,鱼吃虾,虾吃泥巴。

  不那,司法史领着敦化坊民,过头门,往仪门之西门走。

  范铮停下脚步,所有敦化坊民跟着停下了步伐。

  陆甲生回过味来,不禁勃然大怒:“即便本官没有资格走中门,也没沦落到走鬼门的地步吧?”

  仪门有三道门。

  中门只走县令、迎接上官,通俗的“大开中门”,就是这道门;

  东门供官吏、百姓出入,称“生门”、“人门”;

  西门供死囚出入,称“死门”、“鬼门”。

  司户史带敦化坊民走鬼门,就是蓄意恶心人,若陆甲生想不起来,还真要中眨

  两名司户史只是狡辩,是脚滑,转头带着众人走东门而入。

  过衙院,东西两侧是六曹公房,北面是公堂,也就是南衙,“南”字是指面朝方向。

  鸣冤鼓响,堂官必至,县令钮德文着一身绯袍,怫然不悦地端坐于公案之后。

  破敦化坊,吃亏是福不晓得吗?

  非要斤斤计较!

  堂下两块跪石,诉方与应方各一,不那陆甲生一身官袍,钮德文也没法让他跪啊!

  简单询问两句,自签筒里抽出绿头签,钮德文令不良脊烂去将昨日的阙食牛等人唤来。

  签筒里有红头签、绿头签,红头签为刑签,绿头签为捕签。

  不良脊烂是不良饶别称,为官府征用有劣迹者充当缉捕吏,系在朝廷给出的官吏编制之外,《朝野佥载》里有此称呼。

  阙食牛着幞头、锦袍、乌皮履,貌肥没忽,凸显的肚腩撑得锦袍紧绷,肥肉堆叠的面目上,鼠目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竹竹地的带着十余恶奴,迈着螃蟹步进入衙院,看到敦化坊民,口中只是冷笑。

  “一帮田舍奴,敢与本少主打官司,输不死伱!”

  陆甲生扬声:“明府也听到了,这刁民出言污辱朝廷命官,不知当如何?若是万年县畏惧对方势大,本官去敲登阖鼓,立肺石之下。”

  阙食牛的脸色变了一下,想不到敦化坊那么狠,不过是几个田舍汉的事,竟出动官员来打官司!

  敲登阖鼓,则是告御状了。

  肺石并非形状如肺,而是绯红色的石头,通假字而已。

  《唐六典》明确记载告御状是立肺石之下,站肺石之上则是错误解读。

  凭他阙食牛再牛,无官无爵无勋,就是庶民一个,一个宣义郎“田舍奴”,即便倾向早定的钮德文也没法偏袒,只能下令笞十杖。

  没法,笞刑的规定是十杖到五十杖,且只能取整数,没法再少了。

  杖刑与笞刑,除了数目差异外,刑具规格略有差别。

  杖皆削去节、目,长三尺五寸。

  讯囚杖大头径三分二厘,头二分二厘;

  常行杖大头二分七厘,头一分七厘;

  笞杖大头二分,头一分半。

  明显看得出,万年县的问事是在循私了,笞杖挥得山响,落在阙食牛腿上力度,相当于掸灰了。

  可是,这又能怎样?

  总比罚酒三杯好多了吧?

  总比装聋作哑实在吧?

  别是陆甲生,就是范铮也拿这假把式无可奈何。

  任大唐的光芒如何耀眼,总有照不到的暗处。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响,钮德文开始问案。

  陆甲生抗声道:“且慢!本官是从七品下宣义郎,自可以不跪;他是何官、何爵、何勋,竟可与本官一样!”

  如果陆甲生不注意到这一点,钮德文自可以装聋作哑混过去,不那范铮早教过陆甲生这些弯弯绕绕了,钮德文也只能让阙食牛跪于跪石。

  与平日跪坐有席、有垫不同,阙食牛跪下,腿骨就被硌得生疼,眼泪差点飙出来了。

  衙院里,各坊的闲人抱臂进来,呼朋唤友地找好位置,面带笑容地看着公堂上的热闹。

  至于谁胜谁负,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成为他们日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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