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寒霜
色灰蒙蒙的,地面的草叶枯黄,其上附了一层厚厚的霜,空气里透着刺骨的寒意,感觉竟比下雪还冷。
叽叽喳喳的留鸟俱不见踪影,地里连虫豸都消失了,只有冰冷的北风席卷着零星的枯叶。
玄武门外,京苑总监之地,范铮与副监明坦披着杂色裘衣,巡视着这一片直属领地。
这也是非正式交代,京苑总监就这一两年时间必然脱离范铮之手,检校少卿可不是那种光拿俸禄不干活的。
不仅要干司农少卿的活,还时不时得不务正业。
范铮头上的检校一时半会是拿不掉的,不是因为他没这个能力,而是因为资历不足。
跟更年轻的鸿胪少卿长孙涣比?
没法比较的,长孙涣仅凭出身就能混到少卿,何况人家的丧葬大总管干得有声有色的,不比范铮差半点。
唯一的缺陷,大约是长孙涣是专精,不是全才。
能对标的,就是前司农卿李纬,在司农寺干得好好的,迁到民部就抓瞎,然后被房玄龄评价“美髭须”。
房玄龄话很委婉了,直白点就是李纬除了胡须漂亮,在民部尚书位置上一无是处。
枯草、秸秆成堆,其上还有不少石炭,一团团浓烟飘起,麦苗之上的霜渐渐消融。
贞观朝能烧秸秆,真好!
范铮突然想起,准不准烧秸秆,是司农寺的职司,是自己可以随时决定的啊!
那没事了,改想祸害哪里,就不让他们烧秸秆。
“荀苍乌那边井然有序,汤仪典这边就乱一点。”明坦的评价,客观公正。
咳咳,区区上佐,想不公正也得有机会啊!
虽上佐的权力是不,可最终拍板的人,得是堂官——被架空的堂官除外。
荀苍乌仿佛有强迫症,草垛之间的距离,几乎跟尺子量过似的,肉眼判断不出差异,官奴、蕃户的举止从容。
汤仪典这头嘛,照猫画虎,零乱了许多。
范铮笑道:“荀苍乌在京苑南面监也是漆雕攀的得力干将,汤仪典本就不是特别精通农事,全靠着卖力来弥补与荀苍乌的差距。”
主簿出身的汤仪典,本来就是后勤官员啊!
你要范铮简拔他没有半点私心杂念,连范铮自己都不信。
专业的事,有时候不是努力能弥补得聊。
“各有各的用法,日后你不必顾忌我的情面,该换就换了。”
范铮的,是官场常见的鬼话。
上官升迁,同样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己由上佐变成正堂官,真敢立马肆意撤换上官的旧部?
真以为上官会胸襟如海?
也有可能,上官会压抑自己的情绪,摆出公正廉明的姿势,但你与上官之间原本的情分啊,淡了!
要是过上一年半载慢慢更换,倒是皆大欢喜。
可问题是,伱到秩满时,有几年时间?
一年半载用于人情世故了,有多少时间够真正实现你的预期?
幸好明坦对于范铮的规划很推崇,定下的目标就是萧规曹随,几无此虑。
就是要关照一两个旧部,也无伤大雅。
京苑总监还下辖京苑四面监,安置一两个人还不容易么?
一名名官奴与蕃户哆嗦着,在点燃的草堆边上取暖,即便白叠已经开始扩种,也不可能先到他们衣物里,能在夹层放芦花已经不错了。
取暖基本靠抖,围草堆也是不得已。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焚烧草堆,须得防火势漫延。
京苑总监的位置,就得格外心。
烧到龙首原都好,烧到玄武门,怕是得掉几颗脑袋。
水火无情。
再加上各种各样的人借机造谣、编谶语,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
要知道,前隋末年,即便隋炀帝屠刀霍霍,也没杀尽编造谣言、谶语之人。
汤仪典着粗布袄子,指使着官奴与蕃户次第加石炭,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时不时崩出“麻卖别”的潭州粗口。
恼火这破气,恼火自己干得没有荀苍乌漂亮,恼火官奴、蕃户偷奸耍滑。
明坦鼻孔里哼了一声,汤仪典收住了骂声,转身向范铮与明坦见礼。
范铮拍拍汤仪典污秽的肩头:“行了,莫要吹毛求疵,你本就没荀苍乌精通,能有他八成水准就不错了。”
明坦暗暗撇嘴。
前脚告诉我该换就换,后脚当我面对汤仪典表示赞赏,我敢换么?
汤仪典露出微黄的牙齿,勉强挤了个笑容。
哎,技不如人,真输得没话讲。
窝心。
“上官,这名蕃户,这霜还得有几,石炭怕是撑不住哦。”
汤仪典愁眉苦脸地。
范铮让汤仪典与荀苍乌报上石炭缺口,叫郭景赶到钩盾署,报给了阚苫。
阚苫步履匆匆,赶到玄武门外,石炭也陆续从钩盾署运了过来。
司农寺不赶着运粮食,备运车是足够多的。
钩盾署别的没有,鸡鸭猪炭管够。
哪怕诸司石炭被挪了份子,阚苫也得优先保障京苑总监。
抛开那些大道理不,执掌京苑总监的,是少卿范铮,自己当年得罪过的人,不趁着眼下弥补关系,难道要等他来报复?
积极一点,态度端正,或许范铮就不念旧恶了。
范铮倒是揭开这过节了,不那阚苫会疑神疑鬼啊!
“上官,钩盾署的百车石炭,已经送到位了,请安排人卸下。”
范铮愣了一下。
荀苍乌与汤仪典报上来的总数,也就四十车足够了,阚苫这厮直接弄了百车!
是了,阚苫所为,除了逢迎之外,更多的目的是希望范铮不念旧恶。
哪怕之前范铮明确揭过了,也架不住阚苫心头有疙瘩。
“四十车留京苑总监,其余六十车,京苑南面监、京苑西面监、京苑北面监各送二十车。”
范铮想了想,也懒得让阚苫再拉回去,吩咐他四下配送了。
京苑东面监沃垄处,因为主要是一些树木,比麦苗耐寒,也就无须关照了。
阚苫的脸容上飞起一丝喜悦,赶紧吩咐备运车分头转向。
上官肯接受我的示好,应该是真放下往事了。
这想法,对多数人还是适用的,但也不是那么绝对。
有些人,好意受了,照样得把人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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