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刁滑
司法参军武柏直审讯了诸吏,面上怒容与无奈交织。
刁滑小吏四个字,真没有说错。
他们为恶,也仅仅在今年。
贞观天子龙体欠安不是什么秘密,外人不能掌握的,是差到什么地步了。
小吏们却敢凭着一鳞半爪的消息胡作非为,竟非全无思量。
若能掩盖过去,新君上位,自无人揪着从前的破事不放;
事败,身陷囹圄,至大赦天下时,自可迅速脱难。
反正,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范铮明知道他们的算计也无可奈何。
死刑不至于,甚至连流刑都达不到。
徒,最多三年;
杖,最多二百。
范铮是堂官,偶尔可以加刑,但不能每次都出手加刑,容易招致诟病。
武柏直饮了一口郭景烹制的茶汤,酸得哆嗦了一下,整个人精神多了。
范铮吩咐了汤仪典一声。
“不良人、执刀全部派上。”
习惯了,别驾决定的事,去照做就好。
如医学需要采买药材,你觉得各药行乐意接纳蠲符抵账么?
叮当作响的铜钱,它不香么?
请沃和兑吃了一棒子的那位豪强有福了,可以去州啃龙牙蕉、啖荔枝桂圆、枕菠萝蜜、看厚唇美女、吻大只母蚊子,一年四季可以不用盖被子。
“记得,你现在是汤治中了,气量要放大。术有专攻,不懂的事,尽量让懂的人为我们干活。”
讯问时的酷刑?
仪仗而已,很重要么?
前有录事府山雄开道,后的雷七诸人相护卫,安全足够,没必要动不动就黎庶辟易、前呼后拥。
永远不要相信,黄鼠狼会后悔偷吃了鸡。
无用武之地的,他们连杀威棒都没吃,就将所有罪过都抖了出来。
不良人卢承业可以动用,十五名执刀却只有范铮可用。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这话放雍州身上也一样。
“依你与王福测算,明年现钱缺口多大?”
“医之一道,没天赋一定不能强求,否则锯左腿锯成右腿,害人害己。”
最后一句话,算是为汤仪典贴身打造的。
范铮闭目,敲了敲凭几。
毕竟汤仪典甘为范铮的马前卒,不宜说重话寒了他的心。
故而,这些犯事的官吏,是真正的滚刀肉,你拿他没法的。
优秀的医工,除了天赋与学业,更是依赖于多上手、多实践,纸上谈兵是不行的。
真别怪汤仪典谗言,范铮可是让姜白芷关照一名敦化坊民的。
在汤仪典看来,姜白芷这是忘本!
天虽寒,法曹却总须有人在路上,雍州二十县之广袤,人手确实不足。
民夫的害处以前提过,雍州之害在于,本该到手的钱粮成了一张纸,需要兑现时极为困难。
武柏直吃了一惊:“如何使得?别驾身边,须有执刀护卫。”
当归、人参、半夏、鹿茸、麝香等等,哪一样不得耗费大量钱财?
柜坊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霸王进去,王八出来。
认罪、认罚,对官府的流程了如指掌,这就是官油子的特色。
倒是豪强多少不服气,武柏直请他们尝了一遍雍州法曹的各种手艺,比如鼻饮茱萸粉,豪强们立刻痛哭流涕地认罪了。
范铮对医学加大投入,固然让雍州治下子民多一些存活机会,却也是个负担。
不管怎地,这一场不大的雪稍解了旱情,也让范铮缓解了些许焦虑。
杀官造反从来是重罪,即便沃和兑只是挨了一棒,没杀得他家绝户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旱情有一点减产的影响,不大。
范某是地方官,不是净街大虫。
汤仪典应了一声,虽觉不妥却一言不发。
汤仪典一口饮尽完全不合胃口的茶汤,喜得眉头不断跃动,连连称是。
在这其中,只有民部、柜坊受益,雍州与民夫难免受到伤害。
“别驾,民曹人力不足,莘参军将大部分民曹官吏加二十四名白直带走,人手依旧捉襟见肘。”
忏悔是有的,不是忏悔他们为什么要伸手,而是忏悔为何会被卢承业、沃和兑捉了把柄。
汤仪典很清楚自己的能力,能蹭个五品已经极勉强了,四品的治中,嘿嘿,富贵皆倚仗别驾,岂可三心二意?
“明年的雍州,钱粮会吃紧。”汤仪典说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难处。
汤仪典觉得坐立不安,身为最得信任的治中,却不能为别驾分忧解难,何等无能!
汤仪典悄悄告起了姜白芷的刁状:“这次,招录医学生十五名,竟无一名出自万年县敦化坊。医学真是过河拆桥!”
范铮不在意地摆手。
范铮笑道:“把气先顺了。交待姜博士时,我的前提可是‘尽可能’,不是强求。”
明白古代的学徒为什么总要为师父低薪劳作几年了吧?
前期的投入,往往不是学徒负担得起的,一般是师父承担这些靡费,故而总要收回成本。
这是堂官才可享受的仪仗。
又或者,你以为持蠲符去边陲、蕃邦采买药材,人家会认账么?
朝廷需要大量民夫运送粮草至安西都护府,而民部的貔貅性子是舍不得给钱的,蠲符抵工钱,自然而然大量签发。
说他们刁滑也好,说是小人物的智慧也罢,总之是趋利避害而已。
不要想着以蠲符抵入柜坊,以换取一时头寸。
不,他们只认开元通宝!
汤仪典本身能力也不太充足,无法提出有效的意见,久而久之索性不言不语,只管执行。
这,也是范铮把汤仪典从太常寺提出来的原因。
至于压榨一下,却也是人性。
有时间,汤仪典应该学学卢承业,提高一下自己的水平,雍州治中可不比华州治中。
雍州明年最大的缺口,是蠲符这一头。
幸好,录事参军隗阴阳比较有眼色,时不时帮衬一下汤仪典,才不至于让他露怯。
人性,少有非善即恶,往往是善恶纠缠的。
蠲符自民夫而至柜坊,自柜坊而抵消太府寺、雍州等税赋,雍州又以蠲符抵消上缴民部、司农寺钱粮,实现了一个循环。
“少说也得一千贯钱吧。”
“放出风去,明年雍州要采买几车白羊毛。”
汤仪典隐隐觉得不安。
羊毛在这个年代,基本是毡之类的粗制品,膻味极重,虽有薄利,却恐不解雍州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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