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婆娘铁了心

  九江长公主府。

  内院。

  执失思力苦着脸,挥动长矛,一遍又一遍地苦练武艺。

  哪怕是衩衣被汗水浸透了,执失思力依旧不曾停歇。

  不,犊鼻被浸透了也得卖力地练。

  对武将来说,武艺就是吃饭的本钱,纵然执失思力这般年岁,武艺再无寸进,但能保体力依旧、技艺娴熟,也是很必要的。

  “杀!”

  执失思力一矛刺出,矛头刺入木人三分,引得府中谒者、侍女叫好,九江长公主饮着渌酒轻笑。

  贼汉子,体力不减当年,还是那么强壮。

  收矛,执失思力耍了一路马刀,纵然是以步战姿态,依旧刀光如电。

  奋起余力的最后一刀,竟斩下木人的脑壳。

  当然了,执失思力的力气也没那么牛皮,木人颈部早就被斩了无数次,这一刀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收刀入架,执失思力接过九江长公主递来的汗巾,擦着汗赔笑道:“公主,为夫可能出府……”

  九江长公主的笑容未变,执失思力却感觉由三春暖变成了三九寒,忙不迭地开口辩解:“绝对不是饮酒作乐!”

  别以为突厥人就没有耙耳朵了,隋朝义成公主了解一下。

  能尚九江长公主而不是尚永嘉长公主,执失思力就应该跪谢执失部先祖们庇佑了,耳朵耙那么一下算得了什么呢?

  “二郎不是与雍州搭上了么?我这是想与华容侯再联络联络感情……”

  执失思力的姿态,像极了面临“老子蜀道山”的剑南道汉子。

  九江长公主嗤笑:“狡辩!你以为交好华容侯,就不是交好私人了?你很想让本长公主受牵联么?”

  “乖乖地,除开朝中大事,你不得离府半步,否则莫怪本长公主写放夫书。”

  婆娘铁了心,汉子不得行。

  执失思力只能老老实实地蹲长公主府,实在没事给婆娘捏脚、捶背,缺酒伴了九江长公主还可以奉陪几杯。

  九江长公主的眼力其实不错,你一个番将,在将星云集的大唐,并不是特别出众,老老实实过日子多好,真以为自己是金日么?

  已经位极人臣,安享富贵便足矣,莫再生事端。

  一名家吏趋步而至,叉手行礼:“禀长公主,定襄县主携薛国公史忠来访。”

  执失思力眼睛一亮:“阿史那忠?”

  很快,执失思力的脸拉得比驴还长,不耐烦地摆手,不见。

  同出突厥,甚至阿史那忠还是颉利可汗阿史那咄的小叔父,可执失思力就是看不起他!

  如执失思力,打不过大唐,被俘、被困而降唐,那没话说,毕竟实力不如人。

  可阿史那忠在颉利可汗狼狈逃窜、投奔沙钵罗设时,抓了他献唐啊!

  对于极讲究忠义的执失思力来说,虽能理解史忠当时的识时务,心头却总有疙瘩,不待见。

  执失思力与契何力,是番将中格外讲究忠义的另类。

  九江长公主笑靥如花,对家吏吩咐:“就说我夫妇旧疾发作,不便见客。”

  “谒者且辛苦一趟,入宫中求见陛下,就说驸马都尉咳嗽难止,请借尚药局司医一人探视。”

  尚药局才是皇帝专用的医疗机构,可以延伸为宗室服务,但需要皇帝的许可。

  在唐朝,宗室动不动要太医来诊治,那就是在说笑了。

  执失思力满眼诧异,想辩解自己没咳嗽,在九江长公主注视下,委委屈屈地干咳了两声。

  上门女婿,不那何呀!

  ――

  史忠吃了闭门羹,本就黑瘦的面容更难看了。

  以执失思力的秉性,史忠自然知道他是厌恶自己执好大侄儿阿史那咄投唐之事。

  可史忠也有自己的苦衷,总不能在李道宗、张宝相兵锋下,让士气已失的沙钵罗设土崩瓦解吧?

  侄儿是对他不错,可私情与部落的存亡孰轻孰重,史忠还是分得清楚的。

  不见为了赎罪,阿史那忠改姓为史忠了么?

  这表明,他史忠多少还是有些愧疚的。

  大势之下,还是莫奢谈道德了,首要是保命。

  沙钵罗设对于白羊毛的利益,同样垂涎三尺,不那范铮只认执失州,这就头疼了。

  执失思力这个臭脾气,是绝对不肯与史忠好脸色的,即便在朝堂上也从未与史忠有丝毫联动,不见更在意料之中。

  入宫请司医,大约是九江长公主给个台阶下而已。

  “病”了,不便见客。

  满面委屈的史忠,去了两仪殿求见贞观天子,伏地大哭。

  “薛国公这是为何?”

  贞观天子不动,太子扬眉问道。

  都是演技精湛之辈,史忠于九江长公主府吃闭门羹的事,他们早就一清二楚了。

  自李思摩败归之后,史忠也弃了所谓的突厥左贤王头衔回长安,暂无实职安排。

  “沙钵罗设可怜呐!”史忠哭诉道。“时擒逆臣阿史那咄,沙钵罗设虽无大功,小劳总有,可如今雍州采买白羊毛,竟无沙钵罗设立足之地!”

  “可怜我沙钵罗设,常行于大碛之侧,亦不忘为大唐效力……”

  “臣不敢奢求沙钵罗设独占鳌头,但求给沙钵罗设一口吃食啊!”

  太子详细问过,才知道史忠与定襄县主在九江长公主府吃了闭门羹。

  不知为何,太子的面容显得更缓和了。

  史忠的“忠”字,是贞观天子亲赐,他的作为也对得起这个字,不优待沙钵罗设也说不过去。

  捋顺了前因后果,太子只能苦笑。

  两个忠臣,因为在突厥时的旧怨而相互抵触,对帝王来说当然不是坏事。

  若是臣子们结党,继而一团和气,帝王就要失眠了。

  但是,薅羊毛……不,白羊毛那点利益之争,帝王的这碗水端不平,也难免生出后患。

  “雍州已经与执失州写了契约,执失州为唯一代理采买白羊毛的机构。”

  大唐是认契约的,那些在契约里下套的勾当,但让法曹认出,先行杖责。

  “孤只能舍了颜面,在安国公面前说和,让执失州代收了沙钵罗设的白羊毛。”

  “切记,只是白羊毛,羊毛不要。敢在里头掺砂石的话,永不再收。”

  话必须说清楚,干这种缺德勾当的,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不乏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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