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胡禄屋

  新罗的请求,大唐未加拒绝,还封了金法敏一个太府卿。

  当然了,这个头衔落在范铮身上就是实职,落金法敏身上嘛,虚得不能再虚了,连一个太府史都指挥不动。

  老实说,范铮是想留金法敏在长安城当几年质子宿卫的,偏偏永徽天子太仁慈。

  不仅范铮能看到,就是朝中稍有眼力的,都晓得新罗的圣骨快要寿终正寝了。

  这就是小范围内循环通婚的弊端,神仙也无解。

  就算现在能给真德女王配一个圣骨男夫,之后的子嗣也无法婚配,早晚要绝嗣。

  这是作茧自缚。

  上大等乙祭已经老了,最有能力的阏川岁数也过大,纵有妻族朴氏襄助也没多少希望。

  政有金春秋、军有金庾信,这关系理不清的二人联手,新罗隐隐是囊中之物。

  金春秋是真骨,圣骨断绝,他就是礼法上的优先继承者……之一。

  所以,金法敏大致可以确定为新罗下一任王储,天上掉馅饼那种。

  没辙,范铮能下绊子,但最终的裁定结果,还是得看永徽天子的。

  西突厥使者胡禄屋进入鸿胪寺,身上的牛羊膻气未消,浓浓的风沙感。

  这是西突厥特色,因为多牧养牲畜,气味难免,香料都不能尽掩。

  范铮倒也没那么矫情,对气味有一定的忍耐力,只是对这高鼻深目的落腮胡子使者产生了兴趣。

  “胡禄屋这个名字,耳熟啊!”范铮品了口茶汤。“泥熟啜的部将,袭击过阿史那欲谷设?”

  莫觉得范铮直呼乙毗咄陆可汗之名,就是不尊重人。

  阿史那欲谷设自立为乙毗咄陆可汗,到他逃窜至吐火罗时,大唐都未承认过他的汗位。

  简单分派系,胡禄屋是乙毗射匮可汗这一头的人,且与阿史那欲谷设结仇;

  阿史那贺鲁本就是阿史那欲谷设封的叶护,只不过得大唐扶持,册封为瑶池都督。

  立场是鲜明的,非此即彼。

  胡禄屋遍布风霜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一口吞尽茶汤。

  “不意大唐上邦贵人,竟知厮杀汉贱名。”

  茶这东西,在西突厥都是硬通货,与大唐开元通宝、西突厥粟特文铜钱并驾齐驱。

  贺钩雄这手不尴不尬的茶艺,竟得胡禄屋盛赞,直让范铮怀疑自己的舌头。

  贺钩雄眼中掠过一丝得意,那啥,自己的茶艺也不是拿不出手嘛,这不就高山流水逢那个知音了?

  殊不知,对于胡禄屋他们来说,茶的主要功能是解腻,口味对他们而言,没那么重要。

  “乙毗射匮可汗令外臣送良马五百匹,于大碛损失三匹,现俱在长安城南驻扎。”

  良马五百匹,可是个很有诚意的数字了。

  驽马三五贯钱,良马至少百贯,这就是差距。

  如果是绝世好马,又遇上好马之人,千贯也不是不可能。

  要朝朱与穆古抓着宾仆送上的小食咀嚼着,暗自琢磨西突厥是为何意。

  若要求娶公主的话,这一两年是不可能有赐婚的。

  毕竟,公主是不可能了,县主们也没有适龄的。

  范铮指节“咄咄”地敲着案板,眼中流露着智慧:“乙毗射匮可汗快要挡不住沙钵罗叶护了吧?”

  胡禄屋愕然起身,两只眼睛瞪得比封牛还大:“贵人是怎么知道的?”

  原本还有些不太服气范铮的要朝朱,老实地低头。

  真比不了,只通过西突厥贡马一事,就能判断出如此大事啊!

  虽说胡禄屋并不想刻意隐瞒消息,可这不是范铮先知先觉的理由啊!

  范铮抓了把小食咀嚼:“这不难猜。为西域故,大唐与西突厥明争暗斗,安西都护都死了一个。”

  “大唐立阿史那贺鲁为瑶池都督,本就是为了牵制乙毗射匮可汗。”

  “草原上的事嘛,风吹两头倒,谁给得多跟谁。”

  西突厥的强弱从来没个定数,只要可汗姓阿史那,谁当不是当?

  当年的阿史那欲谷设,从突厥逃到西突厥,缓过气来,不照样成了可汗?

  凭什么可汗就不能是阿史那贺鲁?

  五咄陆部与五弩失毕的支持,从来不是死忠,都来可汗身上索取好处。

  不能带来利益的可汗,不是好可汗。

  与大唐争夺西域诸国失败,也给如日中天的乙毗射匮可汗当头棒喝,致使原本几乎无人问津的阿史那贺鲁炙手可热。

  “乙毗射匮可汗大势已去,也就这一两年时间,人力无法挽回,即便朝廷调停也不行。”

  “倒是你,为人忠义,陛下当喜尔等人物,若乙毗射匮可汗败,可至安西都护府定居,你本人入朝为将。”

  能为泥熟啜报仇的部将,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至于乙毗射匮可汗嘛,运来如破竹,运去如山倒,半分勉强不得。

  ――

  不说范铮在蛊惑着胡禄屋,两仪殿内正在议事。

  “庭州刺史骆弘义、北庭安抚使高侃急奏,瑶池都督阿史那贺鲁有意攻打西州、庭州。”

  尚书左仆射李启奏。

  长孙无忌闭口不言。

  论军事,长孙无忌虽也有造诣,却差李良多,故不献丑了。

  永徽天子挑眉:“英国公以为,当如何应对?”

  李斟酌了一下:“臣觉得,当于庭州置三军,约万人,以备战事。将嘛,可令北庭安抚使临时统军。”

  北庭瀚海、天山、伊吾三镇军因此成立,兵过万,马五千。

  至开元年,兵力复增至二万。

  侍中张行成微微犹豫:“是否能支持乙毗射匮可汗,以抑阿史那贺鲁之势?”

  永徽天子摆手,年轻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坚定:“乙毗射匮,必须亡!郭孝恪之仇,必须报!”

  长孙无忌笑而不语。

  天子之言,听上去有些意气用事,偏偏这样的话,对军中那些抠脚大汉而言,赛过仙音。

  永徽天子突然发现,似乎有些慢待了元舅,不禁讪笑:“太尉才智过人,不知有何见教?”

  长孙无忌微笑:“都很妥当。不过,庭州建三军总需要一些时间。”

  这话,指出了最大的问题。

  阿史那贺鲁若趁三军未立,劫掠了庭州,又当如何?

  长孙无忌建议,遣通事舍人乔宝明至庭州莫贺城,抚慰阿史那贺鲁,并劝他令子阿史那运亲自朝贡,以安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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