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师者应为

  飞骑中郎将铁小壮,其实想来凑一把热闹,却被范铮拦住了。

  年轻,飞骑将军樊胜在里头,你再过来,就不怕御史台弹劾你们上下勾结?

  不是你们坦荡就行的,瓜田李下,怎么也得避嫌。

  没心没肺的铁小壮,掉头找巫去耍了。

  范铮说的道理他不一定理解,但他知道范铮不会害他,这就足够了。

  樊大娘用沙米熬了清粥,甘香平和,倒正解了范铮之腻。

  除了陇右之人,少有人纯粹用沙米做膳食,一般是混合麦面什么的,然后做饼、汤饼、糊糊,或者是用沙米浆做凉粉。

  纯粹的沙米,稍稍粗糙一些,却正合范铮胃口。

  没法,堂官就这德行,到处好吃好喝的供着,肚腩都起来了,倒让杜笙霞取笑怀了几个月。

  范铮兀自苦苦争辩,这是雄壮的腰、武将的腰、老熊的腰,不是胖!

  这是汉子最后的尊严!

  杜笙霞、元鸾、颜氏三个外命妇凑一堆,叽叽喳喳的说得范铮头疼,只能选择坐远些。

  然后,一歪头,与樊胜尴尬地对视一眼,步调一致地叹息。

  哎,男人!

  一把抓住抱娃的甄行,范铮小声地嘀咕。

  甄行个人除了应履行的职司,还要成为一百五十三名首届敦化坊学生的主心骨,日后范铮外放什么的,甄行就要负责联络诸人。

  并非结党营私,纯粹是乡党加同窗,谁也没话说的。

  咋,谁是那天上的仙人,连个亲朋好友都没有?

  另外,铁小壮与樊胜之间须注意避嫌,甄行就要成为二人之间的桥梁。

  很有一种脱裤子放屁的感觉,偏偏不得不为――万一放屁迸出屎来怎么办?

  莫名其妙地,范铮忽然有一种老态龙钟的错觉――可他才三十六啊!

  坏了,不会是本命年的问题吧?

  问题犊鼻已经换成红色的了啊,总不能再系一条红腰带吧?

  真要那样,不得赤膊穿坎肩、头上箍个白毛巾,手持腰带扭起来?

  范老石因那一场病的拖延,身体终究是差了许多,再无从前的蛮样。

  都是自己作出来,早按姜白芷处方来喝药汤,至于么?

  偏偏还死犟死犟的,大鼻涕流到嘴里才知道甩。

  也就是亲阿耶了,换别人,范铮早上手揍了。

  现在的范老石,也就抽空练练拳脚,兵器基本放弃了。

  老不以筋骨为能,都快花甲的人了,逞的什么能啊!

  “你们兄弟,日后要齐心协力,引领同窗走正道,行事问心无愧。”

  “铁小壮基本到顶了,你们还刚刚开始,日后相辅相成。”

  范铮觉得自己老了,车轱辘话来回说。

  至于说问心无愧,有点求全责备,可范铮身为师长,总不能教他们怎么游走在牢狱的边缘吧。

  就连北齐声名狼藉的魏收,对自己弟子的品性要求都严格着呢。

  这,才是师者应为。

  学生难免会有行差踏错的,这很正常,谁也不是一辈子不食人间烟火。

  只要不是太缺德,能帮,范铮一定帮,束苍就是明证。

  ――

  鸿胪寺,公房内。

  长孙涣靠着椅背,双目无神。

  丧事办多了,费神。

  “怎么,少卿是觉得奔波丧葬劳烦?”

  范铮忍不住打趣。

  抛开长孙氏的背景而言,其实长孙涣不错,份内之事任劳任怨,闲事不理,只是不太喜欢与人交流。

  长孙涣回过神来,端正了身子,坐得笔挺,开口道:“下官倒是忘了,堂尊还需学一些凶仪。”

  范铮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长孙涣。

  本官新视事时,不是说过凶仪之事全交给你了?

  长孙涣一声苦笑:“堂尊不知,诏葬大臣,一品由卿护其丧事,二品由少卿护,三品由丞护,皆往司仪。”

  范铮扭头看向田达真,田达真苦笑点头。

  这是鸿胪寺切切实实的职司,逃不掉。

  范铮一屁股坐椅子上,气不打一处来。

  啊,要疯,当初为什么不打听清楚职司?

  范某最讨厌主持婚丧,麻烦事一大堆!

  司仪,司不了一点!

  长孙涣为什么主持了琅琊郡公牛进达的丧事?

  因为,郡公,正二品,食邑二千户!

  范铮被拖到司仪署,生生学了三天凶仪啊!

  方相在什么场合该出,配几品官员,甚至连吟唱什么的,范铮都情不自禁地会了两句。

  范铮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凶仪方面居然是有天赋的,哪怕当年实在没混得起来,替人当孝子哭丧也该能混个肚儿圆。

  三天,范铮基本掌握了司仪的技能,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不要带着鸿胪寺上下二百二十四人一起学哭丧?

  长孙涣悠悠地戳了一句:“堂尊,鸿胪寺可不止二百二十四人哦。”

  即便抛开食手、杂役之类的人员,还有品直!

  也就是额外的当值人员,计译语二十人,金银作一人,漆作一人。

  莫看是品直,补官补吏的实缺,他们具有优先权的。

  范铮呵呵一笑,很快理清了个中关系。

  鸿胪寺固然需要译语,量也不需要那么大――全盛时期的番邦也才三百余。

  到唐玄宗时期,三百余番邦经历了吞并、战争、自然消亡等因素,也只剩了七十余。

  可见,分分合合,总是大趋势。

  译语这个位置,之所以设置二十人,且这二十人多出身商贾,那是有原因的。

  接触番邦最多的,可不就是商贾了么?

  固然粟特商贾遍行天下,可大唐商贾也同样行遍周边,懂番邦语言自不难理解。

  商贾最大的一个弊端:难当官。

  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其实对工还卡得不那么死,要不然将作监那些官算怎么回事?

  商就真头疼了,科举都没你的份,名满天下的李白不就是因此,只能靠推荐入仕么?

  李白入的还不是职事官,是供奉官,唐玄宗于开元初设立的翰林院,份属帝王的私用秘书,连《唐六典》都不记载的职位。

  尖酸刻薄一点说,那叫词臣。

  《旧唐书》里记载了李白醉酒让高力士脱靴之事,结果与后世流传的故事大相径庭:由是斥去。

  译语么,不定哪天就因功入流,蹭一个八品、九品小官,足以光宗耀祖,也算打破阶层壁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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