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骆宾王荐人

  六月。

  恒州大雨,滹沱河泛滥,溺五千余家;

  蒲州汾阴县暴雨,漂溺居人,浸坏庐舍;

  河北诸州大水。

  中书令柳兼吏部尚书。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至少此际的鸿胪寺是欢喜的。

  典客史盘长为永徽天子旨授正九品上掌客,跳过典客府、典客两个等级,一举入流。

  旨授由吏部郎中马觊所拟,吏部侍郎刘祥道审核,永徽天子加印信。

  整个过程,没柳这兼吏部尚书什么事,难免让柳心头惶恐。

  外甥女那皇后之位,似乎岌岌可危了啊!

  故而,这一年多来,柳刻意减少了入宫觐见皇后的次数,有意撇开关系。

  盘长虽知富贵因何而来,却因范铮提前的警告,只能笑呵呵地谢天子隆恩,绝口不提消息之事。

  然而,盘长的行踪,本就不是什么保密的事,不过一旬便为典客、典客府、典客史、宾仆、掌固所尽知,去除了一些乏味的日常后,痕迹终究露了出来。

  这个年头,许多案子也是这么用排除法查出来的。

  虽没法知道盘长具体探查到什么,却不妨碍这些流外官与吏员大致明白了,打探到合适的消息,未必不能一跃而起。

  于是出现了一个奇景,每日下衙之后,典客署一帮流外官、吏员全部更换庶民服饰,在北城区域内的各坊流窜,比游侠儿还游侠儿。

  南城,诸如敦化坊之地?

  得了呗,谁不知道长安城南贱北贵,北城的房课都得贵一倍?

  相较而言,敦化坊那种犄角旮旯能出范铮及这帮坊学生,都是很希奇的事。

  范铮闻讯,也是哭笑不得。

  都是为官身而魔怔了,比自家同姓后辈范进也差不多。

  无数人在外头闲逛,也就盘长一个立了功勋,怎么就想着“我也能”呢?

  但这事根本无法劝阻,就像后世买某票魔怔之人一样,总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呢,谁劝那是在结仇。

  鸿胪寺这股歪风邪气,竟渐渐传染了小半个长安城的官吏,歪打正着,因此发现了不少偷鸡摸狗的事,倒是为黎庶的平安作了不少贡献。

  ――

  归府,范铮意外地发现,万年主簿骆宾王携一绛衣青年拜谒。

  “稀奇了,本官简拔你时,你都未曾登门,今日倒临府中。”

  骆宾王不以为意地捻起一块甑糕食用,顺便呷了口茶汤:“虽蒙上官拔擢,但观光如锥在囊中,早晚锋芒毕露。”

  别人说这话叫狂妄,但小作文能手骆宾王说这话,叫陈述事实。

  虽然骆宾王一辈子的官职都不出众,但谁也不能否认初唐四杰年龄最大这位的才能……与疯狂。

  范百里撇嘴:“鹅,鹅,鹅,曲脖向天歌。拔毛兑点水,一煮一大锅。”

  骆宾王面色瞬间黑了。

  他听出来了,范百里是在嘲讽呢。

  “朝请郎好文采。”骆宾王干笑。

  骆宾王倚仗范铮的青睐,确实有些放肆了,公子看不惯也是难免的。

  若不想以后为范百里记恨,低头在所难免。

  范铮笑道:“小儿辈歌谣,莫挂怀。”

  “下官此来,为荐录事佐季。”骆宾王端正了态度。“季出自陇西季氏,人称季氏为驼李。”

  驼李之称是有典故的,魏孝文帝定四姓时,陇西季氏为大姓,星夜骑骆驼奔赴洛阳,谋四姓之位。

  偏偏晚了一步,魏孝文帝已定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为北魏四姓望族。

  故季氏为人取笑,以驼李相称。

  驼,骆驼;

  李,季差一点。

  范铮认真地看了骆宾王一眼:“荐人的理由是什么呢?”

  前朝的陇西郡,武德元年改渭州,在陇右道处于二线,四面皆大唐州县,离吐谷浑与党项羌拓跋氏还有一段距离呢。

  “季氏触角遍及吐蕃、吐谷浑、拓跋氏、安西都护府、西突厥、昭武九姓。”骆宾王认真地解释。“季本人精通二十余种番语,在万年县屈才了。”

  精通番语,也不过是个译语的位置。

  但季氏的触角,就太让人惊讶了。

  “甚好,本官近日知会吏部,徙季至典客署。”

  范铮也不矫情,直接应下了。

  季这背景,应用得好了,恰如鸿胪寺伸展了双臂。

  骆宾王笑道:“本来还欲荐旧桂阳令阮嵩,却思其妻阎氏善妒,作罢。”

  阮嵩贞观中为桂阳令,在县衙会客,召官娃歌舞,阎氏披发、跣足、袒臂,拔刀至席间,客人惊走,官娃逃散,阮嵩狼狈钻床底。

  咳咳,可见大唐的一些婆娘,还是很彪悍的。

  刺史崔邈闻知,为阮嵩作考课判词:“妇强夫弱,内刚外柔。一妻不能禁止,百姓如何整肃;妻既礼教不修,夫又精神何在?考下。”

  符文下,阮嵩解任。

  所以,娶妻不贤,怎生为官?

  就算你能挣个一官半职,也能给你活生生折腾没了。

  有点脑子的婆娘,当着外人笑眯眯,转头请夫君跪搓衣板,面子里子兼顾。

  范铮笑问季:“季家郎君可成婚?”

  骆宾王又想多嘴,却为范铮所阻。

  季笑道:“下官成亲三年,大郎周岁。拙荆非名门之后,只小家碧玉,却胜在知书达礼。”

  季显然是明白范铮与骆宾王之意,知道家室不能为前途之负累。

  但是,阮嵩与阎氏也委实少见,季自认琴瑟和鸣,绝对不至于到这田地。

  若是自己远行,婆娘纵不乐意,也只会在耳畔抱怨两声。

  范铮笑道:“行人的职司,便有出使番邦封建、吊唁之责,一些边远之处,来回经提供年。却不知,家眷可能接受?”

  “如王玄策一般遭遇战事,虽非尽皆如此,但机率不低。”

  这却是实话,鸿胪寺行人出使,暴毙、病亡、贼杀、敌袭,其实是常事。

  不要总盯着那几个成功的前辈说话,成仁的前辈数不胜数。

  季笑道:“陇西季氏子弟,自幼练武习文,步、马、驼,俱可杀贼。”

  啧,大家族就是不一般。

  能步、马俱战就已经很不错了,连骆驼上都能一战,实属罕见。

  因为,骆驼兵在当世大唐还不成形。

  季的意思,他未必干得如王玄策那么漂亮,却也不会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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