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乞偏师
接到越骑送回的旌筛,范铮的眼眶第一次湿润了。
本以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出使,竟成了天人永隔。
多年来,盘长在范铮面前嬉皮笑脸,少有正经时候,即便被御史台扫地出门也满不在乎。
好好的亲事,硬是在过门前女方亡故。
虽然命运多舛,盘长却未失本心,即便面对命运的屠刀也未退却。
然而,竟为一恶婆娘所害!
“鸿胪寺行人为回纥比粟毒所害,唯留一骑送旌筛而还。”
范铮立于太极殿,眉目间燃烧着熊熊怒火。
永徽天子的语调极其低沉:“盘长无妻子?着抚恤其弟,赐儒林郎官身。”
范铮想了想:“无妻,未必无后。盘长为典客史时,因照料生病的东女国高霸汤剑,情不自禁,结下了露水姻缘。”
“盘长欲辞典客史入东女国,终因介意葬法而止步。”
“汤剑此后有无所出,便不得而知了。”
永徽天子摆手:“泱泱大唐,难道多给不了一个儒林郎么?”
这做法肯定是不合规矩,可天子有意破一破,柳也无可奈何。
何况,谁也不知道,汤剑是否真有为盘长留下血脉。
给人留一个念想,挺好的。
“盘长不能白死。臣身为盘长师长,乞陛下赐一偏师,臣当提三尺青锋,取贼酋首级以慰盘长之灵。”
范铮大抵是血涌上头了,浑然不顾自己从未有单独领军的经历,竟敢在太极殿讨要兵马出战。
长孙无忌扫了范铮一眼,没说话,但鄙视之色一目了然。
娃,你有甚资格领军哩?
李抚须:“本官理解鸿胪卿失徒之痛,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却须从长计议。”
李的话很客气,到细细品味才知道,这是在全盘否决。
国家大事,由不得范铮冲动。
若是范铮提出联合结骨、葛逻禄、同罗、仆骨给回纥施压,要求交出凶徒,没准李就赞同了。
朝中品秩低的,不想惹范铮这疯子,毕竟他按着李嵩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大员们同样不想招惹貌似失心疯的范铮,谁知道此时开口,会不会被范铮咬上一口?
然而,范铮只知道血债血偿,什么谴责、抗议、口诛笔伐,统统去他娘的!
不拿那婆娘的脑袋蹴鞠,范铮心里就不通透!
给我三千……府兵,我能荡平回纥!
纵然范铮一心报仇雪恨,朝廷却自有考量,尤其是在药罗葛婆闰出兵五万襄助伊丽军的关键时刻,更不会让范铮意气用事。
风雨无阻,范铮褪去一身官服,双手捧着盘长送回的旌筛,倔强地立于承天门前。
印信,范铮已经挂入鸿胪寺内,自有要朝朱向三省禀告。
事实上,六部九寺偶缺堂官视事,再正常不过了。
御史台这一头,侍御史丘神与邹久酒对视了许久,终于摇头,视而不见罢。
就连京城三豹,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
黑豹王旭记着那一顿好打,想弹劾范铮,却又觉得势单力薄;
赤黧豹李嵩却认为,范铮此举是涨大唐颜面,最好忽略不提;
白额豹李全交以为,飞骑郎将铁小壮为范铮弟子,此人颇得陛下信赖,权衡利弊,自是敬而远之为妙。
问题王旭与范铮当众结仇,王旭再弹劾范铮,只会被人嘲讽是公报私仇。
终究是礼部尚书许敬宗跳了出来:“臣许敬宗有本,鸿胪卿心悲爱徒之逝,人所共情,然朝廷自有国策,鸿胪卿当忍痛理事。”
“今鸿胪卿挂印,不入本部理事,只奉旌筛于承天门前请兵,老臣虽敬佩,终觉不妥。”
这种官场老油渣,说话八面玲珑,若无人在背后推着,他才吃盐不管咸哩。
即便他公然拿范铮开刀了,言辞之间亦有分寸,断然不落人口舌。
一向明哲保身的中书舍人李义府,不知为何竟热血沸腾,持骨笏出班,抗声道:“臣李义府有言,行人在外,便是大唐的颜面。被人一巴掌扇到大唐脸上,管他是什么情况,必须扇回去!”
“若是连替行人讨公道的胆气都没有,大唐凭什么立于万邦之巅、称泱泱中华?”
长孙无忌鼻孔里哼了一声:“一派胡言!知道何为谋定而后动否?中书舍人,竟为一介莽夫!”
“中书省不需要此等妄人!听闻你当初还去过壁州,那便到壁州为司马,踏踏实实做事,不要投机取巧、妄图语出惊人!”
李义府如同冷水浇面,一颗心都冷了。
目光望向御座上的永徽天子,李义府发现,永徽天子仿佛失明、失聪了。
这一刻,李义府悲怆无比,原来所谓的从龙也不过如此啊!
中书舍人,进入大夫行列,呵呵,不过是别人一脚可踢开的蝼蚁。
尚书右仆射褚遂良满眼鄙夷:“天生奸佞相,妄图为忠臣,可笑!”
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连他的相貌都是攻击的目标。
向来见人三分假笑的李义府,第一次横眉竖目:“某些忠臣是因何贬谪同州的,能细说吗?”
长孙无忌的权势,李义府不能相抗,只得忍气吞声,不代表你只写得一手好字的庸才也有资格臧否人物!
褚遂良被李义府戳中伤疤,一跳三尺高,怒骂“黄口小儿”、“奸佞之相”。
本想抠李义府的老底,奈何李义府的履历太单薄了,除了监察御史那一段,就是在东宫混日子,褚遂良只能翻来覆去地从相貌开喷。
已经豁出去的李义府昂然而立,一句话回杀:“被贬同州。”
褚遂良拳头捏得叭叭响,额头青筋直冒,一对牛眼都快鼓了出来。
被贬同州,是他一生唯一的短处,是因质疑范铮防旱蝗而出糗,是一辈子都洗不去的污点!
任凭褚遂良如何辱骂,李义府只回一句“你被贬同州”,绝杀。
也就是褚遂良身体好,没有中风迹象,要不然能开席了。
到最后,连长孙无忌都看不下去了,才叫备身将李义府逐出太极殿。
永徽天子的眼睛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又是耳聋目盲的模样。
只有尤福贵心头一怔,迅速记下那几名听令行事的备身。
有些殷勤,是不能随便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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