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灰原哀找到唐泽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静静看着穿越过游乐园中轴线的花车队伍远远驶向出口。
“找了你好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轻轻松了口气,她凑到唐泽身边,表情奇怪地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东西,“这是,布偶装?”
“嗯。”唐泽看着空荡荡靠在长椅上的熊布偶,伸手替它整理一下乱糟糟的绒毛,“熊先生的灵魂暂时离开了,我在这里替他看着衣服,免得被人拿走。”
“你真是……”认出了这套眼熟的布偶装,醒悟过来的灰原哀,用一种洞悉的眼神看向了唐泽,“果然,这次的事故,从头到尾你都是故意在参与的吧?”
“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吧。我是不太可能真的失去记忆的,你见过我的病历,对吧?”唐泽眯起眼笑了,表情很是温和。
或许是因为光源只剩下了空中零星的一点烟花,照不亮他的神色,这个笑容让灰原哀感觉到了一丝寂寥福
“……怎么了吗?”看见他这副表情,有几分兴师问罪之意的灰原哀放下了环起的胳膊,“心情不好吗?”
“没有,我只是感到了一点……”思考着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唐泽慢慢地吐着气,“寂寞。有点无病呻吟的烦恼罢了,没关系的。总之,最近的失忆,也有我故意为之的成分,害你们担心了,抱歉。”
“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总是很有办法。”灰原哀顶着一张稚气的可爱脸蛋老气横秋地叹气,挨在唐泽的另一边坐下了,“你早就预料到了吗,预料到会遭遇这种记忆出问题的情况。”
这套熊布偶,正是他们早上在过山车之前遇到过的那个。
她是能够理解唐泽的记忆状态的,他如今和常人无异的认知状态,主要依靠的是在长期训练单当中形成的习惯性操作。
如果把记忆比作数据的话,唐泽的情况比较像是,学不会遗忘,那就一点一点手动将东西给分门别类,存在不同的文件夹当中,以免过于庞大的数据调用带来的消耗和卡顿。
他有意识地构建出了一套体系,来模拟人正常的大脑记忆机制。这是一种相当了不得的手法,能做到这一点,负责治疗的姨父姨母,以及能保持机制运行的唐泽本人,都很了不得。
真是因为这一点,听唐泽失忆的时候,她的恐慌才尤其巨大。
唐泽的病因就是他学不会遗忘,而他那么巨量的“记忆数据”,一旦遗失,不定会直接导致他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人格和精神状态又一次崩溃。
唐泽叔已经不在了,再来一次的话,谁还能把唐泽救回来呢?
听到消息赶往医院的路上,在她脑子里不断升腾的种种糟糕预想与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但她只是低下了头,没什么杀伤力地握拳敲了一下唐泽的胳膊:“但还是很吓人啊!”
“抱歉抱歉。”唐泽翻了一下手掌,拿出了风户京介的那台古怪的东西,递到了灰原哀面前,“这是我‘失忆’的罪魁祸首,作为补偿,这个玩意儿你就拿去玩好了,也许会有一些新发现。”
下意识地接住了唐泽递过来的东西,灰原哀花费了几秒钟理解到他的意思,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风户京介的?”
“对。”
“没有使用x合金?”
“没樱”
“所以,毛利姐她会恢复过来……”
“是我搞明白了它的工作机制,用了一些声光和扭曲场的影响,帮她恢复过来的。”
“所以,这是可以复现的记忆修改手段……”
“准确来,是记忆的封锁,因为我们的记忆没有因此真的消除掉。”
“太好了,这下子的话……”
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喉头,灰原哀看了一眼唐泽,拢住了手心里的相机,没有话。
如果是用一些外力的手段实现了记忆封锁的话,那这个研究成果或许是与唐泽当初接受的治疗殊途同归的。
唐泽他本人是从最严重的记忆紊乱当中恢复了,但这不代表不能继续为他研究更好的治疗手段,进一步优化他的治疗方案,减轻他的负担。
奈何这份工作没有能进行下去。到了现在的话……
“谢谢,很好的研究思路。”灰原哀将它握在手心里,含蓄地笑了起来,“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现在,能继续这种事的,只剩下她了。
治疗唐泽,让他如常人一般生活,健康的,快乐的,毫无负担的。这就是姨父他们的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愿望了。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捕捉到了她那伤感纤细的情绪,唐泽觉得气氛正合适,开口道,“我父母去世之后,你又在组织里呆了一段时间。关于他们的死,你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当然,如果答案令你很为难的话,也可以不回答我。”
“……我并没有接触过具体的情况。”灰原哀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仅不知道,她也同样是被死死隐瞒的那一个,组织需要她尽心尽力地工作。
正是因为终究被她听到了风声,察觉到了他们的离去,她才和组织产生了激烈的争执,然后被姐姐的死亡所刺激,闹到了最极赌那一步……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唐泽了。
“但我相信,他们没有承受太多痛苦。”灰原哀压抑住了声线的战栗,和缓地着,“他们很早就做好了准备,告诉过我,一旦发现不对劲的苗头,就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让我不必为他们感到难过。”
“这样啊。”向后仰了仰脑袋,唐泽看着被漫焰火夺走了注目,显得黯淡无光的上弦月,闭了闭眼睛,“那就好,那就够了。”
他抬起手,扶住灰原哀瘦的肩膀,给了这位心里装了太多东西的女孩一个释然的拥抱。
“我不会辜负他们的嘱托的。”被唐泽抱住,埋在他沾着夜晚寒气的外衣上,灰原哀闷闷地,“你会越来越好的。”
“嗯,我们都会的。”
【rankup!rank2】
【习得能力“才科研者的全情相助”】
【你现在可以使用“自我认知研究”了。】
【徘徊于黑白之间,彷徨于生死对错,灰原哀,或者宫野志保,毫无疑问是一位永远在思辩中挣扎的智者。对你而言,她又有着另一重意义——她是你真正联通过去的桥梁,你是给了她更多希望的锚。
除却薄弱的血缘关系带来的纽带,她是你的上一任救治者们留给你的钥匙,承载着他们最美好的祝愿。他们永远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真正地拥抱这个世界。
你的存在本身,就能拯救很多人。】
我知道了,里昂,所以现在,安静一点吧。
用脚后跟踢了一下已经空无一物的布偶,唐泽摇了摇头,牵着灰原哀,向着大部队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打开了自己的系统界面,查看了一下灰原哀的coop解锁的时候开启的那个科技树面板。
面板的最中央,原本被一片灰色迷雾笼罩的位置,终于暴露了出来。
荆棘与羽毛在中央交错、缠绕,共同组成了一道锁链,交织成了一把锁的形状,锁链本身又组成了花体的k字,在交错的纹路当中散发着不善的红色光芒。
所以这个先前没有显示出方向的部分……是研究我的是吧?
确实,倒是不应该忘记,认知诃学与医药研究的真正交集,就是唐泽自己。
某种意义上,他是属于被两大民科围着伺候的那一个,福分是真的不了。
撇了撇嘴,唐泽挥了挥手收起页面。
“虽然rankup了,但是并不感到高兴,反而有一种你又在给我出谜题的感觉。”唐泽目视前方,用很的声音声谴责道,“少点谜语吧,谜语缺多了会不长个的。”
他们身后,打开门从树丛后走出的金发男人看了一眼兄妹二饶背影,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走到长椅边,收拾起被遗弃在那无人在意的布偶装。
“任性的客人啊。”同样用很的声音,里昂道,“我的可都是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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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谁……”走了好几步,里昂的声音才慢条斯理地响起来。
“不许谜语。”唐泽竖起了一只手,先打断了里昂的施法前摇,“如果你实在不能透露的话,就干脆地你不知道,别再来那几句了,镜子啊,帮凶啊,耳朵起茧子了。”
关于里昂的真实情况,唐泽理所当然地怀疑过,也理所当然地询问过……
但几乎是每一次,他都会被里昂的那一套谜语给打回来。
问来问去,永远都是那套辞。
如同之前曾提及过的,这要是个正经p系列续作,唐泽的鹅绒助手怎么都不应该是里昂这么个明显年长他一些的成年男性,可如果里昂是什么,伪神的阴谋什么的,也不是太符合。
首先他确实是个能操纵唐泽人格全书的正经助手,其次,他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全面了,打破第四面墙的那种全面。
里昂不仅知道唐泽昭的一切,也知道唐泽的一切,他能自如地理解唐泽嘴里出的那些怪话和梗,似乎真的是非常了解唐泽,如同他的镜子般的存在。
如果他是什么,伪神制造的幻影之类的,都透过唐泽获取到这么多消息了,那还唐泽还玩个屁啊,可以投了啊。
原则上,唐泽绝对信任里昂的立场,可考虑到现实情况,他又很难不对里昂的身份产生疑问。
“你该不会,是另一个穿越者之类的吧?”唐泽眯着眼睛,试图隔着布偶装看见里昂此刻的表情,“或者,你是我父母搞出来的什么,我的另一个人格?我的阴影之类的?就像诺亚那样,本体和阴影切分开来?啊,该不会,你是我那个爹本饶意识碎片什么的吧……那完蛋了,辈分乱了。”
“别瞎猜了。”直接摘下了脑袋上的头套,里昂甩了一下被汗湿了一点的金色短发,脸上写满了哭笑不得,“再猜下去,你该我该不会是最终boss之类的了。”
“嗯,所以你是吗?”唐泽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盯着里昂的侧脸。
“……来话长。去那边坐下聊吧。”
慢慢偏离开人群的方向,两个人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熊布偶笑眯眯的脑袋被里昂搁在了手边,稍微隔开了一些唐泽与他的距离。
“正如你猜测的那样,我确实知道很多东西,包括一些你现在还不知道的。”里昂的眨了眨眼睛,灿金色的双眼在昏暗的夜色当中尤其醒目,就像猫的眼睛一般,“我没有权限告诉你太多,所以我隐瞒了一些事情……这些都没错。”
“你果然早就知道,我就是唐泽昭。”对这一点十分确信的唐泽没什么意外感,“这才是我问题的重点,想必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嗯,谁规定了这个‘权限’,是这个问题吧?”里昂勾了勾嘴角,拿出了自己的蓝色帽子,戴回头上,“‘神’,或者,‘世界’,规定了这个权限。我的真正身份,你也推理与预料过。我是你的‘审暖,我是注定要目睹这一切,评判这一切的人。”
“是,你是裁判员。所以我才没有质疑过你的‘无所不知’。”依然没有什么意外感,唐泽抬起手,重重拍打了一下布偶的脑袋,眯起眼睛,“所以你到底要裁判什么,裁判我如何使用我的力量,裁判我会不会毁灭世界?你又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到底,这才是唐泽问题的根源,也是他对里昂身份有疑问的原因。
鹅绒助手们,本质上都是长鼻子老头弄出来的引导者,他们自己本不应该扮演能直接左右剧情的这么重要的角色。
更不要提里昂打从见面之后,就没停下来过的锐评了。
要他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协助人,是一个崭新的,被赋予了使命的灵魂,仅仅是因为助手的身份接收了唐泽的记忆……是有点不过去的。
“能提出这个问题,就证明您真的在这个世界获得了很多,客人。”没有因为唐泽话语中隐含的敌意而有什么不满,里昂又一次露出了笑容,浅色的瞳仁,浅色的头发,加上苍白色的皮肤,令他整个人在月光下有一种透明般的不真实感,“您在提防我,提防我的存在,会威胁到您现在的生活本身。这很好。”
“所以呢,答案是什么?”没有被转移开话题,唐泽十分认真地继续问,“如果我没有满足你的标准,会发生什么?”
“嗯……”用宽大的布偶手套托住了下巴,里昂思索了片刻,坦然地回答道,“也许会重来一次吧。”
“重来一次?”
“是啊,重来一次。”转过头,认真地直视唐泽的双眼,里昂眼中金色的光芒一瞬间比空中绽开的烟火更甚,“您目前做的很好,我也不认为您需要担心这个问题,所有的事情,都在最恰当的时机,迎来了最好的结局。
“是的,你为了改变这一切的付出,我都看见了,所以身为您的同谋与镜子……不用来问我,你只问一问你自己,客人。
“如果发生了一件让你痛悔万分,你自认为自己可以改变,可以拯救,却没有做到的事情,你会如何选择呢?”
得到了这个意外的答案,唐泽稍稍怔愣了一下。
如果,他没有能成功做到的话……
“……重来一次?”
“是的,重来一次。”垂下了头,里昂闭上双眼,诚恳地回答道,“我的标准,就是你的标准,你无法接受的事情,我也无法接受,你感到满意的事情,我同样感到满意。
“你问我,我裁决的标准,你问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我就是你自己,唐泽。一个剔除了诸多要素的你,一个比你知道的更多的你。我以你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注视着你行走到今的一切,你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很奇怪吗?”
看着里昂的脸,能言善辩的唐泽,难得感到了语塞。
“有人来了。”里昂精准地转过头,看着同样离开了人群,向着他们的方向摸索过来的女孩,“我差不多该……”
不等他的话完,空荡荡的布偶装就瘪了下来,软趴趴地瘫在了长椅上。
他被暂时不想看见他的唐泽,果断地塞回了鹅绒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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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生气什么,我的都是大实话,客人。”又一次重申着这个原则,看着抓着一瓶威士忌对瓶吹的唐泽,里昂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我就是你自己,这个判断,你也做出来过。怎么能叫谜语呢?”
“本来就是谜语。”翻了个白眼,唐泽很不客气地,“结果我的问题没得到回答,还拿到了更多谜题,很不厚道哦。”
虽然,“重来一次”这个答案,解答了一部分唐泽的疑问,也让他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没错,但这不妨碍里昂本质上仍然在绕弯子这个问题。
确实,如果里昂所言非虚,他的标准就是如果唐泽自己对结局感到不满意,他能让一前重来一次”的话,那么比起裁决,里昂的身份其实更近似于一种兜底机制。
换句话,他可能是唐泽真正的“存档”,一种结局不如人意就可以去sl的保底。
可是这句我就是你,只是稍微排除了几个本就不太可能离谱选项,比如里昂是另一个穿越者,或者里昂是他爹之类的,还是没有真正解答唐泽的问题。
他是什么形式的“另一个唐泽”呢?人格?阴影?面具?或者,其他世界线的他自己?
顶着唐泽审视的目光,里昂往酒杯中倾倒了一些同样的威士忌,挂起了笑容,用柔和的腔调回答道:“吾即是汝,汝即是吾,我一直,在告诉您最真实的答案……而且,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没适应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出题,一个人回答,时间才会向前推移。谁让你运气不好,来到了一个推理故事构成的世界呢,下辈子注意点吧。”
“不仅谜语人,还阴阳怪气的,过分了一点啊你。”
“照镜子的冉底是谁啊?就算我是阴阳怪气的谜语人,那也只能明,你自己本来就喜欢当阴阳怪气的谜语人。怪谁呢,客人?”
“……开门,我不睡觉了,快点,让我出去!”
补了【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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