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 食物问题;大鱼吃小鱼

  后明余晖正文卷第二一六章食物问题;大鱼吃小鱼预备仓指的是明朝的一种平抑粮价、储藏赈济粮食的备荒仓库,在此之前通常叫做常平仓。隆庆、万历年间,因为朝政混乱、积弊已久,这一制度名存实亡,尔后经过重新整饬才得以继续沿用。

  由于人口集中和经济模式的缘故,城市在面对自然灾害时更容易陷入危机。

  乡村的小农经济在短时间内自给自足是没问题的,每家每户多少会囤积一些粮食,但城市则不然,寻常百姓家谁会预备大量粮食?往往都是一袋子大米或面粉快吃完了的时候才会再去买。

  如今断水断电断粮,数十万幸存市民们的基本生活需求就成了大问题。

  哪怕只按照一斤来计算,每天都至少要消耗近百万斤的食物,这个数量级的物资需求已经很难给人直观感受了,具象化来说,这大概需要二百辆轻型卡车往返两趟才能运完。

  对于周长风关于“预备仓存粮数量够不够”的质疑,吕维中回答得十分坚定。

  “如今倒卖粮食没油水的,既不挣钱又属于大罪,谁干啊?周长官你放心,去年冬月验仓时,一千六百万斤有余,足够一月之需了。”

  在驾车沿着周围街道转悠了几大圈以后,周长风总算张罗起了一帮子虾兵蟹将,民兵、退役的、预备役的、后备役的等等共计三十多人。

  于漳起先提议去扒拉曹州警务局的废墟,希望从中获取到枪支弹药,然而由于倒塌的大楼是双层的砖混结构建筑,砖瓦碎片堆积如山,只靠人力怕不是要挖上一天一夜。

  所以周长风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选择去挖一家售卖枪支的店铺,花了老大的劲才终于寻摸出来十几支手枪和猎枪,以及一些子弹。

  “不算多,但也够用了,我再重申一遍,威慑第一,千万别想着大开杀戒,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子弹也不够。”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被他分成了四个分队,留下一个分队护卫州衙官吏,其余的二十余人则直奔预备仓而去。

  曹州预备仓囤积粮食用的是钢制立筒仓,有百万斤级大立筒仓十五个、十万斤级小立筒仓二十二个、房式仓两个,最多可囤积八千六百吨未脱壳的原粮和一千吨成品粮。

  这儿同样因为地震遭到了严重损坏,外边的围墙倒塌,立筒仓坚固的钢架也扭曲变形,至少有一半的立筒仓倾倒在地,未脱壳的麦粒和稻谷在地上堆成了小山,但却被雨水淋得湿透了。

  保护此地的数十人也是东拼西凑而来的,护卫、巡警、吏员等等,然而面对成百上千的灾民,他们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

  “怎么还不放粮?我们一家老小都饿了一天一夜了!”

  “粮食都泡水里了啊……”

  “给个准信啊,究竟何时放粮?”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质疑声。

  许多人从昨天中午就过来了,到现在经过一整个昼夜的风吹雨淋,饥肠辘辘,人们的情绪也被撩拨了起来。

  哪有饿死在粮食面前的道理?就算真的冲进去拿几袋粮食又能咋样?

  面对群情激愤的灾民们,一名紧张不已的户房吏员扯着嗓子喊道:“筒仓里头装的都是原粮,还没脱壳!能吃的粮食大半都被压在库房下了!”

  “那让咱们去搭把手啊,光靠你们要等到啥时候?!”有人大声问道。

  这儿的氛围称得上剑拔弩张,一旦过了临界点,成百上千的灾民们一拥而上,这区区几十人哪儿拦得住?

  好在这时候周长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守卫者们终于松了口气。

  如释重负之后,身心俱疲的一些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面容憔悴的户房吏员拱了拱手,有气无力地说:“真是及时雨啊……差点儿就镇不住场面了。”

  “难为你们了。”周长风也轻舒了一口气,他转而面向无数双渴求的目光,“诸位市民,我是海军派来的,现在曹州一切事宜由我代管,希望诸位配合,共度时艰。”

  随即就此起彼伏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但其实全都围绕一件事——大家饥肠辘辘,现在就指望吃饱饭!

  周长风拿过一个铝皮卷制的喇叭,喊道:“乱哄哄的,怎么发?那不得乱套了?都按次序排好队!”

  然而大喜过望的人群反而更乱了,因为都想抢先,所以便争着抢着想往前排。

  推搡、叫骂,乃至拳脚相加,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砰!”

  无可奈何的周长风朝天开了一枪,这才重新镇住局面。

  然后他便将这儿交由罗符管理,自己则径直往里边去了。

  东倒西歪的立筒仓、坍塌的房式仓,这样的场景让他不免担忧了起来,“都是原粮啊,没有成品粮?”

  那户房吏员先摇头又点头,“有是有,可都在那库房下边啊,我们忙活了大半天,只搬出来三百来袋。”

  立筒仓存放原粮、房式仓存放袋装的成品粮,然而坍塌的库房把数以万计的成品粮掩埋住了。

  两个房式仓一共囤积了一千吨的成品粮,可供全城灾民吃上三、四天。

  稍作思索以后,周长风便令道:“我们要维持秩序,清理残骸的活得靠百姓,去征集三百名青壮来,告诉他们,来帮忙的话能领双倍。”

  有人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一阵阵的呼喊声就从外边的人群中传出。

  数百报名前来的灾民争先恐后地扒拉着残垣断壁、挥舞着铁锹,试图以最快速度把下边的珍贵粮食给挖掘出来。

  为了安抚人心,罗符也按周长风的要求向外围等候着的灾民们问询了许多情况,并竭力宽慰。

  人多力量大并非虚言,等到申时的时候,其中一个房式仓残骸已经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了,陆续抢运出来了上千袋五十斤的大米。

  虽然大家都精疲力尽,但能在这等天灾以后重获一大袋子粮食,可以说安全感十足,每个人都喜不自胜。

  此刻这些粮食已经不再仅仅是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了,更是慰藉人心的良药。

  神色平静的周长风望着排队领粮的灾民们,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成品粮只有一千吨而已,去除被雨水泡坏和破损沾染泥泞的,能吃的不过八百吨,仅能供给曹州城区的灾民们三、四天所需。

  其余几千吨的原粮还需要经过脱壳工序,这是当下难以解决的。

  少量成品粮与大量原粮相搭配的囤积组合倒不能说有错,因为原粮没有脱壳,所以防虫、防霉、耐贮藏。

  成品粮只能贮藏一年,而原粮可以贮藏四年之久。

  预备仓的这个囤积组合本是计划用来应对粮食歉收的灾荒时日的,成品粮可以吃上好几天,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人们把原粮送到工坊进行脱壳了。

  可惜,始料未及的大地震将绝大多数屋舍都化作了瓦砾废墟。

  当周长风返回州衙以后,人们正在用能搜罗到的材料搭建棚子,风餐露宿是必须尽量避免的。

  在之前的几个小时里,于漳率领一些人在城区的三条主干道上巡逻了半圈,他沉声汇报道:“城区的情况很糟,那些米店、粮食铺所在地都被自发组织的地痞恶霸们给占据了,坐地起价,一斤米一圆,十斤起卖。”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忿然道:“除了这个,诸多违律行径多不胜数,先前一路上不断有民众前来求助告状,偷、抢,强买强卖,还有谋财害命和淫辱民女的……”

  “我知道了。”饿着肚子的周长风将一个馒头放在篝火上烤着,“接下来继续扩大范围,把落单的巡警和其他预备役人员都组织起来,不断在城中巡逻,严惩恶徒,以最快速度让治安稳定起来。”

  若是让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辈继续逍遥法外,人心惶惶之下,一切只会愈来愈坏。

  实际上现在只需要达成两个目标就能让曹州灾民们以最小的代价坚持到大部队赶来,一是确保食物分配到位,二是维持稳定不生乱子。

  但这谈何容易?

  几十年来从未有波及范围广的大规模战乱,可以说大明的近几代人都是缺乏危机意识的,尤其是如今的大明年轻人,他们对于灾害、瘟疫的认知非常浅薄,对于人性丑恶的认知上限也仅限于在地方上嚣张横行的地痞恶霸。

  而且这不比信息技术发达的后世,有视频、音频、图文并茂。在当下,普通人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基本只局限于报纸、广播和口口相传,偶尔其它地方发生灾害的具体情况也很难给人们留下深刻印象。

  “喂!过来,把伱那袋子米交出来。”

  “哪来的?哦?官府放粮了?”

  “别不识相,米放地上,赶紧滚!”

  “跑?看你往哪跑!”

  先前在预备仓领到了米的青壮们虽然又困又乏,但依然执着地扛着米袋子匆匆赶路,希望尽早把粮食带给苦苦久等的家人们。

  然而在这等境况下,带着一袋子米晃悠岂不等同于在哥谭市边走边把玩手中的金条?

  面对拿着棍棒刀斧的泼皮路霸们,有人怂了,狼狈而去;有人坚决不服,被一通围殴;有人哀求留下少许,被拳脚相加。

  而这些临时合伙的恶霸们可谓成百上千,因为抢地盘、抢物资势必要引发争端,很快就互相乱斗了起来。

  人多的胜过人少的、有枪的胜过没枪的、多枪的胜过少枪的。

  就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偌大的曹州到处都是枪声、打斗声、叫骂声。

  寻常市民们蜷缩在残垣断壁之下,战战兢兢地等待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救援。

  一些胆子大的青壮年不得不设法保护家人安危,他们也自发组织起来,搜罗上钢筋、木棍、铁管、火钳等一切可用的东西,忐忑不安地防备着可能到来的盗匪们。

  “好,那你们现在就动身,人手不够就征集百姓,能恢复几台是几台。”

  “至于你们…罗符,你带队吧,看看还有多少能用的卡车,短时间能修好的也算上。”

  几个分队经过小半天的巡查和招呼,差不多召来了一百多巡警、民兵、预备役人员,周长风便将他们简单编组以后派了出去,打击肆意妄为的盗匪们,尽快恢复秩序。

  为了提升效率,指挥处、医务处、物资处等临时机构都被建立了起来,东拼西凑组织起来的队伍也被进一步细分,不同的职能以不同颜色的、系在右手胳膊上的布条加以区分,红色负责治安维稳、绿色负责医护、蓝色负责物资管理。

  尽管大部分人都各不相认,连名字都叫不出,然而这临时拼凑出来的组织仍然磕磕绊绊的运作了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恢复粮食工坊的功能,几千吨的原粮靠人力必然是赶不上消耗速度的。

  此外,医院也是重中之重。至于发电厂、自来水厂这些则顾不上了,单靠灾区能搜罗到的资源也修不好它们。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三日早晨,两架空军的三十式小型联络机在人们的引导下先后降落,简单平整之后的地面勉强让它俩安然落地。

  舱门打开,从中跳下的几个身影让周长风一行人大跌眼镜——原以为是来传递重要命令的,没想到是几名记者。

  满头黑线的周长风禁不住低声吐槽道:“乱弹琴!医生、技工、军官,送什么人进来不好?偏偏送记者!”

  三男一女四名记者一下来就东张西望,有个戴圆框眼镜的青年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上前,迫不及待地问:“长官,曹州现在情况如何?”

  周长风正欲开口,一连串密如爆竹的枪声从后方传来,大概是维稳治安分队在和盗匪团伙交火。

  现在的他心里直骂娘,但还是面不改色地答道:“如你所闻,并不好。这里很乱,不适合来凑热闹。”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几名记者尴尬不已,那个圆脸的女记者禁不住忿然道:“长官,如此天灾过后究竟是何等状况,大明大江南北无不关切,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样的话对于周长风来说等同于扯淡,对恶劣环境缺乏亲身经历的人总是心存美好幻想,然而往往一个昼夜都坚持不过去。

  “哦,那希望你们能忍耐这里的艰苦,然后写文章的时候别添油加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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