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明余晖正文卷第三二三章博弈落幕;提前通个气小车遇大车,驾驶者的本能反应自然是减速避让。前边的轿车司机轻踩刹车、微打方向盘,让车子减速偏向道路右边。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这辆平平无奇的红色油罐车竟然继续偏头,直挺挺的撞了上来。
轿车司机瞬间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把方向盘打死,整辆车子几乎与油罐车擦肩而过,里边乘坐的随从们因为惯性而狠狠地向左倾倒。
后边的客车虽然多了一点反应时间,但也仅有那么一丁点罢了。
电光火石间,司机把刹车踩到了底,也将方向盘向右完全打死,但下一秒两车就迎面相碰了!
“吱——咚!”
刺耳的刹车声只出现了极短的时间,紧接着就是撞击声与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声。
出于安全考虑,周长风、罗符、沈瑜三人乘坐的轿车是跟在客车之后的,而且后边还有一辆满载伞兵的卡车。
靠!这绝对不是巧合!
寻常人见官府车队时都谨慎得很,面对这种有军队护卫的车队那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刚才还纳闷怎么大明的地方官那么怂、那么能沉得住气,合着这些家伙是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绝是吧?
目标达成的喜悦只在周长风心中存在了一瞬间,他推开车门冲下了车,厉声喊道:“我草!他妈的赶快救人!”
前边的景象可谓一片狼藉——油罐车与客车的车头都严重变形,遍地都是金属碎片与玻璃渣。
由于迎面相撞的巨大冲击力,以及油罐车司机好像在最后时刻故意猛打方向盘并拉起了手刹,所以它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侧翻。
浑身是血的司机爬出了驾驶室,跳到了地上打了个滚,被金属碎片和玻璃渣扎得伤痕累累,但他却不管不顾地向远处奔去。
“快跳车,别推门了!变形了推不动的!”
“钻窗玻璃!快快快!”
汽油味扑面而来,钻入鼻子的气味让人不寒而栗——侧翻的油罐车肯定泄露了!
周长风正在指挥客车上的调查队官吏们逃生,如此危急境况可谓争分夺秒。
察觉“肇事”的油罐车司机在夺路逃窜,他指着那个方向大声吼道:“过去给他抓回来!”
几名正在帮忙救人的伞兵立刻拔腿奔了过去,边跑边呵令他止步停下。
这时候,也不知是哪儿的火花火星溅射到了泄露的汽油上,堪称汹涌的火势唰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最前边的客车司机可以说既是不幸又是幸运的。
不幸的是飞来横祸,他的双腿因为车辆变形而被挤压得骨折;幸运的是,这并没有完全卡死,他还是在帮助下侥幸脱身而免于被活活烧死。
有人用力架着他往边上走,才走出去几步远,澎湃的烈焰就吞噬了油罐车,紧接着蔓延到了严重破坏的客车车头……
虽然相隔十米左右,可那迎面席卷的滚滚热浪依然炙烤得人睁不开眼。
“别慌!手抓稳!”
“一个一个来,来得及的!”
客车尾部还有六、七人尚未撤离,他们多半因为之前的剧烈撞击而受了伤,行动不便。
但事发突然,此刻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不过戏剧性的是,一辆隶属于侯官县巡检司的救火车“恰好”路过,随即减速缓缓驶上前去。
由于在传统上惯用木质建筑的缘故,消防组织在中国的历史几乎与文化同样悠久,在宋朝时就已经发展得十分完善了,形成了官方组织与民间组织两大形式的多重组合。
如今大明的巡检司实际上是一个多功能的协调机构,负责地方治安和消防,下辖警务局和消防局。
但是相比起完善正规的前者,大明地方上的消防局实际上专业程度不高——为了节省地方财政经费,消防局往往只有少量职业人员领头,其余的都是兼职的志愿者。
比如说侯官县,它的消防局下辖两个三十人的救火队、七个十人的救火分队、六个十人救灾分队,其中职业人员仅有三十多人。
只有在顺天府、应天府、上海府、广州府这样的大型都市才能见到高度统一的专业消防队伍。
在欧洲也是同样的景象,甚至存在许多完全由志愿者组成的——因为地广人稀,日常维持一支专业消防队伍实在是太费钱了。
但是救火队又不像警察一样会定期巡逻,通常不接警报是不会出动的,现在刚一出事就恰好路过一辆救火车,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巧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借此事故一了百了,团灭调查队是吧?而救火车则是后手,如果没能团灭那就趁乱偷偷抢走调查结果?
周长风这时候已经大致猜到了那些家伙们的打算,只是他无法完全确定。
他紧紧盯着那些从车上跳下来的救火队员,只见他们有人去拿水枪、有人去取梯子。
救火车本质上由轻型卡车改装而来——漆成红色,安装水箱、水泵、器材存放箱。
然而水是无法扑灭燃油起火的,所以救火队员们像接龙似的搬下了一个个铁皮桶,里面装的是沙土。
他们顶着熊熊烈火,挥舞着铁锹向火焰遍及之处铲土。
一边压制火焰,一边有梯子帮助,客车中剩余的几名官吏似乎很快就可以脱困了。
“此地太危险了!诸位快往后退!”为首的队长急切地招手,“搞不好要爆炸的,一炸,都得没命!”
显然大明也有追车大戏电影,而且因为近几年电影工业技术发展迅速的缘故,这种类型的电影颇为流行,受此影响,人们在潜移默化中自然会联想到电影中那夸张的爆炸大火球。
罗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是见周长风与沈瑜等人都没动,于是也停下了脚步。
几位“钦差”尚且稳如泰山不挪步,其余的伞兵们自然也不会动,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尴尬。
“哎,您一行人身份非同寻常,若是有个意外咱们都得玩完呐!”
周长风不予理会,因为他瞧见当一名刑部官员夹着皮包爬出了车窗时,下边帮助的救火队员之中有人在伸手去抓那个皮包。
一旁的沈瑜微微眯眼,他突然觉得现在的情况相对来说还算稳定,似乎有余暇可以抓拍个现行?
他伸手从衣服内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不及半个手掌大小的間諜照相机,然后迅速抓拍。
周长风也认为现在可以摊牌了——证据确凿,还等什么?
他一挥手,命令道:“把这些家伙全都拿下,然后撤到三十公尺开外!”
“是!”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伞兵们即刻动手,十几道身影一拥而上。
不由分说,这名队长被用力压住了后肩、反拉住了胳膊,转眼间就被制服。
见情形大变,车边上那俩队员开始拼命拽那个皮包,竟用力把它扯烂了,一卷卷的卷宗散落得到处都是。
几秒之后,他们就被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快撤吧,确实太危险了!”沈瑜一边把照相机塞回口袋一边催道。
之前遁逃的油罐车司机被带了回来,这辆救火车所属的十人也都被全部拿下。
因为突发意外的缘故,调查队一行人都被折腾得够呛,一个个灰头土脸脏兮兮的,浑身上下沾染着汽油味、焦糊味、血腥味。
至此,所有的目的都已达成,善后工作就与调查队上下无关了。
一个钟头之后,在数百名赶来增援的伞兵一团官兵们的随行护卫下,众人来到了医院处理伤口。
“终于搞定了!真是费尽心思啊。”周长风坐在侯官县立第二医院后院的长椅上,感慨道:“说真话啊,我一点也不夸张的说,这比指挥作战还要糟心。”
“打仗还更轻松?”前边的沈瑜叼着烟来回踱步,闻言就笑道:“如你所愿,今后几年你都能干轻松的活了。”
“你天天干这行,居然受得了?”
“习惯了就好。”
一共有十七人不同程度的受伤,但全都是轻伤或中伤,均不致命,所以可以说这件事得到了相对完美的结局。
至少站在皇帝和朝廷的立场上是完美的,符合一切要求。
在事发后的次日,早就在京城蓄势待发的第二路队伍便启程了——他们将接替之后的缉拿行动。
当场擒获的司机和救火队员们都被严密保护,以免被别人找到机会让他们出意外。
两架客机从京城起飞,专程飞来福州府接调查队一行人回京。
夕阳西下,鲜红的晚霞美艳无比。
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飞机缓缓离地,外边的景物越来越小。
虽然有了一次惊心动魄的意外遭遇,但大家已经缓过来了。了却了一桩任务,无事一身轻,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但…始作俑者则不然。
“伱们这些家伙,任性,自大,一丁点提议都听不进!这下好了,全都玩完!与你等共事实在可悲!”
还是在那座巴洛克风格的宅邸中,军需厅厅正刘素宾怒不可遏,几乎失态。
“人算不如天算啊,那可是一半罐的油,竟……唉!”知府蔡敦长叹了一口气,好像已经任命了似的。
“岂能这样讲?”面色平静的雷玉文淡淡道:“我早都说了,绝不能把他们置于死地。只能说这的确很难办。他们护卫周密,既要把动静闹大趁乱夺走卷宗,又不能伤害过大,这本身就极难施为。”
“畏畏缩缩,胆小,怯懦。”刘素宾冷笑道。
“不要口无遮掩,如果真像你那样极端之想,这事还能收场吗?你以为朝廷会让步?!”雷玉文反问道。
“别吵了,每一次都这样,说着说着就又绕回起初的分歧了。”十分无奈的蔡墩问道:“事已至此,只能看斡旋结果了,希望朝廷能留些情面。”
最初的分歧就在于,是在可控范围内毁掉调查结果,还是直接团灭调查队上下。
刘素宾原本建议的是用一辆满载烟花爆竹的卡车,将其中一部分箱子换成炸药,直接送调查队一行人上西天。
而且现在早已入冬,个把月以后就要过年了,一辆运送烟花爆竹的卡车恰好出了意外,强行解释也是能向公众糊弄过去的。
不过其他人可没这么大胆,都当即拒绝,所以最终选择了较为“温和”的手段。
实际上他们更多的还是寄希望于官场上的交涉与斡旋,设法毁掉调查结果更像是一种表态和小小的示威——
我们知道错了,也愿意向朝廷赔付一大笔钱,只希望可以网开一面…至少从轻发落。但如果朝廷不吃这一套,非要来硬的,那最后肯定会把事情闹大。
至少,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清晨。
因为又是后半夜才到家,周长风担心又把夏筱诗从睡梦中吵醒,故而干脆点着暖炉在正房客厅睡了几个钟头。
等天亮后也只是和妻子寒暄了几句,草草吃过早饭以后便直奔皇宫而去。
一路上可以看到紫禁城侍从们正在统一检修路灯,很难想象皇宫使用的电源线路会有多复杂。
“痊愈了?去南方休养了几日,觉着如何?”一如既往的,朱泠婧说话还是那样的不中听。
她面前摊开着一册厚厚的书,读过资本论的人一眼就能通过几段语句判断出来。
“舒服是挺舒服的,暖和,不过和那些人斗智斗勇实在是难为我了,感觉…啧,心累。”无可奈何的周长风并不遮掩,如实回答道。
“无妨,做成了就好,何况以后你也没机会了。”面带笑意的朱泠婧微微侧首,“法国人刚给我打了电话,想必近期他们就要发动了。”
相比起英国,法国方面倒是很守规矩,还在正式动手之前致电了大明皇帝——搞大事前先互相通个气,这也算是列强之间的默契了。
可恶!那更得抓紧时间了!
周长风想到了仍待解决的伞兵腿袋的事,正欲开口告状,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麻烦皇帝了,免得她又不耐烦,然后说些不好听、让人头大的话。
不是,这家伙怎么还欲言又止了?
他踌躇的样子被朱泠婧敏锐的捕捉到了,于是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呃…”周长风干咳道:“没什么,不算大事。伞兵的装备有些关键疏漏,幸亏发现了,得赶紧解决。”
“哦,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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