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民主公社成立至今已有十四个月了,相比七十年前只存在了短短六十二天的巴黎公社要长久得多。
尽管如今的民主公社所面临的外部环境要好得多,可内部的暗流涌动仍然困扰着国家上下。
除了执政党PCF以外,诸如社会党PC、激进党PR这样的党派仍发挥着自身的影响力,作为思想变革激烈碰撞的发源地,各党各派政见的看法差异极大的束缚、影响了执政党的作为。
比如在传统观念之中,激进党所代表的是法国小商人、工程师、建筑师、医生这类中產階級,然而执政党中的一些人却存在不同看法,甚至认为自由职业者、自耕农也可归纳为中產階級。
执政党自身尚且无法统一观点,又谈何协调好其它党派呢?
从去年到今年,法社一直在反复进行“多党大辩论”,试图厘清那些关键的名词释义——或者说人与物的属性和成分,让大家都能信服,否则政策难以有效颁行下去。
一个自耕农究竟应该划作無產階級产是中產階級?一家由几个階級不同的人出资建立的公司应该怎么分类?
下榻的酒店品质不错,装潢典雅,周长风站在阳台前眺望着远处的落日,任由柔和的夕阳洒布在自己身上。
“在这种关键的历史时刻做不到一言而决、一锤定音,实在是大坏事啊。”
“别人家的私事,咱们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们这样在家里关起门来吵架至少没去祸害别人。”夏筱诗从行李箱里将一件又一件衣裙取出,挂在房间的衣柜中。
“话是这么说,但……你要想,这个历史大舞台上如果少了個常客,是不是会很没趣?”
“或许吧,但是更清净些倒也不是不行。”
鉴于维希法国在大战期间无所事事打酱油,周长风实在希望能见识一下不一样的情形。
比较乐观的是执政党PCF很清楚基本盘的重要性,对军队问题十分上心。
各党各派都不约而同的盯上了军队,执政党PCF倒是不像历史上那样撒手,而是努力排斥其它势力,尽最大可能将新建的公社国防军攥在自己手里。
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只要掌握住武装力量,那么一切都还有周旋的余地。
次日。
虽然法社政府表现得较为冷淡,但官方不代表所有人——民间与一些名流表现出了极大兴趣,好几位将领发来了邀请函,诚邀周某人携夫人一同与宴。
大明外务使团也在结束了收尾琐事以后集体飞赴,顺利到达巴黎。
得知法社官方不冷不热的态度,许鹤翔云淡风轻的宽慰道:“无妨的,本身朝廷就没抱多大期望,这次欧洲之行重在同德人商定大事,到这来……只能算是走走看。”
周长风点点头,随手指着西方说:“所以这里就不多逗留吧,简单看看就完事。我们考察团的工作还要再深入些,意大利那边没什么看头,之后直接到西边去。”
大家没什么兴趣继续同法国人打交道,接下来的重点还是去一线与二线观摩德国人是如何作战、如何组织后勤工作与参谋工作。
大明驻巴黎公使馆的外交官们对此很是无奈,这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人家法国人连自家一塌糊涂的内政都没打理好,当然没闲心去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昨天下午军事考察团提出外交申请,希望前往伊西莱穆利诺兵工厂参观调研,可却迟迟没有回应。
又过了一天,正式答复才总算下达。
之前的第三共和国和现在的民主公社都在努力整合军工部门,包括皮托兵工厂在内的许多企业都被并入更大的集团公司之中,伊西莱穆利诺兵工厂也得以茁壮发展。
这家企业之于法国的地位几乎相当于后世的北方工业集团之于中國的地位,一系列著名坦克都诞生于此。
伊西莱穆利诺就在巴黎的西南边,离得很近,驱车只需几十分钟就能到达。
因为吸纳了不少企业,为了避免工厂搬迁导致生产中断,所以坦克的部分生产工作还是在其它城市。
秋风送爽,气温渐低。
十月下旬的法国北部已经有了一丝凉意,白天还能穿得轻薄些,可到了夜晚就得多添件衣服了。
伊西莱穆利诺厂区尽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景象,工人们在不紧不慢的进行着今天的工作。
总装车间负责人阿尔贝从前到后闲逛了一圈,只见一辆辆圆润的坦克车体与炮塔正在吊机的作用下装配到一起。
去年的时候他还在萨托利工厂任职,每天都为局势的动荡与全厂上下的生计而发愁,可如今却完全不存在那样的忧虑了。
他不由得感叹国营兵工厂的好处,至少不用担心承接不到订单而倒闭失业。
考察团一行人的到来为这里单调无趣的日常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光彩,厂区顿时热闹了起来。
“也就是说,你们的生产力是过剩的?”周长风东张西望的打量着四周。
“是的,军队的意见总是变化,或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坦克。”阿尔贝耸耸肩,回答道。
指导方针的混乱导致具体的指标模糊不清,新建的国防军内部存在众多分歧,装甲部队的运用思路至今还没个定论。
差劲的思路也好过没有思路,英国人的步兵坦克与巡洋坦克的指导方针或许保守且落后,但设计师们至少能根据明确的指标进行设计。
如今法国人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一片混乱——还应该继续发展骑兵坦克吗?或者说干脆直接照搬德国人的经验?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少数企业愿意大胆的尝试探索新道路,而那些保守的企业自然而然的选择不作为——只要不做事那就不会出错。
当大家步入总装车间时,那些正在进行零部件装配工序的坦克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哎,看那边。”
“啊?不对吧,这战车可真够奇形怪状的。”
“圆乎乎的,怎么跟只鸭子似的。”
八辆预生产型的AMX-40骑兵坦克静静的停在总装车间,工人们正在为之安装内部设备。
这些涂刷着橘色底漆的坦克外形相当圆润,格外别致,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炮塔是圆乎乎的、车体是圆乎乎的,通体光滑,甚至连舱盖和光学仪器的开口都屈指可数。
周长风盯着它们沉吟道:“有意思,这车的避弹效果肯定非常好。”
一位高级工程师也揣测道:“应该是整体铸造出来的,不过……感觉小了些,里边的空间恐怕不充裕。”
见这些远方来客流露出惊奇的神情,眉飞色舞的阿尔贝指着“鸭子们”介绍道:
“将军,这是法兰西智慧的产物,它们是无与伦比的骑兵战车,它们能成群结队的撕碎敌人的防线,而敌人只能无奈的看着子弹和炮弹从它的身上滑开弹飞!”
当其余人还在听翻译的话时,周长风已经清楚了这段介绍。
摆在众人面前的便是AMX-40骑兵坦克,其外形独具特色,如若采用黄色涂装那么远远的看过去当真和一只鸭子别无二致。
【配图】
在去年,第三共和国的军事代表团前往英国参观,他们对英军所使用的A10MkII巡洋坦克倍感兴趣,认可了这种灵活快速的坦克的效能。
法国人决定自行研制新的骑兵坦克,而且要具备较好的防护能力,不像英国人的巡洋坦克那样轻薄脆弱。
AMX39计划由此诞生,法国人希望将来用它来替代索玛S35,因此AMX39在设计上沿用了许多现有的成熟设计,但也增添了不少新颖的思路和技术。
可是受战争影响,AMX39计划一度中断,直至民主公社政府全面接管以后才再度开启,历经波折后终于制造出了首批试生产型,编号也变为AMX40骑兵坦克。
实际上官方都没有批准采购,然而伊西莱穆利诺兵工厂极其乐观,自掏腰包生产了这几辆试生产型。
AMX40骑兵坦克在结构上大体延续了索玛S35的构造,但是采用了克里斯蒂悬挂,主动轮在后,车体两侧覆盖有大面积的装甲裙板。
这型坦克的最大特色就是防护能力,通体采用圆润的外形无一条直角,这种思路虽然与T-34的倾斜装甲不一样,但同样可以显著增加跳弹的几率。
如此前卫的抗弹外形在甲弹对抗时期是苏式坦克标志性的特色,也就是“锅盖头”似的炮塔,但都没有法国人这么极端。
AMX40的空重为19.4吨,铸造炮塔正面装甲厚约60㎜,铸造车体正面厚约50㎜。因为抗弹外形的缘故,实际效能远超这些纸面数据,几乎免疫小口径反坦克炮从任何方向射来的穿甲弹。
可是这样极端的坦克也存在严重缺点,至少在周长风看来是不合格的。
为了保证装甲的完整性,AMX40的开口数量很少,因为开口越多、装甲的整体强度就越低,故而AMX40的舱盖与观瞄设备都很少,只能说勉强够用,视野狭窄,感知能力堪忧。
AMX40的车组成员仍旧为三人,分为车长、驾驶员、装填手,车长需要同时负责指挥、搜索、操纵坦克炮等等任务,身兼数职,负担很大,车组作战效率不佳。
因此在起初的惊奇之后,知晓了这型坦克的底细的大明军事考察团一行人就失去了兴趣。
“太极端了,过分追求极致。”李之洁微微摇头,评点道。
“这对我们来说是鸡肋,看着吓人,其实不顶用,三个人干五个人的活,打起仗来必然顾此失彼。”有人说。
“暂时是用不到,不过也算多了个思路。”周长风转过身,率先向外走去,“问个价,如果不贵可以买两辆回去测测。”
法国人自我感觉良好,对AMX40开出了一辆160万法郎、折合约25万圆的天价,而且二十辆起售。
他们给出的理由很正当——法兰西最精华的设计就在这里,性能一流,无人能敌,对得起这个价格!
显然,这些法国人认为优良的防护能力是评判坦克好坏与否的黄金标准。
“这一辆都相当于三辆四〇式了,还低于二十辆不卖?妥妥的宰客!周待诏意下如何?”李之洁很不悦。
“那就不买了,外形有参考价值,其它方面太保守了。”周长风指了指边上的一名侍从,后者掏出了一个微型間諜相机。
“都拍下来了?妙啊。”
“嘘,小声点。”
明军对面对的环境相对而言较为“低压”,甲弹对抗并不激烈,因此追求极致的防护反而是不划算的。
开战迄今,明军坦克大多数时候都在打击敌人的火力点与土木工事,占比超过九成,剩下的一成才是与敌人的坦克硬碰硬对抗。
正因如此,新锐的四〇式中坦所装备的80㎜、36倍径坦克炮才使用专门研发的大装药杀爆弹,装药量达811g之多,进一步加强对软目标的打击效果。
同时,明军坦克所遭遇的火力也仅仅只是37㎜反坦克炮而已,四〇式中坦车体正面装甲厚为50㎜、45°倾角,能够轻松应对小口径反坦克炮和中口径野战炮。
前线将领普遍认为这就足够了,因为更大口径的反坦克炮对于敌人来说是累赘,不太可能遇到。
但是往长远些打算总归是好的,甲弹对抗的极致就是“锅盖头”外形与低矮造型,相应的技术试验车完全可以从容不迫的研究起来,权且当作一步闲棋。
不同于法社上层好像遗忘了远道而来的大明使团,社会各界名流与一些将领专门举办了一场晚宴,邀请周某人与几位外交官出席。
宴会被选定在声名远扬的丽兹酒店,这座豪华酒店号称能给予客人宫廷一样的待遇,是上流社会最钟爱的地方之一,瑞典、葡萄牙、西班牙国王都曾入住此地。
鉴于政权更迭,丽兹酒店和它忠实的老客户们都低调了很多,但前者仍然提供、后者仍然享受着一流服务。
出席晚宴的夏筱诗穿上了携带的最华丽的衣裙,精心打扮;周长风在纠结以后放弃了穿着勋贵礼服的打算,照旧一身常服并带上佩刀。
在下车的时候,夏筱诗故作漫不经心的发问:“要是你那个‘老朋友’也跟来了,她会穿成什么样呢?”
周长风搀着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道:“穿什么都不如你。”
与名声在外的奢华不同,丽兹酒店的外观显得平平无奇,颇为低调,可往往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地方越是暗藏玄机。
与宴的使团一行人才刚刚步入酒店大堂,一些等候于此的名流人士就迫不及待的打招呼搭话。
一名瘦高的准将突然三步并作两步的凑近,抓起周长风的右手激动地说:“好久不见,同学,祝贺你在战争艺术上的造诣!”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