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周待诏不远万里前来坐镇指挥,简直料事如神、英明无双!”
雷辅专程前来致谢,疟疾缠身、虚弱无比的郑世铨也来了。
“过奖了,这次我只能算是人来了。”周长风不经意间表现得格外有高人风范,“三军将士砥砺奋战,这才全身而退。”
“可不能颓丧下去,这场败仗非战之罪,好好修整,等待补充。”他拍了拍雷辅的肩膀,随即转身离去。
即使是意大利这样的末流列强也不会有多心疼区区一个师的武器装备,更毋论大明了。
十四师上下万余人的价值可比那些枪炮器材珍贵多了,远不是那些死物能够相提并论的。
大明的常备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优质战士——入伍超过五年的士兵有五成、入伍超过十年的士官有六成、接受过完整军事教育的军官超过九成!
毫不夸张的说,像十四师这样的一个常备师如果拆分开来可以组建四、五個征召师,而且比那些从零组建的征召师水准更高。
不过,在临行前周长风非常严肃的嘱咐,务必注意十四师官兵的军心士气,谨防他们对檀香山城区的违纪行径。
对军法的纵容后患无穷,无组织无纪律的肆意泄愤是一支部队走向堕落的开端,当秩序与戒条不复存在后,官兵会变得油滑奸诈极难管教约束,常胜之师也会瓦解退化为强盗集团,战力大减。
败军又恰恰容易在丧魂落魄的情况下烧杀抢掠,于是恶性循环……
12月4日下午,当周长风所乘坐的飞机降落在京城时,莫洛凯岛之战的初步统计也完成了。
截止当日为止,此战陆军伤亡4320人、海军伤亡675人、空军永久损失飞行员与机组成员69人。
至于技术装备方面,损失各种身管火炮153门、坦克14辆、汽车310辆、骡马1710匹、猎潜舰1艘、登陆舰3艘、登陆艇111艘、扫雷舰2艘、潜艇2艘、货轮6艘、各型飞机243架,其余各种器材及给养不计其数。
这场战役很可能成为未来军事史上的分歧焦点——瓦胡岛战役和莫洛凯岛战役,究竟哪个才是太平洋战争进入相持阶段的标志?
旅途中补足睡眠的他现在精力充沛,说是走路带风也不为过。
在大都督府拿到初步统计结果以后,他便转而进宫去了。
“气运非凡,全程这么顺利实在是没有料到呐,你倒是很有一手瞒天过海的本事。”
朱泠婧原本的心理预期是要折损一半,可最后的结果却比她估计的好得多,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也幸好敌人谨慎过头了。”周长风轻舒了口气,“这是他们第一次感觉胜券在握,但是又怕乐极生悲,所以非常小心敏感。”
“中肯的讲,这样的状况你如何看?美国国力充盈,距离又近,他们能把海量物资倾注到那几个岛上死命盘踞,还能打下来么?”她拿着精致小巧的杯盏,问道。
“能,当然能。”周长风很肯定地问:“和我以前跟陛下你讲过的一样,岛屿争夺战只看制海权,丧失制海权就等于被孤立,迟早会被消耗干净,堡垒修筑得再坚固也只是延缓败亡时间。”
“可惜了,速胜的论调到底还是行不通。”朱泠婧轻叹了一声,“最后的这四座岛……我有种预感,要拉锯很久。”
周长风点点头,“恐怕是的,现在看来,这个相持的状况一时半会打不破。”
夏威夷群岛的制海权基本取决于制空权——这已经不是战间期了,现在双方飞机的性能日新月异,成百上千架岸基飞机足够重创乃至歼灭一支舰队。
考爱岛和瓦胡岛的空间理论上可以部署多达两千架飞机,实际上远远达不到。
因为指挥调度的难度随着数量变多而激增,而且飞机所需的航空汽油和零部件也不可小觑。
大明空军估计一千架左右就是顶峰了,这是数量和出击效率的平衡点,超过这个数字那么出击效率便会降低。
至于美军,拉奈岛、莫洛凯岛、毛伊岛、大岛的地形条件不甚理想,飞机部署数量上限更少一些,但也能维持大几百架。
双方各有所长,总体上是半斤八两的相持局面。
光靠明美两军的岸基航空兵肯定是无法独自打破平衡的,若无外力,长久的消耗战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方拥有飞机性能上的巨大优势。
对于当今状况,周长风反而觉得心安。
此前连续不断的赢赢赢让他感到忧虑,不仅致使全军上下骄躁无比,而且极大的阻碍了大明全面进入总动员的进度。
大明海军为连续一年坚持转战万里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就像已经达到保修时限的机器被强迫继续运转,必定诱发一连串毛病。
威武雄壮的永乐号战列舰在经过众多专家会诊以后被下了手术通知书。
由于一号蒸汽轮机、三号锅炉、蒸汽过热器无法妥善修复,只能整体更换,也就是把她开膛破肚——切割开强力甲板和装甲盒,然后进行更换,预计维修工期七个月。
这只是大明海军的缩影,甲字一八〇特务舰队半数战舰的舰况都很糟糕,需要大保养。
可以说陆权国家真没把海军的船当宝贝,糟蹋得不成样子。
【大明海军现状.gif】
在简单讨论了几句今后局势变化以后,周长风迫不及待地向朱泠婧问道:“陛下,适当的挫折有助于激发不服输的动力,咱们是不是该……”
后者微微一笑,模仿他的语气说:“该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吃饭?”
周长风:“……”
须臾,朱泠婧目光锐利的盯着他,语气却十分轻松地命令道:“你对付谘政院那帮人好像格外奏效,这次也让你去治治那帮家伙吧。”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貌似对付议员的最佳人选就是武夫了。
12月6日,天色灰蒙蒙的,冬日的阴冷细雨让人格外难受。
兵部召开记者会发布公报,很平淡的叙述了莫洛凯岛之战的起因经过结果。
「为谋求彻底肃清敌在夏威夷之残余据点,我国朝军队自上个月下旬发动进攻,登陆莫洛凯岛,重创守岛之敌。」
「然敌拒不乞降,依托有利地形及众多堡垒殊死顽抗,我军将士浴血奋战、拼杀多日。敌之后援源源不断,我军一度受挫。」
「经诸多将帅深远考虑,为免强攻之无谓牺牲,故而中止进攻。数日前,趁敌不备悄然转移,夺岛兵马尽数归返。」
「此役,我军战殁兵将一千三百三十人,另损失小型军舰八艘与飞机二百五十余架;毙伤敌兵四千余人,摧毁飞机三百二十二架、大炮一百余门、战车四十余辆。」
当日,除官方通讯社日月社以为,其余各大报纸皆以头版头条报道这场败仗。
《帝国纪闻报》的标题是「王师首次受挫」;《江南民报》的标题是「我军败了」;《北直隶民报》的标题是「王师首败,无功而返」。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民众感到不可思议,在大江南北引起轩然大波。
为什么之前节节胜利忽然间就打了败仗?按照以往描述中呈现的局势,敌军难道不该是一触即溃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论调层出不穷。
虽然有很多民间专业人士在社论中理性分析,安抚许多人忐忑浮躁的心,可是亦不乏有英美收买的线人故意危言耸听。
他们声称一直以来的战报都是哄骗民众的,明军压根就没打下来瓦胡岛,只是盘踞在考爱岛苟延残喘而已,破破烂烂的舰队主力撤回本土就是因为被重创了!
很多议员集体来到兵部或大都督府官署门口,要求为失败给出合理的回答。
在侍从们的引领下,忿忿不平的议员们被集中到兵部的一间议事厅。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不敢应吗?这么心虚,怕是有谁玩忽职守!”
“诸位稍安勿躁,会有朝中大员来解答的。”
议员们在嘀咕和议论中等到了所谓的解惑者,可谁也没想到来者是之前一通演讲就让不少人焦头烂额的周某人。
身着蓝绿色常服的周长风右手拎着佩刀,目视前方,不以为意的走到了最前方。
这个架势不得不说有些唬人,嘈杂的房间很快安静了下来。
有人毫无畏惧的率先发问:“这一战败得莫名其妙,请周待诏为我等解惑!”
各种各样的附和声音接连到来。
“太怪太蹊跷,一个整师就这么撤走了。”
“是啊,怎么突然就撤走了,我听到的消息是在岛上受挫以后就直接准备撤兵,也不多坚持几日……”
任凭议员们如何叽叽喳喳,歪着身子倚靠着墙壁的周长风就是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话音才逐渐减轻了。
直到这时他才伸出了食指,语速缓慢的悠悠道:“仗打不赢,归根究底就两个原因。第一,人有问题,将帅指挥失误、士兵士气不济,或者骄纵轻狂。”
说着,他又伸出中指,“第二个原因,那就是资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器装备弹药不够多,当然打不赢。说白了,就是军费不够。”
一听说要钱,议员们心中一颤,但依旧面不改色。
有人煞有介事的淡然道:“在下认为军队近两年确实很骄纵,连战连捷心高气傲。古人的话没错,‘骄兵必败’十分有道理啊。”
“的确,好多将领跋扈得很,横行霸道,上个月那个谁,醉酒打人,还指使亲兵强抢民女。”一名儒雅的议员举例说明。
“军中的事,我们内部会严格处置的,肯定斩断这股骄纵不可一世的风气!”周长风加重了语气,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他接着暗示道:“据估计,美国明年的军费又要大涨,一两百个亿呢。”
“是,打压这种不良风气,慎重应战、上下一心,必能战无不胜。”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周长风在心里叹了口气,倍感恼火。
这帮家伙装傻充愣,对军费的事只字不提!
谘政院议员是个复杂的群体,他们之中当然有鹰派分子,赞同军费开支扩大化,不过周某人面前的这帮家伙显然一水的都是反对者。
这其中自然存在利益瓜葛,譬如某州府找到几名议员,希望他们合伙提出议案为之拨款兴建交通或实业,最后议案通过,拨款数百万圆用于创办一座制糖厂,那么这一大笔钱中肯定有一部分进了他们的腰包。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军费飙升,经济建设的优先级就要降低,甚至可能陷入停滞,那可就没办法向以前一样发财了。
地方官员也不愿如此,你不拿我不拿,李议员怎么拿?大家都不拿,那还怎么进步?
当然,这只是五花八门的方式之一。
周长风扫视在场众人,严肃道:“加大动员程度刻不容缓,总体战容不得一点马虎,我要求明年的军费同比增长至少四成。”
“这也太多了,荒唐。”
“预算案怎么能这么大改?”
“养济、医疗、官道铁路、工厂什么的样样都要钱啊。”
“周佥事,方方面面都少不了花销,军费再涨可就只能暂缓其它事了。”
面无表情的周长风淡淡道:“可以酌情削减,同时对工商业加税。”
“总不能只对普通百姓加税吧。”说完他又这么补充了一句。
加派辽饷是吧?那怎么能行?
这一减一增的提议都是议员们无法接受的——以大小資產階級为主体后台的各大派系往往支持宽松货币和轻税政策。
“工商业对吸纳乡村百姓人口流入和经济发展意义重大,从经略治理办法来看,重税有诸多负面影响,目前战局可观,恐怕不是加税的好时机。”一名农工盟会、文质彬彬的议员侃侃而论。
周长风到现在已经耗尽了耐性,懒得再纠缠下去了。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的确,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说完,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两次对折了的信纸,将之打开,然后煞有介事的说:“忘记跟诸位讲了,今天还有件事,就是在场大家当中有好几个疑似勾结外敌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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