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要低调是因为他升得太快,跟那些老牌勋贵相比根基太浅,所以格外的招人嫉恨。
仅他自己所知道,在升到京营总兵官之后,他就被许多人弹劾过,而且次次都能直指关键。
而这,全靠皇帝陛下信任,无视弹劾他才得以被提拔。
此时的他,正向皇帝表述着自己对西北局势的看法,并思索着皇帝单独召见自己的目的。
如今西北地面上,北线战场暂且不说,南线这边的军队可谓鱼龙混杂。
京营、地方都司、行都司,以及藏地土司、蒙古各部盟和女真抽调的兵力,林林总总一大堆。
想要形成统一指挥调度,非得重量级的将领去领兵不可,至少也得在都督同知以上,最好是能派一位都督前去压阵。
听完宁焕祥的简单分析,御座之上朱咸铭淡定问道:“爱卿今年……快五十了吧?”
“回禀陛下,微臣今年五月满四十九!”
朱咸铭笑着问道:“在五军都督府坐衙几年,如今可还能上得马来拉得弓?”
只听这一句,宁焕祥就确定了皇帝的意思,于是他便答道:“臣虽坐衙办差,却也不敢忘弓马之事,故而时有练习……只是比诸位上官差得远!”
能被宁焕祥称为上官,也就五军都督的都督们,即使此时宁焕祥还不忘吹捧这帮人。
当然了,他这也不是只为吹捧,而是提醒皇帝有现场的都督们,西北没必要让他去插一脚。
“方才听你所言,对西北局势颇有见底,朕很是欣慰……”
官做到都督同知这级别,那自然是各方面都要关注,西北局势如今是朝廷最要紧的事,宁焕祥自然是多了解一番。
“让你去主持西北战事,你可能够胜任?”朱咸铭神色郑重问道。
“陛下,西北战事关乎重大,臣以为该以重臣老将统兵,方可能保万无一失,臣资历浅薄且才能有限,实在是怕误了陛下大事!”
事实上,去西北领兵虽是显赫差事,但也因为他太过重要不能容错,现任的都督们都不太愿意去。
差事办得漂亮固然好,可要一旦给办砸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为了这件事,朱咸铭已经已找过三人来问话,每个都是他觉得合适的人选,可这三人都以身体不适或其他原因婉拒。
所以朱咸铭才找到了宁焕祥,此人军功坚实且能力足够,可以胜任总督西北展示的差遣。
“爱卿的资历,确实是浅了一些,所以朕打算给伱提一级,让你出任中军都督府右都督!”
现任中军都督右都督沈峥已六十三,确实也到了该退下来的年纪。
这也意味着,下面十位都督同知都盯着这位置,宁焕祥争得过其他人的可能性不高。
他和皇帝有君臣之谊,其他人能混到这位置同样如此。
而越早坐上那位置,往后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比如把爵位再往上升一升。
所以此刻,当皇帝抛出橄榄枝后,宁焕祥就有些不淡定了。
“臣于正统八年秋任职都督同知,到今日还不满四年……贸然胜任都督之职,只怕不合朝廷里的规矩!”
知道宁焕祥是怎样的想法,朱咸铭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而后徐徐说道:“朕的话就是规矩!”
“朕只希望你好生想想,能否胜任朕交给你的差事!”
打仗没人敢说必胜,宁焕祥深思一番后答道:“若陛下遣臣赴西北作战,臣必当全力以赴,为陛下讨平不臣!”
如今西北局势虽然严峻,但相比于世祖靖难时期,乃至承平年间朱咸铭打的仗,也只能说是规模还行而已。
所以虽有风险,但宁焕祥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依靠现有兵力将准噶尔摁死。
于是朱咸铭接着问道:“说说你的打算吧!”
沉默一阵后,宁焕祥开口说道:“臣以为,当调青海行都司以及……”
朱咸铭也是军事方面的专家,只听宁焕祥开头的部分计划,他就知道对方此番风格的是稳扎稳打。
这也符合宁焕祥的个人气质,小半个时辰之后朱咸铭听完了计划,对此他只能说是基本满意。
现在,就到了他做决定的时候,要么选宁焕祥出阵西北,要么从三位现有都督中选一人去。
“爱卿先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
军国大事,非得细细思量才是,这不单单只是军事方面的问题,更还有政治方面的考量。
要不断更新勋贵的血液,那么提拔新勋贵就非常重要……朱咸铭想到了这一点。
在几个人都合适的情况下,当他心里冒出这一条来,结果就已经很清晰了。
“传朕旨意……”
听到这话,一旁伺候的程英当即躬身聆听,传旨这等事一会儿得靠他去安排,这也锻炼了他很好的记性。
“授宁焕祥昭武将军,任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奉旨总督西北军事,驻西北侍卫亲军、京营、都司、行都司及各部参战之兵!”
现如今的西北局势,集结了朝廷差不多八分之一的兵力,这已是非常恐怖的一股力量。
而宁焕祥,将成为执掌这股力量的人,但此刻对这一切他还不知道,因为他正在和朱景洪说话。
朱景洪陪太子进了坤宁宫,然后这厮就单独进了小佛堂,看样子是给老母亲诉苦去了。
朝廷上弹劾不断,太子一系的官员又有三人被贬斥。
如今水溶还被软禁,看老六的意思是打算牵连到他,太子担忧之下只能请皇后帮忙。
“宁将军,可难得见你去乾清宫,想来圣上对你将有重用!”朱景洪很直白的发问。
西北到现在是由甘肃都司负责协调军队,这怎么看都不像大决战的架构,所以朝廷必然要栓选合适将领出阵。
这些天皇帝见了那些高官,朱景洪都格外的在留意,毕竟这关系到他接下来的筹划。
宁焕祥平静答道:“只是询问了对西北的见解,臣见识浅薄……只怕难为陛下所重用!”
“将军何必自谦,你以军功起家的事迹,如今军中谁人不知!”
言即于此,朱景洪拍了拍你宁焕祥的肩膀,随后说道:“父皇若不用你,那才是真的识人不明!”
虽然知晓朱景洪是怎样的人,可当听到其妄议皇帝识人不明,宁焕祥还是觉得非常离谱。
但他也只能装没听见,跟朱景洪说起了没用的废话,二人一道向皇宫外走去。
事实上,朱景洪知道宁焕祥资历差了些,所以对其出任西北总督,他也没报太大的希望,单纯只是混个脸熟而已。
…………
正统十二年四月二十,朝廷正式发布谕旨,宁焕祥可谓强势逆袭,成为了炙手可热的西北总督。
而推脱不去的那三位,此刻多少有些懊恼,因为他们不是不想去,而是想让皇帝强“逼”他们去。
这样以来,即使西北战事出现不利局面,他们也可以跟皇帝讨价还价。
胜则指挥有方,败则怪皇帝强逼上的战场,如此他们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最终宁焕祥升职摘桃,便让他们的谋划成了一场空,此三个各自都在府里生闷气。
与此同时,皇帝还任命副都御使梁潜、御用监掌印太监黄清出任监军,等于是把西北制衡班子建了起来。
而副都御使梁潜受过太子举荐,多少算是有些东宫的背景,由他出任监军对朝局多少有些影响。
这几天过去,太子和睿王的争斗,又牵连进了不少官员,从朝堂到地方上都有人被波及。
当然了,这一切都和孙绍祖没有关系,此刻他正被喜悦所包裹着。
襄王府已遣人来告知他,过几日随朱景洪赶赴西北,他日思夜想的事情成了。
于是这厮立刻收拾一番,打算前去襄王府谢恩,毕竟朱景洪可是他起复的唯一机会。
当孙绍祖腆着脸来到襄王府外,正巧遇到朱景洪准备外出,于是他立马就迎了过去。
“臣孙绍祖,拜见王爷!”孙绍祖站在台阶下恭敬行礼。
朱景洪拿着马鞭徐徐下来,今天他要去旗手卫一趟,再从其中选两百人做卫队。
王府的这些侍卫,此番不会随他前往西北,所以他才要重新选人去。
下了台阶,朱景洪徐徐说道:“得到消息了?”
勾着腰跟在朱景洪身后,孙绍祖徐徐说道:“刚得到了消息,想着这是王爷的恩典,臣立刻就来谢恩了!”
“好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回去吧!”朱景洪淡定道。
“王爷这是要出去?臣愿鞍前马后伺候着!”
“你能伺候什么?”朱景洪笑着问道。
孙绍祖脑子飞速运转,很快他就想到了法子,便见他走到宝马黑风一侧,下一刻直接趴在了地面上。
“王爷请上马!”孙绍祖躬着自己坚挺的脊背。
不得不说,孙绍祖这般没有下限,着实是把朱景洪惊讶到了。
没下限的人,只要有本事也能用,甚至某些时候更加好用……朱景洪如此想到。
“往后好生做事即可,不必做这些虚的……起来吧!”朱景洪平静道。
“是……王爷教诲,臣必当谨记!”
随即朱景洪也不多言,直接翻身上马挥鞭而去,孙绍祖目送其消失在长街尽头,方才转身离开襄王府。
今天他心情格外的好,一扫往日乌云压顶之阴霾,所以他打算去青楼里耍耍。
从被罢官到现在,他都还没真正放松过,即使新婚之夜也都念着前程。
想起新婚夜,他便想到了夏金桂,暗叹这婆娘确实有用,通过夏家的关系替他达成了心愿。
“早知道,就该娶她妹妹了!”孙绍祖颇有些失望。
当孙绍祖随便找了去处,好巧不巧他遇到了贾琏,在后者邀请下二人就坐到了一起。
毕竟和荣国公也算世交,孙绍祖此前也去找过贾家帮忙,只不过最后没有下文而已。
今日得偿所愿,他又岂能不显摆一番,好让这所谓勋贵高门看看,自己不靠他们也能混得很好。
然而孙绍祖吹牛的那些话,却让贾琏听得有些心态失衡。
他比孙绍祖出身好得多,而且年龄上也差不多,如今却还在皇宫里做侍卫,
可孙绍祖呢,不但以前做过实权指挥使,被罢官后又通过妻子这条线,搭上了朱景洪的关系迎来了起复之机。
跟人家比起来,他这所谓的高门贵公子,就着实显得太废物了些。
所以,这顿酒即使是孙绍祖所请,却还是让贾琏喝得极其难受,最后连那事儿都没办就找借口离开了。
醉醺醺回府之后,贾琏正打算倒床上歇息,哪知王熙凤又找了过来,显然是不满于他出去喝花酒。
“二爷好兴致!”王熙凤站在床边,脸色非常不好看。
看了一眼王熙凤,贾琏没来由觉得火气,便有不满道:“出去和朋友喝酒而已,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
“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你不如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做了坏事的人,居然还敢来指责自己,王熙凤心里的火就更大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把东西两府理得明明白白,府里上下那个不夸我精明能干?”王熙凤直言质问。
听到这话,贾琏直接从床上弹起来,指着王熙凤斥道:“他娘的……我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
“东西两府,东西两府……你总是想着别人夸你能干,可想过为咱们这小家谋划过?”
“此前来咱们府上求提携的孙绍祖,人家取了桂花夏家的女儿,直接搭上了襄王妃的关系,如今又能谋求起复了……”
“你在看看你,就知道在府里这点儿地方折腾,又给自己给我揽了多少好处?”
贾琏的这般控诉,饱含了他的真情实感,以至于让王熙凤自省起来。
然而联想回襄王府,她就想到前几日和朱景洪的碰面,事后她可以确定自己是被这位爷轻薄了。
想起那日对方的动作,便让王熙凤感到羞恼起来,以至于脸色有些涨红。
“知道红脸了?知道自己有过失了?”贾琏此时多少有些得理不饶人。
“你自己没本事,反倒怪起我来了!”王熙凤这样要强的性子,此刻又岂会向贾琏低头。
何况她自己也觉得,这只怪贾琏自己没本事,靠着太子都没混个一官半职。
于是这夫妻二人又闹了一阵,最后落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贾琏自顾睡下了,而王熙凤则是坐到外厅生闷气,同时也回想着贾琏的那番话。
虽然她在怪贾琏没本事,但王熙凤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太子和元春夫妇确实不太靠谱,这么久了也没说提携下贾家。
既然东宫暂时指望不上,交好襄王府也就成了好选项。
元春是宝玉的亲姐,她做了皇后国舅爷也轮不着二爷,日后这荣国府到底是谁的还说不准,我也确实该给自家揽些好处……王熙凤细细想道。
这襄王府我也确实该多去走动,毕竟王妃可是我的亲表妹啊,难道我还比不过夏家那些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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