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有关市舶司的差事,吕通是在中午接到了谕旨,给他的准备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在这短短时间内,司礼监六名随堂太监,外加十三名内书堂宦官,调阅了各处市舶司大量资料,半个时辰内就准备好了汇报“资料”。
经几名随堂太监反复斟酌,后又呈两位秉笔太监删改,最终才呈送吕通手上。
所以,吕通刚才介绍的内容,绝对是大明有关市舶司最全面,最真实,最细致的情况。
对此皇帝心里明白,于是笑着说道:“起来吧,你就别在这儿谦虚了!”
“是!”
吕通很自觉退到一旁,而后便听皇帝说道:“老六……”
“儿子在!”朱景渊听言出班,来到了皇帝面前。
“市舶司的情况,刚才你都听到了?”
“儿子听了,有些粗略了解!”朱景渊极谨慎道。
“老十三的门人,随便去海上跑了两趟,就赚了几万两银子回来,可见海贸利润之丰……”
海贸能挣钱,这件事其实不算什么秘密,至少朱景渊对此很清楚。
但他没想到能有这么高的利润,所以此时他也心动了。
他睿王府,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他几乎每天都在为银子犯愁,早早就享受到了皇帝的“待遇”。
简单讲了海贸的一些事,接着朱咸铭又让朱景洪来讲,后者只能把上午说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再讲一遍。
待朱景洪说完后,朱咸铭方看向朱景渊,而后说道:“市舶司的两件差事,如今都做得不太好,朕打算派遣得力之人,总理各市舶司,替朝廷多挣些银两回来!”
“老六……你在集贤馆修书的事,暂且可以放一放,朕打算让你署理此事!”
几个市舶司,交给自己来掌管……
听到这一消息,朱景渊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他的心就被喜悦所包裹。
几个市舶司抓着大量的银子,只要稍微手里面松一点儿,那就是大把的利润啊……
朱景渊此时的想法,非常符合他的性格,以及当下的人品性。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又说一文钱难道英雄好汉,可见银子对世人有多大吸引力。
皇帝不知自己儿子在想什么,所以此刻仍在进行详细安排。
虽然他说得很多,但主要内容却没有变,关于海贸的事将由朱景渊主导。
这件事由多重要,朱景渊心里非常明白,所以他知道银子可以捞,但差事也必须变得漂亮。
最起码,在自己接手之后,每年给老爹上交的银子得更多。
听了皇帝的这番安排,朱景洪心里算是五味杂陈,明明是自己主导的事,如今却要被别人“摘桃子”了。
“年后,你也不必待在京里,自己去应天府做事吧!”
“是!”朱景渊恭敬答话。
如今总算有了实务在手,且出了京城无人约束,他就可以更大胆发展势力。
所以这件事,对朱景渊来说可谓双喜临门,好在他尽力憋住了笑。
“老十三!”
“儿臣在!”
“金陵水师要扩军,新的造船厂也已准备好了,年后你跟老六一起去金陵!”
把老六安排到金陵,还把自己也弄过去,老头子到底是何盘算?
相比于整训金陵水师,朱景洪更在意西北战局,所以他根本不想去金陵。
但建设水师乃是他在力推,如果这个时候拒绝前往,不免显得必有用心。
所以朱景洪当即答道:“儿子领旨!”
朱景渊也不傻,听到老头子的这番安排,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太对。
这明显是让老十三来制衡我……朱景渊做出了第一个判断。
他的判断确实没错,皇帝确实是让他俩相互制衡,且借助他俩的本事把差事办好。
最关键的是,把他们两个赶到金陵去,便能让朝廷内安静一些时日。
现如今,无论是西北的战局,还是如今的清丈事业,都太需要稳定的朝廷秩序。
皇帝的这番安排,称得上是一举两得,却让在场两位皇子很难受,既想去又不太愿意去。
“若没什么事,你们就先下去吧!”朱咸铭淡定道。
“是!”
待朱景洪二人离开后,朱咸铭挥退了殿内众人,一人独坐思索起来。
他的这番安排是临时起意,但也经过比较周密的谋划,其中还有他更深层次的考量。
作为皇帝,这些他都可以随便安排,但作为父亲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他还得去坤宁宫一趟。
不跟皇后解释清楚,这件事可以说就没完。
再说出了乾清宫的兄弟二人,他俩直到走出了乾清门才说话。
“十三弟,你说老头子这般安排,究竟是怎么个盘算?”
“这还不清楚?要伱给他捞银子,让我给他建水师,然后替他捞更多的银子!”
朱景洪说得直白,而且是在正经回答问题,但这些不是朱景渊想听的话。
但听到朱景洪认知如此浅薄,朱景渊又不免放心了许多。
把老十三和他那“心机王妃”分开,倒也是天大好事,至于留在京里的老四,根本不足为虑……朱景渊如是想到。
拍了拍朱景洪的肩膀,朱景渊说道:“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既然老头子对咱们委以重任,你我兄弟可得精诚协作才是!”
“六哥高见!”
这兄弟二人随意扯了几句,随后在崇政殿以东分别,朱景洪便又往黛玉居住处走去。
“十三爷来了!”
紫鹃声音刚落下,朱景洪就进到了屋内,也让钗黛二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朱景洪是真的很惊讶,因为刚才这俩人的亲密无间,确实是惊讶到了他。
不是情敌吗?怎么快就和好了?
或许是为了增强距离感,只听黛玉说道:“我们聊什么,与十三爷何干?”
朱景洪无奈道:“林丫头,我可得罪了你?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
黛玉起身搂着宝钗,昂着头说道:“虽未得罪我,得罪了宝姐姐也不行!”
“宝钗……我得罪了你?”
面带浅笑,宝钗答道:“林丫头说得罪了,想必就得罪了!”
顺势坐到旁边椅子上,朱景洪接过紫鹃递来的茶杯,说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我说不过你们!”
只听宝钗语气阴阳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嘛!”
接下来的时间,朱景洪仿佛是个外人,被钗黛二人混合“双打”,最终变得是哑口无言。
半个时辰后,黛玉困倦之时,宝钗才提议暂且告辞。
二人一道离开后,出了宫门便上了马车,径直往城外的别院赶了去。
一路上夫妻二人闲聊不断,朱景洪并未透露乾清宫议事内容。
待他二人回了别院,一番忙碌后吃了晚饭,朱景洪便又带着宝钗一起,往后园去散步消食去了。
让内侍等人远远跟着,走到了一处亭子外,朱景洪突然说道:“老头子不信我了!”
刚才他俩还在聊黛玉的事,此刻朱景洪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也罢宝钗给惊讶到了。
“怎么说?”
“刚才老头子在乾清宫,召见了我和老六,安排了一些事……”
“让人我和老六年后去金陵,我负责重建金陵水师,老六负责掌管沿海几个市舶司……”
朱景洪说得平静,然则宝钗露出惊讶之色,显然这一结果她也没想到。
“所以你觉得,陛下不信任你,怀疑你有夺嫡之心,才把你贬出京城去!”
“难道不是?”朱景洪反问。
“陛下当年连战连捷,受太上皇猜忌而免职,迫不得已在王府种了几年地,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你现在的日子,可比当年陛下轻松多了,且还允你负责重建水师,这如何能叫不受信任!”
听到宝钗这般分析,朱景洪心里担忧退去了许多,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从古至今,皇帝的儿子沾染了兵权,像他过得这般潇洒的情况,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稍微安心了一些,朱景洪便问道:“那你说……老头子是什么盘算?”
沉默了一阵,宝钗答道:“想来是这大半年,朝廷内折腾太频繁,陛下为消弭争端……方才有此安排!”
这一点,朱景洪其实想到了,见宝钗也是如此认为,他心里才安心了许多。
“但愿如此吧!”朱景洪叹息道。
只听宝钗说道:“可惜……我不能随你同去!”
她如今有孕在身,车马劳顿身体根本坚持不住,所以她只能在京城养胎。
“你打算派谁陪我去?”朱景洪笑着问道。
“派林丫头如何?”宝钗打趣道。
“好啊……你们姐妹同心,她去就等于你去了!”朱景洪笑着说道。
“胡说什么,也不害臊,人家姑娘可还没进府呢!”
言罢,宝钗忍不住捏了朱景洪腰间软肉,然而后者皮糙肉厚几无所觉。
“何时出发?”宝钗问道。
朱景洪答道:“老头子只说了年后,没说到底何时动身!”
夫妻二人间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宝钗开口道:“我听你说过,如今西北局势紧张,朝廷已多番调军,说不定年后局势变动,你不是去金陵……而是回西北!”
相比于去西北,其实宝钗更愿意朱景洪去金陵,至少那边要安全许多。
但她也知道,西北是建功立业之所在,朱景洪本人更希望去那边,所以她才会说这一句。
“上午请老头子喝酒,他说了句‘得亏我是他儿子’,可见我已是功高震主了……”
朱景洪颇为哀怨道:“所以即便西北有变,只怕老头子也不会启用我!”
当时他听出了这层意思,还得跟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足以说明他演技已是炉火纯青。
毫无疑问,朱景洪的话比较悲观,显示出他内心有彷徨。
朱景洪是襄王府的天,更是宝钗这位王妃的天。
此事“天空”有黑云压城之势,便让宝钗也心感忧虑起来,不自觉的就抓住了朱景洪的手。
虽然宝钗一句话没说,但朱景洪还是感受到了她的担忧。
说到底,宝钗虽贵为王妃,本质上仍是个弱女子,关键时刻朱景洪才是主心骨。
眼前女子怀着自己孩子,我既自诩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又岂能让她为我担惊受怕……朱景洪如是想到。
于是下一刻,他脸上再度浮现自信笑容,接着他说道:“虽然老头子已防着我,但局面并未太过危急!”
“一则老头子春秋鼎盛,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二则如今大明四面起火,外加还有我在到处拱火,偏还只有我能灭火,老头子不用我也不信!”
“三则,只要早些打算,周密谋划……”
说到最后,朱景洪目光森寒,语气依然冰冷。
而他这幅样子,反倒让宝钗安心了许多,下意识的问道:“如何?”
“假以时日,即便局面于我不利,咱们也能颠倒乾坤!”
虽然已知道答案,可听到朱景洪这句话,宝钗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她虽不是天真的人,此时也不由得扪心自问,难道生在皇家就非得走上这条路?
即便胜了,人也有老了的时候,难道自己的儿子们,也要经历这样的事?
见宝钗神色艰难,朱景洪只得将她拥入怀中,说了几句贴心话来安抚她。
而在外人眼中,只以为王妃夫妻你侬我侬,没有谈什么要紧的事情。
襄王府发生的情况,在睿王府也差不多上演了一遭。
但和宝钗不同的是,对于朱景渊要去金陵,陈芷心里是非常的高兴,因为这可以缓解府上财务压力。
当然,陈芷也清楚朱景渊的担忧,所以此时她正在开解自家男人。
“不管老爷子怎么想,只要你不断结交官员,壮大自己的声势……那就是稳赚不赔!”
“既然稳赚不赔,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朱景渊沉声说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不安,或许老爷子另有打算,尤其是太子留在京里!”
陈芷极为不屑道:“太子留京又如何?他若会结党营私,若会收买人心,若会玩弄人心……你早就败下阵了!”
“只要你把差事办成了,获得了朝野上下赞颂,那你仍是大明的贤王,声望盖过太子也不是没可能!”
陈芷的设想很“美好”,也让朱景渊心中阴霾消散了许多。
“怕就怕……老头子不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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