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仔细搜查郭家及其附近,发现了一张云锦纸!”
“云锦纸?”朱咸铭有些诧异,他没听过这么个东西。
虽然听起来就不简单,可皇家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他记不住也是很正常的事。
戴权答道:“云锦纸乃宫中制造,专为包裹点心而用!”
朱咸铭没有说话,等戴权接着往下说。
“而这次的云锦纸,下面人仔细查验后,发现原本包的是玉裹酥,今日宫里制作不多……只给东宫、睿王府、襄王府,还有靖安公主送去了一些!”
朱咸铭思绪飞转,排除老四老六和朱云笙这些没有利害关系的人,线索就已经指向了襄王府。
玉裹酥……去杀人的人,有心思吃这东西?会把这明显的证据留下?
此刻,戴权还在拐弯抹角的分析,但朱咸铭的神色已很难看。
“你这些线索如何查得?是查到的还是怎么来的?世上竟有这般凑巧的事?”朱咸铭语气森寒。
其实怎么查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戴权当差几十年,竟把最关键的分寸忘了。
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这些原本他把握得很好,能恰到好处把事情处理好。
可这次,在皇帝已暗示不必再查的情况下,他却跟失了智一样的去深挖,便让朱咸铭深思他的动机。
戴权说得正兴起,皇帝突然说出这些话,直接把他吓了个半死。
“陛下……这都是下面人呈报,此事关乎重大奴才不敢怠慢,所以立时前来呈报!”
遇到麻烦撇清责任,已经成了戴权的本能,此刻他也发现自己急躁了。
想得更多一些,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是急躁,而是这两天的行为是昏了头。
皇帝明明不想再查了,可他却没当回事还在查,作为奴才不能体会圣意,这完全就是找死的节奏。
加之再想到,自己这么主动办差,是为了给东宫帮忙,他心里就更虚了。
“下面人查得这么用心,是你戴公公的意思,还是他们的意思?”
戴权此刻已感受到杀机,这样的情况他已经历过多次,但每次遇到都还心惊胆战。
伴君如伴虎,朱咸铭比老虎还可怕。
跪到地上,戴权战战兢兢答道:“陛下圣意,奴才已经传了下去,下面人……”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朱咸铭打断:“俗语有云,会做媳妇两头瞒……”
目光扫向大殿之外,想起前些日子问话的场景,朱咸铭徐徐道:“襄王府薛氏才是我朱家的媳妇儿,她要瞒瞒朕倒也罢了……”
视线扫回戴权身上,朱咸铭冷冷问道:“你也想做我朱家的媳妇儿?”
戴权听得是魂飞九霄,他知道这次真的危险了,欺君大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奴才……奴才有罪,奴才失职,请陛下严惩!”
看着磕头如捣蒜的戴权,朱咸铭头一次怀疑他的忠心。
戴权在他潜邸时就跟着,这些年来尽心侍奉办差,虽然也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但朱咸铭只认为他是能力不足。
人人都说皇帝圣明,但实际上皇帝也是人,无法做到事事全知,何况戴权还兼管着东厂。
“东厂的事,你别再管了,把司礼监的事司礼监管好就是!”
直接一句话,便剥夺了戴权提督东厂的权柄,这让殿内侍奉的宦官都惊了。
内廷二十四衙门,那些个大太监们,好多都盯着戴权的位置。
殿内当值的小宦官们知道,接下来可有好戏要看了。
“陛下,奴才……”
不打算听戴权解释,朱咸铭怒道:“怎么……你要抗旨?”
戴权当然不敢抗旨,此刻他只能是磕头行礼,然后失魂落魄出了大殿。
失去提督东厂的差事,他就不是司礼监首席秉笔了,说是个光杆司令也不为过。
而太监内部,向来是恨高踩低,他如今失了势,很多人背地里就会对他下手了。
所以接下来,戴权将会很艰难。
怪只怪,不该与东宫牵扯太深,图谋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戴权暗自后悔。
他少时酒醋面局搬坛子时,受荣国府老国公搭救才没同伴打死,为此他有报恩之意当然不假,可支撑他去站队东宫,根本上还是想图谋超额利益。
他一个太监,这辈子能追求的东西不多,要么权力要么财富。
他对金钱看得不重,此生最大最后的目标,就是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戴权突然失势,对朱景源来说是重创。
正因为有这位的提供方便,才让他能往宫里安插自己人,可现在这份便利没有了。
朱景源在等合适的机会动手,等待中他可以继续安插人手,在宫中的实力不断的增强。
戴权没了,也就难再安插人手,这让朱景源更紧迫了许多。
在朱咸铭的强压下,这次的风波最终低调处理,朝野之中很快恢复了安宁。
转眼间一个月时间过去,皇后的病情反反复复,牵动着皇室和朝廷上下人心。
随着时间推移,朝中官员勋贵也都麻木了,到后来已无人再议论。
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后离大限之日不远了。
又一些日子之后,朱景洪启程返京的消息传回,便让京城多了不少议论和流言,当然也少不了歌谣之类的东西。
“襄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襄王府内,听了邓安的禀告,黛玉不免皱起眉来。
而在她对面,杨静婷则是恨恨道:“果真是包藏祸心,拐弯抹角在往秦王旧事上扯!”
古往今来,有两位秦王赫赫有名,李白写的是嬴政,如今京城歌谣却是暗指某位“天策上将”。
对于眼前两人的议论,宝钗完全没放在心上,只因这种情况已经历多次。
看向窗外,宝钗说道;“今天是三月十八,只怕王爷……已经到了甘陕地界了!”
思索之后,黛玉答道:“他是二月下旬动身,到现在不到一个月,怕是没这么快吧!”
起身走向一旁书架,宝钗说道:“他会拼了命赶回来!”
“姑母病重,说不定哪天就……”
这些话,也就杨静婷敢说,毕竟她是皇后的亲侄女。
“王爷纯孝,若不想抱憾此生,必定是星夜兼程返回!”
以上这些道理,宝钗和黛玉当然知道,所以她俩也没多说什么。
但她们万万不会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此刻已经到了京城西门。
说日夜兼程自然夸张了,但近一个月朱景洪确实拼命在赶路,大多数时间都在马背上。
随他返回的侍卫,原本是有五百多人,在进关后就只剩下二百多人,其他的要么病了要么受伤,留在了沿途各处军营中。
而在进关之后,非战斗减员依然不少,到现在他跟在他身边的侍卫,从伊犁跟他出发的已不足百人。
当然,为了保证他的绝对安全,沿途都司都各种协调兵力,护送他一路返回了京城。
此刻西门之外,已被侍卫们清了场,朱景洪打马进到了城内。
此去西北一年,他的变化确实很大,如今更成熟更内敛但也更具威仪……
以上,是孙绍祖见朱景洪的第一感觉。
他是西城防卫指挥使,京城西面的几个城门和城墙,全都是由他的部下负责防守。
“殿下,您是先回王府,还是……”
“进宫!”朱景洪沉声道。
孙绍祖当即道:“臣带人护送您进宫!”
因为一直在赶路,朱景洪接收消息的渠道断了,所以他不知道孙绍祖的事。
在表了忠心之后,孙绍祖亲自点了几百名士兵,跟侍卫们一起送朱景洪往宫里去。
他们这一行动静极大,虽有人在前开路清场,但还是有眼尖的认出了朱景洪,然后附近几条街瞬间轰动了。
朱景洪,是大明朝的功臣,打败了最强的敌人,在世人眼中简直是战神在世。
所以消息一经走开,便有更多人想要凑上来,瞻仰这位襄王殿下的风采。
于是乎,朱景洪前行之路变得拥堵,五城兵马司发现情况后,不得不派了更多士兵维护秩序。
可以说,朱景洪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成为临近几条街焦点,现场一阵又一阵的响起欢呼声。
这样的盛况,一般人见了会高兴,但朱景洪却不太高兴得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很低调,此前报功时分得很细,把功劳都安在了他人头上,他自己还是一点儿功劳没占。
但他终究是有功的,所以在接到奏报后,皇帝对他给予了赏赐。
他已是位列亲王,爵位已是无可再升,又不好真给他封个“某某上将”,所以只能是给他涨俸禄。
现如今,朱景洪在大明朝俸禄最高,比东宫太子都高出好几万两。
真可谓是,人臣之贵已至极点!
因为行路缓慢,所以朱景洪未到皇宫,消息便已传进了襄王府,当然也传到了其他地方。
“回来了?”宝钗惊讶。
莺儿答道:“正是呢……是从广宁门入城,现已过了宣武门,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到王府了!”
“不……他会先去皇宫!”
做了如此判定之后,宝钗立即吩咐更衣,她当然也要尽快进宫去。
朱景洪提前回京,确实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接到消息后太子和睿王,都立刻动身往宫里去了。
乾清宫内,得知消息的朱咸铭,心中石头落了大半。
此前他也是真的担心,皇后撑不到儿子返京,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他作为父亲的一面,可他同时还是帝王。
当得知朱景洪回京,引得万人空巷时,他心中的某些忧虑又冒出来了。
没办法,这是作为皇帝的本能,朱咸铭能压住自己的疑心,放任朱景洪坐大到现在地步,对小儿子已是格外宽容了。
想到自己年事已高,老四老六又都靠不住,朱咸铭很快冷静了下来。
诚如皇后所言,如今他已折腾不起,不能再把朱景洪玩儿废。
放下奏报,看了眼桌上堆着的奏本,朱咸铭缓缓起身绕过书案,他要先去跟皇后报喜。
皇后已经卧床不起,但今日气色还算不错,正听着朱云笙聊着家中琐事。
“清音……”
皇后这边,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朱景洪返回的消息,还没有传进坤宁宫来。
进得寝殿内,此刻皇后已转过头来,看着脸上带笑的皇帝。
朱云笙欠身行礼后,便主动让到了一边去,把位置让给了老爹。
“怎么了?”
“有好消息!”朱咸铭笑道。
皇后语气虚弱,缓缓道:“什么好消息?值得你……这般喜形于色!”
“老十三回京了!”
听到这话,杨清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刚要挣扎起身却又倒下了。
“清音……”
这一幕把朱咸铭吓得不轻,一旁的朱云笙连忙上前,一边顺气一边为母亲调整卧姿发。
她照顾皇后许久,已经非常有经验。
里面的惊呼声,又引来外面当值的女官,很快几名值班太医也赶到了。
好在皇后及时醒转,才让众人松了口气。
挥退众人后,杨清音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小儿子是不是真回来了。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激动得落了泪,这让朱咸铭都捏了把汗,生怕皇后再晕过去。
在跟皇后闲聊,等待朱景洪进宫拜见时,老四老六两家却先到了,反倒让皇后空欢喜了两次。
且说东安门外,朱景洪照例从此进入皇城,到这里他选择了改乘轿子。
来到东华门外,进宫后他就得步行了,所以他从轿子里出来了,双脚从新站在了地面上。
东华门外,皇城翊卫司的站岗士兵们,在见到朱景洪出现时,所有人都吃了个大惊。
然后下意识的,众人纷纷行礼参拜,眼中满是崇敬之色。
此时朱景洪身着便袍,因赶路匆忙甚至显得狼狈,但依然获得了超额的尊敬。
进入东华门,里面便是龙禁卫辖区,这些侍卫们见是朱景洪来,一样也是在惊愕之后,纷纷向他单膝跪地行礼。
其实正常来说,站班侍卫因其身负职责,除帝后两位至尊亲临需跪拜,其他人哪怕是太子出现,也无需进行跪拜行礼
所以,他们向朱景洪行大礼,那真是单纯的崇敬所致。
朱景洪没有沉浸于自满之中,相反他本人对此避之不及,所以加快脚步往皇宫深处去了。
进了东华门,里面虽也有侍卫站岗,但相对来说分散了许多,所以没产生群体效应。
后面的人遇着他,便只是躬身行礼,这样就没那么犯忌讳了。
很快,风尘仆仆的朱景洪,便来到了坤宁门外。
见到他来了,守在门口的宦官立即转身,快步跑向殿内传话去了。
朱景洪没有迟疑,迈过宫门进了坤宁宫,脚步急促往正殿方向冲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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